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吝啬” 从武汉到重庆,在逆流上行的轮船上,我意外地遇上了朱毅。高中时我和朱毅同班同桌,关系非比一般。谁知上山下乡一别,竟蹉跎岁月二十年。 “知己相聚不能无酒,走,咱们边喝边聊。” “不,不去!我刚吃了饭。”“哦!成了大作家,就不认朋友了?两个面包也当了午餐?”我指着他嘴残留的面包屑说:“今天我破费请贵客,走吧!” 酒逢知己千杯少。无忧无虑的学校生活,胡乱作为的“红卫兵”运动,“上山下乡”的悲凉壮举,以及古今中外、真到UFO……。当谈到当前文艺作品时,我忽然想起了新近在全国一个大刊物登载的影响颇大的反映工业战线改革的《奇迹中坎坷中升起》的长篇小说,大大地赞了一通:文笔屏利、别具一格、切中时弊,不愧上乘之作。朱毅端起酒杯,久从盯着我吹得天花乱坠的嘴:“真的那么好吗?” “怎么?你不信?听可靠消息已改为十集电视连续剧开拍了呢。”我俯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我准备出一万元赞助拍摄。”他楞了一下,惊讶地说:“我代表作者谢谢你。”“又不是你写的,谢什么,不怕得罪你,老同学,你写的那几个中篇、几个短篇,那一篇赶得上艾一这篇?” “这-,还有很多不足”他惊慌的动作一下碰翻了酒杯,忙从口袋中去扯手巾,可是,却从袋里掉出一张纸条,落在我脚边。 “尊夫人给你的鸿书”我捡起字条边说边展开。 “不!不要看” “想当年,我俩什么看不得!哦,邀你去修改长篇小说《山魂》,好事嘛。”随着月光向下扫描,我那迷迷眼一下睁得大大的。“什么?你叫艾一?”我仔细地打量起我这个同学来。灰绦棉中山装,深兰色工作裤,脚上一双刷白了的翻毛皮鞋,两个面包过一顿,乘船坐的四等舱,一个写了那么多作品的人会是这个样子?十足的吝啬鬼。 “是我和妻子共用的笔名”朱毅低声回答。 “呵,我的大作家,是你?真想不到。祝贺你。来,干一杯!为我们的同学中有你这号天才干一杯!……”。 回到D市,他非拉我去他家不可。他是78年最后一个从大山里招调到市建筑队的,前几个月才借调到市文化站协助工作。刚安家几年,爱人也出身知青,接班在一个中学当图书馆理员。 走进他家,十平方米地盘,房中小园桌上放着茶具,四只小得可怜的方凳,陈旧的巴山式书桌横放在床头,墙上钉着三层简易书架,书、杂志、纸张堆得满桌满架。铁架床上布置朴实美观,一张勾着双喜的装饰巾盖在两床整齐的被子上,显得干净明亮。在一个很多家庭都拥有“四大件、四小件”的城市中,他们的这点家当显得多么的穷酸。 朱毅冲好茶说:“你等等,我去打个电话叫艾玉回来” 朱毅向我介绍艾玉时,她冲着我点了点头:“真不好意思,菜也不好买。”说着,从篮中提出一只大红公鸡递给了我。“请帮忙杀了它。”我的目光向朱毅扫去,她一下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别指望他,他什么也不会做,说起来笑话,我们今年第一次吃鸡是3日16日,他说给我办生,鸡脖子都差点被他切断,鸡还跑了好几圈。”“呵,半年了,他们这才第二次买鸡吃,还是为了招待我这个老同学。” 艾玉讲完回过头,冲着朱毅道:“昨天市抗洪指挥部打来电话,后天召开抗洪救灾庆功表彰大会,非要你去不可,还请你发言。” “时间这么紧,为啥这些事情也要打扰他”我提着血淋淋的鸡问。 “他的通讯《当山洪装袭来的时候》获得了省好新闻奖,他还给灾区人民捐款伍仟元”轻松的语调,好象这伍仟元钱一点也与她无关。 “你,你说这些干吗?”从来说话字用得很少的朱毅,这时睁大眼晴深情地望了望他妻子一眼。 我看着穷酸的小屋中,唯一值钱的为了艾玉学习英语才买的九十九元的单录机,脑海翻动着五仟元巨票和我那干个体户辛劳挣来的近十万元存款,泪水一下涌出了我这个从来以“心硬”在同学中著称的男子汉的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