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阿妈

显示全部楼层 · 2014-11-26 14:26:37

张家阿妈今年五十多岁。二十五岁时，生了一对龙凤双胞胎，女儿先出娘胎是姐姐，小名叫囡囡，儿子晚了一步当弟弟，小名叫仔仔。在独生子女的年代，不用挨批不用罚款的一下生了俩，直把张家阿妈乐的整天拉开了嘴笑。由于张家阿妈长了两个大爆门牙，一笑起来跟兔子似的不大好看，便听了小区邻里妯娌们的建议，抽了个空闲去牙科医院把这两个大爆门牙拔了，换上了一对洁白的烤瓷牙。形象一改变，这张家阿妈就笑得更欢了，见人就露出那对白白的烤瓷牙，逢人就夸自己那对双胞胎的宝贝儿女，总说阿拉仔仔怎么好，阿拉囡囡怎么好，生怕别人不知道。
俗话说，"穷养儿子，富养女儿"，张家阿妈严格遵循这条古训，对儿子严格要求，所以仔仔十分的听话; 对女儿百依百顺，因此囡囡非常的娇惯。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二十四年过去了，张家阿妈到了自己的儿子女儿谈婚论嫁、自己既当婆婆又当丈母娘的时候了，于是，便十二分着急地为这对龙凤儿女的婚姻大事操起心来。
很快，一直在家不想出去工作的女儿，在一次唱卡拉OK时，认识了一位在外高桥保税区一个外资公司工作的小伙子阿明。阿明是个独生子，父母亲均在事业单位工作，家境不错。俩人接触了几次，感觉都挺好，终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水到渠成，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张家阿妈自从当上了丈母娘，心中高兴。也不知道她所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她是逢人便说，逢谁必讲，而且是说得是活龙活现的:"喔哟，你们大概还不晓得吧？我家囡囡是拜了好佛，烧了高香，前世修来的好福气，嫁了个好人家。啊呀，男家条件好，两个亲家全都在事业单位工作，高工资，每个月的工资高来吓人，外加福利条件好，发的世纪联华的提货卡用也用勿完。男亲家还是单位的正头头，拍他马屁的人多来数也数勿过来，逢年过节送信封的，送提货卡的。送的那些吃的，用的，屋里摆也摆勿落，像开了个开百货公司、食品公司。吃的东西上头全是外国字，看也没看到过。用的全是叫啥个外国名牌，听说一根皮带也要两三万，抵得上我家那老头子大半年的工钿。我家囡囡真是蜜蜂跌在了糖缸里——甜上加甜了。"
啥人都晓得张家姆妈的这张嘴巴来山，死人好讲成活人，活人好讲成仙人。因为小区里五十退休没事做的女人太多，太闲了日子难过，时间难熬，所以大家都喜欢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瞎吹一泡，听得张家阿妈这样一讲，就有人当面顺着张家阿妈的话，说:"你家囡囡嫁进这家人家，有得享福来。"
" 是呀是呀。"张家阿妈一听有人顺上来，那一对烤瓷牙就一闪一闪地更忙碌起来，"你们勿晓得，我家囡囡嫁过去就像是当了公主。每天早上睡到九、十点钟，等到婆阿妈把早饭摆好才起来。早饭是天天翻花样，今天新雅大包，明朝粉丝烧卖，后天小笼汤包，十天半月花样勿会得重复。囡囡在家里地勿用扫一帚，桌勿用揩一把，衣勿用汰一件，碗勿用洗一只，他们待我家囡囡呀真是像两个哑巴睡一头——好来没话头。"
张家姆妈刚开始说时，虽然讲大家知道，从张家阿妈嘴巴里讲出来的话就像小孩玩的橡皮筋，想拉长就拉长想缩短就短，也像夹闭了眼睛打靶——根本没有准头。不过还是有人觉得新鲜，也有的人相信，有的人羡慕，还有的怪自己上一世没修好，女儿嫁了个做做吃吃的人家，不如张家囡囡这般享福。不过时间一长，张家阿妈讲多了，大家也就听得腻歪了，就慢慢觉得张家姆妈有点像鲁迅先生笔下逢人就说 "冬天了，下雪了，人们都说狼不会来了"的祥林嫂了，于是再当张家阿妈讲起她家囡囡时，大家就干脆打叉讲别的，有的干脆借口有事离开，求得耳朵根清静。而在张家阿妈看来，这些个人一定是在心生妒忌。
囡囡出嫁后，仔仔的婚姻大事成了张家姆妈的心病。她就是在睡梦头里也想当婆婆，更想抱孙子。于是她千方百计，托人托马的求人为仔仔介绍对象。近点的人家听说过张家姆妈的为人，不肯。远点的人家仔仔看勿上，不要。就这样耽搁了两年。后来仔仔去保税区办事时遇到了中学时一个叫小琳的女同学，小琳是独生女儿，大学毕业后一直在保税区工作，收入不错，只是父母在农村，家庭条件不怎么好。
久别重逢，又经过几次约会，仔仔和小琳终于撞出了爱的火花。小琳的父母曾听人说起过张家阿妈的一些事，从心底里不赞成小琳嫁入张家。但是，俗话讲得一点都不错，热恋中一个姑娘的智商等于零，对于父母的劝阻小琳如何听的进去？一年后，两人结婚成家了。
张家阿妈终算松了一口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张家阿妈做了快三十年的媳妇儿，现在终于熬成婆了。于是乎，张家阿妈天天满脸堆笑，合不拢的嘴中那两只烤瓷牙也越发闪亮了。
可是没过多久，张家阿妈脸上的笑容慢慢少了，嘴巴里的烤瓷牙也不多见了，小区里少不了那些喜欢打听家长里短的人，问道:"张家姆妈，最近碰着啥烦心事了？看你好像不大开心。"
"唉!"张家阿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头摇得像摇糖鼓，说:"讲出来也塌糟世，讲给你们听也不会相信，原来想讨个儿媳妇进来，我就好做婆婆了，没想到，我家仔仔讨来的这个媳妇呀胜过是讨进了一个婆太太，懒是懒得来盐钵头里也会出蛆。在家里地也勿晓得扫一帚，桌也勿晓得揩一把，衣裳勿晓得汰一件，碗也勿晓得洗一只。屋里厢乱来连蟹也爬勿进。礼拜天休息，要睡到九、十点钟，烧好了泡饭叫她起来吃还勿要吃……真是没有儿媳妇，盼望儿媳妇，有了儿媳妇，气煞老阿婆。"
听到张家阿妈这样讲，不少人心里暗暗好笑。两年前说自己女儿嫁了好人家享福的是她，现在讲儿媳这不好那不好的也是她？在她眼中难道女儿和儿媳就应该是这样两样对待吗？更何况她儿媳天天上班，周六周日休息睡个懒觉也有情可原，至于早饭嘛，现在的年轻人，谁还在早上吃泡饭？在他们眼中，这是在忆苦思甜，泡饭的年代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让张家阿妈心焦的事还远远不止这些。一日早上，张家阿妈来到小区的居民活动区，一边锻炼身体一边和别人嘎山无。有人就故意触她的神经，问:"张家阿妈，你家仔仔结婚有三年了吧？你啥辰光抱孙子呀？陈家阿三头结婚刚刚满一年，上个礼拜就已经养个大胖儿子啦!"这一句话触得张家阿妈十分心疼。她仔细想想，是啊，仔仔结婚三年了，这个儿媳妇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平常这儿媳懒点就算了，可是你好歹给我生个孙子呀! 难道她真的不会生？
于是，张家阿妈急病乱投医，临时抱佛脚，也顾不上什么穷算命富烧香的禁忌，花了不少钞票，又是请算命先生算命，又是去庙里烧香拜佛。她问算命先生自己的儿媳会不会生？算命的又是跳神又是抽签读卦，子丑寅卯一算，说了一句话，就是张家阿妈的儿媳妇没有生育的能力。
"养只鸡还会生蛋，养只狗还能看门，这种没有生育能力的儿媳妇要来做啥？"从此，张家阿妈天天对着儿媳妇横挑骨头竖挑刺，在儿子面前又哭又闹要寻死。小两口子本来夫妻关系还算不错，只是让仔仔的母亲这么一闹，仔仔心软了，慢慢偏向母亲这一边，这边毕竟是自己的亲娘呀，再说自己也想要个孩子。既然媳妇不生，那就离婚吧。说到了离婚这一步，张家阿妈说了句更绝的话，这离婚的错不在仔仔，而在小琳。因为小琳没有生育的能力，不会生孩子。离婚后小琳除了自己的衣服外，必须净身出户，所有财产与小琳无关，包括存款和小琳的嫁妆，还要赔偿仔仔的青春损失费，一年两万元。
小琳家羞于争吵，也为了免得小琳日后在张家遭受更多的委屈，更不想在法庭上丢人现眼，便咬咬牙付掉了6万元仔仔的精神损失费，把小琳领回了家。毕竟小琳也是父母的心头肉呀。
再说张家阿妈的女儿囡囡，嫁给了阿明也有五年了，可囡囡的肚子也没有任何的动静，张家阿妈又去算命烧香，算命先生依旧又是跳大神又是抽签读卦，捏指一算，说是阿明没有生育的能力。求孙心切的张家阿妈想，我总不能连外甥也抱不到吧？于是她便纵容囡囡跟阿明闹离婚，而且提出，这离婚的责任不在囡囡，过错完全在阿明，是因为阿明没有生育能力，因此，阿明必须赔偿囡囡的青春损失费，一年十万，五年五十万。
囡囡和仔仔都离了。离婚的原因都在对方，用张家阿妈的话说，一个是公鸡不打鸣，一个是母鸡不下蛋。我们老张家可不能断了香火绝了后。
囡囡和仔仔离婚不久，张家阿妈很快让人为囡囡和仔仔介绍了对象，并很快结了婚。二人的对象，一个是刚因车祸死了老婆不久的男人，而仔仔的对象是一个老公因工伤死亡而留下的一对孤儿寡母。对囡囡的婚事张家阿妈同意得蛮爽气，可就是不同意仔仔的这门婚事，一个女人拖了只油瓶嫁进张家算啥？后来经不住仔仔的硬磨软泡，张家阿妈才作让了步，终于答应了仔仔的这门婚事。不过有一个条件，儿媳妇原来生的那个小孩只能留在娘家，不许进张家的门，因为这不是我们张家的种。
再说在外高桥保税区举行的一场商品交易会上，经过熟人的介绍，阿明认识了小琳，两个人因共同的遭遇拉近了相互间的距离，后来经过较长时间的来往，双方都有了好感，一年之后，两人去民改局办理结婚登记，举办了简单的婚礼。又没过多久，小琳怀孕了，过了九个月，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降生人间。
回头再看张家阿妈，已经不看见她那两只洁白的大瓷牙闪光了。她望穿秋水般的一心盼望着有个孙子、外孙，可是女儿和儿媳妇就是不争气，她俩的肚子还是瘪瘪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这不？张家阿妈又忙开了，算命、烧香，拜佛。特别是当她听说阿明和小琳生了大胖儿子以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去找人弄了些偏方，熬了汤药天天让仔仔、囡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