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鹰歌小说】欢欢妈

       “哎呀，我家欢欢上研究生才一年，她的导师让她去国外呢，呵呵。”
　　 欢欢妈就是个大喇叭，老公常年在野外工作，常与孤单寂寞为伍的她一天无所事事，削尖脑袋往人堆里钻，并且包揽了所有的话题，背地里邻居们都叫她“千年的夜壶”。她对别人家的好事没兴趣，坏事，她会评头论足扯个无数遍，她家要有芝麻大点儿好事，就在院子里滚动播送好几天，直到别人皱了眉头捂了耳朵为止。她见谁都嚷嚷，不管大人小孩都熟悉她。这不，见了豆豆妈又大声嚷了起来。豆豆妈略微抬了抬头，笑了笑，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说：“你家欢欢这孩子真有出息，俺家那豆豆就像根直来直去的豇豆，一根筋到底的笨。”豆豆妈最了解她，知道她爱听什么，故意顺着她说。
　　 “是呀是呀。”欢欢妈乐得屁颠屁颠的，杏胡眼眯成一条缝，她白皙圆润的脸上，两个小酒窝时深时浅，不大不小的嘴唇轮廓分明，那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若隐若现，匀称丰满的身材，搭配时尚得体衣服，显得清静高雅，是院子里的大美人。
　　 欢欢妈胳膊抱在胸前，扭动屁股，跟着豆豆妈转。豆豆妈放下拖把，拿起抹布擦楼道大门的玻璃，一会蹲下一会站起，欢欢妈的腰也是一会弯下一会直起撇着嘴说： “你家豆豆那么早上班，女孩子跑工地好辛苦呀，我可舍不得让女儿吃那苦，又脏又累，一天到晚，风吹日晒，灰头土脸，穿不了好衣服。”
　　 豆豆妈听的噎人，故意说：“她不好好学习。从小和欢欢一个班，欢欢考本科，她才上个技校。这正合我意，我舍不得让她出国，女孩子跑那么远，我指望不上，留娘跟前放心。”
　　 欢欢妈心想：哼，吃不起羊肉说羊肉膻，你是生不出那优秀的姑娘吧，真会安慰自己啊。她撇着嘴说：“那是本事啊，谁不想往高处走？哈哈哈。”欢欢妈留下一串笑声一摇三摆走进小区花园，煞有王熙凤的风范。
　　 “哎呀，我刚接欢欢的电话，放电话就跑出来，哈哈哈，欢欢导师介绍她去国外，将来要在国外工作生活，我都给她买了房子-----”欢欢妈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她说话，邻居们都听的耳朵起了老茧。时间一长，大家把欢欢妈当成了鲁迅先生的名著《祥林嫂》中的主人翁，再也没人答理她了。不过说没人答理倒不如说插不上嘴。
　　 欢欢的优秀确实给她妈妈争了不少光彩，虽说她成绩优异，但去德国读博还是属于自费。欢欢妈乐的合不拢嘴，可眼角的皱纹比以前深了、多了。从此，欢欢妈成了德国通，口口声声：“德国环境怎么好，德国怎么发达、德国人怎么有礼貌，有多少德国男孩子追求欢欢-----”
　　 邻居们故意说：“德国那么好，你可跟女儿享福了！你还得申办个德国绿卡吧？”
　　 “是啊，是啊，她结婚了，我过去给带孩子，我会培养优秀的孩子，哈哈哈。”沉浸在荣耀中的欢欢妈笑成一朵花。
　　 “啥时候去？哎呀，你真有福气，生这么能耐的女儿，把父母办成海归华侨。”
　　 “快了，快了，最多两年。”欢欢妈掩着半截脸笑得前仰后合。她向往着即将成为德国华侨的那一天，飘飘然然
　　 日久天长，邻居们听得不耐烦，看她来，就赶紧散开，各自忙自己的事。欢欢妈猜疑：她们是眼红，满院子就自己女儿出了国，邻居们能不眼红吗？哼，等我定居国外，你们像兔子一样都得红眼病。
　　 不久，王老师家的儿子也去了英国，在英国拿到了博士学位。欢欢妈总算找到了知己，一看见王老师就掰扯：“你儿子谈女朋友没？谈个英国女孩子将来好定居英国。”
　　 王老师淡淡笑笑：“他考虑回国的。”
　　 “国内的环境怎么能和国外比啊？你瞧瞧国内的空气，人的素质、生活质量-----啧啧，差的不得了啊！”
　　 王老师说：“我们给儿子定个位，出国学本事，回国用本事，他已经拿到了文凭，再积累些职场履历，然后回国。他现在是一家公司的员工，专业对口，薪水客观，颇受器重的，让他历练两年回来。”
　　 “你看，你看，国外待遇多好的，还回来干啥？将来你们老两口也能去英国享享清福。你儿子学历高，回国也不好找工作。”欢欢妈说得眉飞色舞。
　　 王老师笑笑没回答。
　　 此后，院子里出国的孩子越来越多，张三的孩子去了韩国，李四的孩子去了加拿大，王五的孩子去了日本等等。
　　 欢欢也拿到博士学位证，在德国一家公司工作。前不久，欢欢妈去了趟德国，带回一只狗狗，取名“乐乐”。欢欢妈见人就说：“这是稀有的名犬，叫贵宾狗，是泰迪犬的一种。这狗狗聪明通人性，还听懂德语、英语，每次女儿打电话回来都让它听。它高兴得不得了。”
　　 欢欢妈只字未提德国的好，也再没提欢欢的男朋友和定居德国的事。以后的话题都是这只狗。她不再像以前那么爱买衣服爱打扮了，后来又听说把给欢欢买的房子卖掉了。
　　 王老师去英国呆了一个月就回来了。邻居们好奇的问：“咋不多住一段时间，好好逛逛啊！
　　 王老师说：“可住不起，英国工资是高，可消费高，房租也贵，儿子的工作很忙，根本没时间陪我们。”
　　 和欢欢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基本都结婚了。豆豆也生了孩子。豆豆妈辞去小区打扫卫生的工作，给豆豆带孩子。
　　 有一次，豆豆妈抱着外孙在小花园晒太阳，欢欢妈抱着“乐乐”也凑过来，左顾右盼，压住嗓子说：“你听说没？王老师的儿子回国半年了，还没找到工作，投好几份简历都石沉大海，王老师不知道咋想的，国外工资那么高，让儿子回国成‘海待’了，啧啧，真搞不懂。”
　　 豆豆妈憋了她一眼：“慢慢找呗，那么高的学历，还怕找不到工作？国外工资高，消费也高。就一个儿子，去那么远，没亲没故的。再好也没有在娘老子跟前好。儿子回国，王老师老了也有个照应”
　　 这话欢欢妈听得不舒服，她想：我是全力以赴，砸锅卖铁也要支持女儿定居国外的。王老师都是目光短浅没有远见的人，半辈子打扫卫生的豆豆妈又能有多少的眼光呢？
　　 欢欢妈见话不投机，便话题一转，仰面举起“乐乐”又开始夸：“‘乐乐’可亲呢，它爱干净，又懂事，爱洗澡，洗完还要喷香水。喜欢臭美，梳子梳理全身的毛，乐的要命。从不在家里大小便。说着嘴对着“乐乐”的嘴嘣嘣亲了两下。
　　 抱着外孙的豆豆妈嘴上不说，可心里想：哼，还有脸说，不在家拉，拉院子里，你又不收拾。豆豆妈鳖她一眼，又打趣道：“怎么也是只狗吧，能有欢欢亲？”
　　 “一样亲。我每天打新鲜牛奶，买新鲜肉，火腿肠还要吃双汇的。”
　　 豆豆妈想说：“你是闲的没事干，亲它，能给你端水递药？”又没好意思说出来。
　　 不久，院子里出国的孩子都相继回国，有的自己创业、有的进了公司，都结了婚，生了孩子。
　　 好一阵子不见欢欢妈露面，邻居以为她去德国了。
　　 那年冬天，连下了两场大雪。还不到过年，欢欢爸就从工地回来，他每天买菜做饭往医院里跑，邻居们问，他才说：欢欢妈洗澡不小心摔的胳膊骨折了。
　　 年跟前，有两个年轻人在大门口打听欢欢家的楼牌号，这两人是一个小区物业公司的，带着礼品来探望欢欢妈。她们说：“欢欢妈在她们小区打扫卫生摔断了胳膊。”。
　　 邻居们怎么也想不通欢欢妈能去打扫卫生？
　　 年后，欢欢妈催着欢欢爸去工地，简单的活她自己能干，复杂的活欢欢爸托付给豆豆妈帮忙。
　　 老公走了，寂寞无聊的欢欢妈不好意思提着带有绷带的胳膊出来溜达，躺在家里憋屈的快要疯了。
　　 欢欢来电话，她接起来就哭着说：“欢啊，赶紧找对象，生个孩子妈给你带，妈老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得真没意思。”
　　 豆豆妈敲门，她赶紧擦干眼泪，给脸上扑些遮瑕粉。满脸堆笑打开门。豆豆妈说：“我陪你复查吧。”
　　 欢欢妈连连摆手说：“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
　　 其实，欢欢妈脑子里都是烦心事儿。每天辗转反侧的想：欢欢三十多了还没有对象，等在那边站稳脚跟，也四十多了，豆豆妈说的没错，国外再好也没有在娘老子跟前好。可已经到这步了，该咋办呢？
　　 她爱面子，这些烦心事儿不想让外人知道，尤其是豆豆妈。再说豆豆妈带着个外孙，拖拖拉拉的也不利索。
　　 欢欢妈自己去医院复查。医院人来人往，车辆繁多，尽管车的速度犹如蜗牛爬行，可欢欢妈还是瞻前顾后，躲闪进出的车辆。欢欢妈抱着胳膊，一辆摩托车侧身而过，欢欢妈停住不由得抬起脚，脚还没放稳当，正好插入一辆面包车的后车轱辘下。她“啊”的一声尖叫。司机停车探出头，欢欢妈疼的呲着牙裂着嘴，瘫坐地上。司机把她抬急诊室，拍片子，她脚是粉碎性的骨折，真是祸不单行。欢欢妈哭的唏唏嘘嘘。司机也垂头丧气，父亲脑梗，刚送医院，又摊上这事。
　　 欢欢妈和司机的父亲一起躺在医院。老爷子儿孙绕膝，亲人围绕着问长问短。可惜，他的脑组织大面积堵塞，痴痴呆呆，不认识亲人、也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而欢欢妈，冷冷清清的躺在病床上，手摸住手机，两眼直直盯着天花板，没脑子都是圆圆的思念。手机一响，欢欢妈赶快接电话。要是欢欢，她就强忍着眼泪说：“没事，没事。你忙，回不来算了。别担心。”放下电话，泪水浸湿枕头。要是老公的电话，她就哽咽着说：“你不要请假了，家里缺钱，欢欢还没有-----”放下电话又是一阵呜咽。
　　 司机两口子轮流照顾。她们是外县的乡下人，老爷子的病情稳定。他们亦是弹尽粮绝，拿不出分文。司机要求给老爷子办理出院手续，欢欢妈也在恢复期。欢欢妈要求她们一次付清雇工费、医疗费。可那两口子实在没钱，双方协商带欢欢妈回乡下疗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