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傍晚，阿木尔来到东头离家门不远的桦树林子边，笨拙地吹声口哨，声音刚刚落下去，便传来嘎力巴欢快的蹄子声。高大的嘎力巴是一匹训练有素的马，曾救过主人一命，有一次阿木尔酒后从嘎力巴身上落地，摔晕过去，在冰天雪地、荒无人烟的地方昏迷了半夜，而嘎力巴一直守候着，直到主人清醒过来。嘎力巴从一面翠绿的草坡后出现了，打着响鼻，活蹦乱跳地来到了主人面前。 “嘎力巴别动……别动啦，好好！——”阿木尔亲热地搂了搂马的脖子，可是它太强壮了，头轻轻一扬，就几乎让主人打了个趔趄，阿木尔满意地笑起来，等它终于安静下来，开始为它梳理起马鬃。这时，一股强烈的凉嗖嗖的风突然从东边的桦树林吹来，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嘎力巴猛地向后一扬脖子，发出响亮的嘶鸣声，风持续不断地刮起来了，阿木尔观察了一会儿风势，发现成堆的乌云在天空迅速聚集，很快合拢在了一起，把天空遮了个严严实实，很快，大颗的雨点开始稀疏地砸下来。他向桦树林旁边一面高大的土坡望去，敖包上花花绿绿的布条狂乱地飘动着，有的一头已经被风扯断了。 “不好，暴风雨！”阿木尔心里惊呼一声。 当阿木尔跟苏和策马飞奔出有十里地的时候，暴雨借着风势，倾泻而下。而这时距离两家的牧场，还有一半的距离。他们手持套马杆，用脚后跟不停踢着马，幸运的是，他们恰好是顺着风跑，如果是逆风，狂泻的雨点就会变成小石子，打破他们的脑袋。他们艰难地在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的草原上搜寻目标，大声地呼唤，可是声音一出口，就让狂乱的风雨声和雷声吞没了。嘎力巴非常聪明，知道主人在寻找什么，也在奔跑中不断地嘶鸣着。 他们很快赶到了牧场附近，找到了正在奋力驱赶牛群的鸿噶鲁。 在暴风雨赶来之前，布仁离开鸿噶鲁，已经回到自己的牧场，那时是傍晚六点钟左右的样子，再过一会，他们就该驱赶畜群回家了，在这时候，布仁和鸿噶鲁同时发现了天气的变化，他们在高处互相挥手示意，便急忙驱赶起畜群来。可是暴风雨来得太急了，开始的时候，牛群和马群还是很平静的，可是渐渐地，暴风骤雨让牛群开始惊慌失措。它们挤作一团，在风雨中哞哞乱叫，在草地上打起转转，怎么也赶不动它们，这就拖住了整个畜群，没过多久，被暴雨浇透的马群开始烦躁起来，这时，一声炸雷几乎在头顶炸开，马群惊了。 头马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顺着风，带着马群向二狼山方向狂奔而去。 幸运的是，距离布仁牧场后面一里远的鸿噶鲁把牛群赶过来了，布仁松了口气，把鸿噶鲁留下来，急忙挥舞着套马杆去追赶马群。 天色昏暗苍茫。受惊的马群狂奔到二狼山脚下，隆隆的蹄声这才平息下来，风雨来势猛烈，在追赶的时候，布仁手中的套马杆根本派不上用场，他只好尾随马群一路跟过来。风不再那么狂烈了，现在，它们乖乖地躲在一个山坳里。不再动弹的马群安全了，看着暴雨中沉沉地弥漫开来的暮色，布仁为鸿噶鲁担心起来。 阿木尔不安地问鸿噶鲁，问她知不知道布仁的下落，他对鸿噶鲁说那会他们曾听到过狼嚎的声音，鸿噶鲁被暴雨打得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住，听阿木尔这么说，不禁大吃一惊： “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二狼山。” “快，阿木尔大叔，我们走！”
雨停后，三只正在觅食的狼嗅到马群的气味，悄悄围了上来。虽然风雨已经停了，可是阴云依旧遮着天空，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马群动弹不得，布仁疲惫不堪，站着趴在马身上，快睡着了。这时马群突然出现一阵骚动，纷纷发出惊恐的嘶鸣，这样一来，狼也嚎叫起来，它们是在呼唤狼群。布仁被猛地一动的马撞倒在地，他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带是狼群出没的地方，他惊出一身冷汗。 马群惊慌失措，泥水飞溅，它们在狭小的山凹里拼命挤作一团，打着转转。这样还好，如果它们冲出去，一旦四散奔逃，就遭殃了。三只饥饿的狼可能是听到人的声音，没有贸然行动。可是它们不断地发出一声声凄厉的长嗥，简直要撕裂漆黑的夜，布仁知道，马群快坚持不住了，而且，狼群很快就要赶到。糟糕的是，他除了能看到几十米外闪着鬼火似的几只眼睛外，什么都看不到，它们在不停地围绕着马群窜动。看到狼绿莹莹的眼睛，布仁猛然醒悟，他抬头一看，果然，浓密的云层正在迅速散开，星月出来了。 借着朦胧的月光，在被马蹄踩踏成泥浆的地上，布仁找到了那根套马杆。他嘿嘿地笑出了声，冲着夜色吼道：“小狗崽子们，尽管上来吧！” 狼群赶到了。它们龇出煞白的牙齿，慢慢包围上来。 布仁不禁哀叹一声。马群随时都会失控。 奇怪的是，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狼群突然全部消失了。 布仁首先听到了鸿噶鲁的声音，大声叫道： “鸿噶鲁？是鸿噶鲁吗？！”他摸索着走去。 阿木尔和鸿噶鲁呼唤声响彻了夜空，他们一路呼唤着布仁的名字，急驰而来。 布仁扔掉套马杆，静静地倾听着，他觉得，那是人世最美妙的声音。 布仁和鸿噶鲁折腾了半夜，累得够戗，清晨，两家的畜群由阿木尔和布和赶到牧场去了。萨拉如天一亮就安顿布仁，让他出去弄些沙葱，并让鸿噶鲁中午过来吃牛肉葱饺。布仁想，阿妈真是又慈祥又聪明，这是在提醒自己，没事应该出去陪鸿噶鲁走走。 满达日瓦蹲在院子的栅栏边挤牛奶，看到布仁走了进来，布仁也看见她了，咧着嘴笑，满达日瓦慈祥地笑着把布仁让进毡包。安琪儿和莫日根正坐在地毯上玩沙嘎，玩得热火朝天的，根本没理会布仁进来，也不听他们说什么，只是等姐姐穿扮好从帷幔里出来，她们才尖叫一声，莫日根冲姐姐作了个鬼脸，调皮地问： “姐姐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呀？你要去哪里？” 布仁讨好地冲她俩笑着。鸿噶鲁戴上有着漂亮流苏和红白玛瑙珠串的帽子，穿了那件平时舍不得穿的红色袍子，鸿噶鲁身材匀称，这么一穿扮，人一下子变得妩媚起来。 “别理她俩！”鸿噶鲁对布仁说：“好了，我们走吧。”两人和阿妈打了声招呼，钻出了毡包。 过了前面的小河，是渐渐高上去的土冈，土冈后面，又是平坦的草地，草原如同一首安祥的乐曲，缓缓地起伏着，前方不远的地方，是由南向北绵延而过的阴山，山峦后面，就是黄河了。而向北望去，草原苍茫无际，草深没膝，天上白云飘荡，地上牛羊出没，天地相接，如诗如画。 雨后的土冈上到处是鲜嫩的沙葱，布袋很快就装满了，布仁说时间还早，我们歇一会儿回去，两人便在土冈上坐下来。 鸿噶鲁看着从蒙古包冉冉而起的炊烟，她的目光跟随炊烟来到了蓝蓝的天空上，她觉得这样的景象很美，很温暖。“你在想什么？”她问布仁。 布仁也一动不动注视着下面的家园，他收回目光，“鸿噶鲁！”他轻轻唤道，“是在想你……” 鸿噶鲁脸一红，扑哧地笑出声来。 布仁用手指点着桦树林的方向，在一片掺杂着白色和褐色的影子旁边，一座敖包高高地矗立着。 “你看敖包那边。”他凝视着今天格外美丽的鸿噶鲁。 “嗯，敖包，看到了。”鸿噶鲁仿佛看到了晚上就要发生的情景，不知不觉依偎在布仁的肩膀上。“让夜晚快快到来吧！”鸿噶鲁幸福地说，她离开布仁的肩膀，站在他面前，低头扯弄着衣袖。 “这身衣服好看吗？” “好看！从头到脚都好看！” 草原发起脾气天地难分，一夜过后，又平静得像只绵羊似的，蝴蝶翩翩飞舞，蜜蜂嗡嗡地忙着在花儿上采蜜，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的小鸟发出阵阵清脆的鸣叫声，偶尔有胆小的长尾跳鼠从洞里探出脑袋，吱吱叫几声，又缩回窝里去了。两人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一朵朵的云悠闲地从眼前滑过，仿佛整个草原都在旋转。 躺了一会儿，布仁提醒说：“阿妈等着沙葱做饺馅，我们早点回去。”鸿噶鲁有点昏昏欲睡的样子，可是还是坐了起来，两人扛上袋子，向坡下走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