几天后,二十来年搞房地产的生活经历,还有之前当教师的一点生活经历,就像电影连环画一样,一部接一部地在彪子的脑海里纷至沓来,它们都可以用文字表达出来。素材实在是太多了,多的让他感到有点像“老虎吃天——无从下嘴”。但他清楚地知道,不是说要把那些耳熟能详的东西都披露出来就万事大吉,而是要把那些引人兴致、妙味无穷、罕见新奇的东西写出来。 新奇,这是对小说题材的特别要求。司空见惯、平平淡淡的东西怎么能吸引读者? 小说写出来最起码要有读者! 那就要做到题材新奇! 这一方面是题材表现的人和事刚刚从生活中涌现出来,当下还不多见;另一方面是说题材所表现的人和事都有自己的特点,不同于一般。其实这些彪子已经感觉到了,构思过程中,以往生活中发生的一桩桩事又以其丰富的戏剧性,不断地摧毁他的构思。更为难的是他还想到用这种“小说”的方式揭露一些房地产行业中的黑幕,心中就亮了许多。既然能揭示房地产行业是一些官员腐败愈演愈烈的源泉之一,那他就不断地写下去。 当从那本写作方面的书中,彪子又看到,真诚的写作才能赢得读者的心,他便警示自己写作时一定保持真诚。想写哪一段经历时,头脑里马上就会有一根神经兴奋起来,就像电脑里程序的待命状态一样,提起笔来写感到笔下的文字不是想出来的,是它自己涌出来的。又有点像急于诉说的孩子,想把自己看到的和想到的告诉家长。也就用了有一个多月时间,一气呵成了初稿。 初稿中的故事有的尽管没有在现实生活中发生过,但在彪子的心里发生了。因此,他认为它是真实的。与此同时,他对文学产生了敬畏。文学不是说你写了就写了,写了是生,无味是死。 怎样才可以使自己的作品变得意味深长让人爱读呢? 修改! 的确,书稿不少地方需要修改,有的需要删减,有的需要增添,有些需要调整,有些需要润色。日后的漫长岁月里,修改小说就成了彪子耿耿于怀的事,有其它事可做他就去忙其它事,无其它事可做的日子里,他就在家里修改小说。修改中,他常常感到一个别扭。这别扭就是,从他性格来说,喜欢直来直去,痛快淋漓;而小说却是要含蓄、委婉、细腻,狡猾地绕圈子。因此,修改中他的心情也常常感到潮湿,感到了压力,当然也成为了他这个永不服输的人战胜修改中一切艰辛的永远不竭的动力源泉。 先成形的《人生一张纸》有18万字。 这算不算小说? 小说可不可以这样写? 彪子还真有点拿不准。但他隐约感觉到书稿里有一种跟他以前读过的小说不一样的东西,那就是这里面过多的展现了他的亲身经历,毫无顾忌地表达了他对社会、对人生的看法,写出了他对人类社会的感知方式。尽管如此,彪子还是想叫丛珊看一看他的初稿,毕竟她是师大中文系毕业生,看过许多文学评论方面的文章也是肯定的,接受过各种文学思潮的冲击不说,就说她对文学的鉴赏水平比他高明的多,能从中看出许多笨笔和败笔是肯定的,兴许还能给他把把关。 谁知,丛珊却推脱。不是说丛珊不关心他出尔反尔,而是说她最近工作忙得屁股没冒烟了,顾不上看了。 彪子对她说:“你是小说中的重要角色,我照你的要求用很多笔墨进行了美化,如果看了,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还可以修改;如果不看,将来出了书,那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丛珊只好求自己的闺蜜——一位在文联工作的女作家叶丹。
叶丹用三天就看完了稿子,感同身受,就郑重其事地直接给彪子打电话谈自己的看法。 “小说表达了主人公的极富挑战、曲折跌宕和充满希望的人生轨迹、思想历程和深刻视野,表现了主人公的社会理想和人格理想。但缺乏对改革探索进程中‘泥石流’和社会这个大舞台中的丑恶行径——腐败现象——人的灵魂扭曲或者人性在社会生活中的变异,进行深层次的探讨。” 叶丹还将她从某本书中看到的关于写作方面的知识讲给彪子:一个作家创作时少不了编造,怎样编得真实而有说服力,而不叫别人认为虚假,这就需要作家必须掌握一种同化生活的能力。同化就是以把听来的看来的别人的生活当作自己的生活来写。可以把从某个角度生发想象出来的东西当作真实来写。这种用作家的情感经历同化别人生活的能力,说重了也就是想象力。 对于书中的瑕疵,叶丹一一做了记录,也就想当面锣对面鼓地跟彪子一一说清。 省城天佑大酒店鸳鸯湖包间里。叶丹、丛珊和彪子在一起,落落大方地谈起了小说。 “你这个《人生一张纸》和许多成功的文学作品相比较,存在某些缺憾,有的地方观察和思路的涵量不够大,结构、层次、脉络方面深究不到位,感情发挥的不够深沉;在某些地方的阐述、描绘上缺乏内在的严密的逻辑力量——要前有铺垫,后有交待。”叶丹说。 彪子并不认为叶丹的话刻薄,就想按她所说,悉心修改自己的小说。 “在行为说辞、言语神明方面,存在些不尽如人意之处……要有一种煞有介事的具有说服力的语言,尽可能多地用贴切而有创意的比喻。”叶丹说。 彪子的思想激烈斗争,心潮滚滚。他由衷地承认,丛珊的话是合乎情理的。 叶丹接着又说了许多。她的大意是,彪子的这作品,从很大篇幅上看,像故事,要想更上一层楼——成为一部比较工整的小说,还必须注意故事情节的完整性和环境描写的具体性,由此来广阔地反映社会生活。还要注意表现手法的灵活多样,善于使用叙述和描写笔法,叙述事件的前因后果,描绘自然景物、社会环境、生活场面,以及人物外貌、心里、言谈举止和各种纠葛关系等,细腻地刻画人物性格,充分地展示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彪子说:“你说的这些我也明白一点,念师范时,文学老师就给我们灌输过一些关于作家和小说的知识,可是自己写起来就感到力不从心。” “我给你提个建议,你不要修改了,先多看看别人的作品,尤其是名家的作品,看看人家怎么写。”叶丹说。 “我也看了几本,但还是不得窍。” “那就多看几本,就像你过去当数学老师时,总要求学生照猫画虎地多做题,可以逐渐地领悟一些数学原理一样,你现在多看人家的作品,也可以照葫芦画瓢地掌握一些写作的要领。”叶丹说。 彪子感到豁然开朗,还感到遗憾——为什么早没有想到在写作之前就多看看别人的作品呢?假如在动笔之前疯狂地读上几本别人的成功作品,对自己那种影响就自然产生了,从而不知不觉地就把某个作家的创作方式转移到自己作品当中 ,估计《人生一张纸》很可能是另外的样子了。他竟然有些冲动,禁不住伸出双手,猛地一把抓住叶丹的手,盯了好几秒钟,说道:“我会记住你的这些话的。”此时心里不高兴的丛珊已躲在一旁看电视。 叶丹的脸已经红了,通红通红的,那种异样的感觉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但她没有吓着,没有躲闪,更没有认为遇到了一个神经有毛病的人。因为她知道,当一个长时间沉迷于写作的人,一旦有了灵感闪现,想奋笔疾书时,往往亢奋得不可自抑,甚至在特定的生活环境中,做出一些常人不可思议的举动。想到丛珊在那里看电视,叶丹就要把手抽回去,彪子却抓得更紧了。直到丛珊感觉到了什么,就扭过头一看,彪子才松了手。 叶丹知道丛珊不高兴了,就不想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也不想解释,怕越抹越黑,就想起作品中彪子胡乱涂鸦的篇章,说是诗歌却言过其实,快板非快板,顺口溜非顺口溜,却是让她很感兴趣,感到意味深长,说得真有道理。于是,她就把书稿翻到那一页,走过去叫丛珊看。 丛珊先对他俩如胶似漆的谈话就不高兴,有引狼入室的感觉。后来又看到两人都拉手了,就生气了。现在叶丹叫她看书稿中的那一页,她连眼皮都不想抬,没好气地说:“等书出版以后我再看。” “就现在看看,这段话很有意思的。” 丛珊无奈地这才看起来—— 出生一张纸,开始一辈子;毕业一张纸,奋斗一辈子;婚姻一张纸,折磨一辈子;做官一张纸,斗争一辈子;金钱一张纸,辛苦一辈子;看病一张纸,痛苦一辈子;悼辞一张纸,了结一辈子;淡化一张纸,明白一辈子;忘了一张纸,快乐一辈子。 看罢,丛珊的脸色马上变过来了,而且兴奋地叫起来:“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人这一辈子,就那么一张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