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拓书生随笔】母爱如涓涓细流

显示全部楼层 · 2015-10-12 18:07:03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真的想不到，夜凉如水的晚上，母亲只是打个电话居然满头大汗！
　　 ……
　　已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夏风微澜的五月，我从重庆云阳回到广西工作的小城，见还有些时间，于是坐火车回宜州看看母亲和侄儿。晚上哥哥工地老板请他吃饭，因此简朴的租房里就我、母亲、侄儿，三人很是随意地吃了顿晚饭。八点多钟，夜凉如水，6岁的侄儿硬拉着我欣赏他画的奥特曼，“嗯，这张画得蛮不错的……这张的头有些大了……这张的腿你画得有点短了啊……”我微笑着敷衍几句，母亲忽然走到我们面前，神情显得有些忧虑，期期艾艾地对我说：“老五（妹妹）很久都不给我打过电话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我想打个电话给她。”
　　 “想打你就打呗！”我头也不抬一下，以为母亲担心长途话费贵，便又补充一句：“你打完电话要是手机挨停机了，我明早再帮你充一百块钱的话费。”如此说的原因是：几年前刚买手机给母亲使用时她一旦有点小事，或做了什么恶梦，便不分昼夜的打电话给我或妹妹问东问西，以及叮嘱我们注意忌讳什么，或多或少都带有些迷信的色彩。一个月下来，母亲这么一个没有任何经济收入的农村老妪的手机话费竟比上班族的我们还要多，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更为严重的是母亲的电话有时影响了我们的工作和休息。所以，有一回替母亲充完话费，我不大客气地说了她几句，她也就不大敢再给我打电话了，甚至不大敢在我面前打电话给其他人……欣慰？还是酸楚？我分辨不出来，只是知道母亲不大敢打电话给我，也不大敢当着我的面给其他人打电话。
　　蓦地想起，后来一次无意中听到重病缠身的母亲和隔壁伯母的谈话：“我自从生病后老是梦见自己死了，每次醒来就忍不住打电话给两个小的孩子，他们一年四季都不在家，很难见他们一面……我真怕，他们有一天回了家再也看不到我了……所以，只有在电话里听见他们的声音，我心里才不大难受……”我怅然了良久，神情恍恍惚惚。
　　侄儿忽然扯了我衣袖一下，轻轻问我：“小叔，这张奥特曼我画得像不像？”使我回过神来，但我很快又有些纳闷了，心里想：“母亲不是说要给妹妹打个电话么，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抬起头，朝着母亲在的地方望了一下，目光再也不能移开了——只见，头发灰白的母亲戴着一副断了条腿的老花镜，伏在她的床边，翻看一本封面已严重破损的笔记本，右手食指不时放到唇边蘸些口水，再慢慢翻看笔记本，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但她早年擅于侍弄庄稼的双手却是那么的不灵活，翻笔记本时好几页都粘在一块，她只能一页页的分开来看。我认出笔记本是我读书时摘抄一些美文的笔记本来了，只是不明白母亲在查找什么，老花镜那条被侄儿弄断的腿母亲用了一条红色毛线系住镜框，挂在耳边，有些像医院里的医生戴个口罩一样，细密的汗珠慢慢从母亲额头上浸出，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滑过嘴边，可是母亲仿佛全然不知，依旧专注地翻看笔记本。
　　我正想开口问母亲在查找什么，却突然看见母亲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接着，我又看见母亲用左手压住笔记本某页，右手拿起手机，一边看笔记本，一边按手机上的数字键，两、三分钟后母亲终于拨通妹妹的手机了，她春雷般的声音也响彻了整个房间，“喂，是老五吗？噢……没什么事，我蛮久不见你给我打个电话，有点挂心……噢……你在南宁不带什么团去旅游……我没什么事，身体好着……知道你好好的，我放心了……”母亲大声地说着，我却诧异不已，她直接从手机电话薄里找妹妹的号码不是更方便吗？干嘛还要费劲去翻看那破笔记本？当初给母亲买完手机我就已把兄妹几人的号码存她手机里了，也细心地教过她如何使用手机了的！
　　不到两分钟，母亲就和妹妹结束通话了。这时，她才有空擦掉脸上的汗渍，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似的，一脸轻松的表情。侄儿却有些不满，冲着母亲嚷道：“阿奶，你打个电话比打雷还要大声，吵得我耳朵都疼了！”母亲只是笑笑，转头，十分高兴地和我说：“四儿，老五说她一切都好，我打完个电话，心里也轻松很多了。”
　　 “以前我不是帮你把我们几兄妹的电话号码都存你手机里了吗？也教过你如何从电话里查找号码了的，你怎么还翻笔记本来查找号码？这个多麻烦啊！”我毫不犹豫地把心中的疑惑讲了出来，但见母亲讪讪笑着，不大好意思地跟我说，尽管我已教过几次，她还是不会直接从手机里查找我们兄妹几人的电话号码，也已习惯打电话时先从笔记本里找出我们兄妹几人的电话号码，再拨打我们的手机……一时间，我心里泛起阵阵苦涩的滋味，实在不知说什么话好，且平心而论，过往年月里我与同事在一起喝酒时，每次接到母亲的电话后总是很不耐烦，一句“忙，有空时我再给你打个电话”就将母亲打发了，不仅把她想说的话推回肚里，过后我也没有打电话给她，却并不是因为真的忙的缘故。说白了，终究是自己懒。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母亲给我们兄妹打个电话多么不容易。
　　我摇摇头，轻轻对母亲说，我到门外抽支烟。门外，灯光璀璨，夜色撩人，夜风清凉，隐隐可以听到远处田野里的蛙声，一种熟悉感默默使十数年前的记忆荡浮心头。抽完烟，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妹妹发了一条短信：“以后妈打电话给你时，你要是不忙，就多和她说说话吧！有些声音，常常是在忽略中再也听不到了。”
　　是的，有些声音常常是在忽略中再也听不到了——这，我明白了，但愿妹妹也明白了，但愿更多的人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