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鹰歌短篇小说】九旺

显示全部楼层 · 2014-12-10 13:31:55

本帖最后由洛沙于 2014-12-10 20:41 编辑

九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进城。

这想法前两年就有，所以去年冬天把大部分羊买了，留下的都是怀羔的母羊，小母羊一只也没留。

这几年，村里的年轻人进城，都混得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远的不说，就说自己的两个大姨子两个小舅子，现在在城里混的都有车有房，回来四面玲珑八面风光。九旺心里很是不服。想当年，大连襟种地没计划，不会看行情，种啥啥不值钱。养牧没眼力，盯不准市场，留不好种羊。别人家，一只母羊下三四个羔，他的羊下一两只。那年种蜜瓜图便宜，买了假种子，赔得一塌糊涂。被逼无奈，进城打工，开始安装水暖当小工，后来城里开发楼盘自己包工，没几年翻了身，在太原市买了房子，回来也是耀武扬威的。

两个小舅子更是四六不靠，老丈人中年得子，惯得怕冷怕热怕出力。在农村就是个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典型的农盲牧痴。

刚进城，租十几平米的房子，洗衣做饭睡觉都在这房子里。窄逼的让人喘不过气。九旺去一次，心里就鄙视，不由得嘀咕几句：流浪难民，东跑西颠的受这憋屈。

小舅子每年的吃吃喝喝都是九旺和老丈人供给。现在，小舅子成全国各地的代办商。代办蜜瓜、葵花籽、玉米种子、农药、化肥等等。在淖尔市也小有名气。

九旺现在看人家眼红，看自己有点窝囊。他很不服气，像连襟那人要力气没力气，要计划没计划，进城几年就混的风光体面，我比他强十倍，却混的倒不如他们。九旺辗转反侧思量着：他们没能耐生活不了，跑出去的，这还因祸得福，成大款了。我要是不安于现状，早进城，说不定宝马也开上了。

大年初一，趁儿子寒假在家，九旺想提前去大城市预习城里生活。正好小舅子乌力吉在西安要参加个农副产品交流会。年前约好大年初一走。

二连襟是西安人，先到他家呆几天。游览西安的名胜古迹，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最主要的还是自己计划的项目，能不能在城里立得住脚。九旺是个心存沟壑深藏不露的人，他现在有进城的资本，不像连襟小舅子刚进城漂泊不定泪水纷飞，打拼了多少年才沉淀下来。

九旺的家在离村有三四里路一片沙漠里。村子里还有十来户人家，住的也散。年轻的就有九旺的两个弟弟，九德和九盛，其他都是些留守老人。提起进城两个弟弟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弟弟弟媳妇吃罢饺子也来送九旺，都心急火了的，兴奋写在脸上。小弟九盛问：“哥还不走？你把这事给咱弄成，要不那犟蒙人连个儿子也不给生。”

九盛媳妇赶紧接过话茬：“一个孩子都愁死了，学前班就得住校，那么小受那罪，进城就生，不进城坚决不生了。冬天那会儿，计生办又给我送准生证，还奖励一万元，我不生了。”

“生二胎都给奖励一万元，谁生呢？没见过钱。”九德媳妇附和着说。

九旺掀开炉盖，插入一根铁丝棍，用十块钱卷个纸筒放到嘴上，烧红的铁丝棍烫着安乃近冒出一股白烟，九旺赶紧吸到口腔，喝一口茶水咽下去。“咳咳”咳几声，瞟了九盛一眼，慢悠悠地说：“去了看。这是大事，得考虑好。”

“你总是前怕狼后怕虎，一再错失良机，别人进城都能活了，就我们活不了？咱没能耐？你看看村里就你兄弟仨儿种地，大雁净飞走了，留下都是土卜楞。人家都扬眉吐气，穿的戴的适时得体，看看我们仨儿哪有个人模样？”九旺老婆又开始唠叨了。再加上九德九盛媳妇的随声附和，九旺一下子不高兴了。

“进城总得有个活儿干吧？我们能干什么？不能坐吃山空，得有个生活来源吧？进城的流浪难民住立交桥的也不少，你们能住？”说着把铁丝棍“嚓啦”一下撇炉子上

二弟九德捡起铁丝棍插入通红的碳火里，嘴唇夹着钱筒说：“听说西安人爱吃羊肉泡，咱哥仨儿往过贩羊肉，九盛的农用车正好用得上，要不咱开个饭馆，卖炖羊肉，早点卖羊杂碎，打出咱内蒙的招牌。再买辆康明斯跑货运，把葵花籽运过去，把苹果运回来。”

“代卖咱内蒙的酒。我还会做各种奶茶、红茶、复方奶茶、贺尔莫茶（脂肪油和面炒在一起，西安叫油茶）。把所有的蒙古风味都带到西安。”九盛媳妇塔娜手舞足蹈地说。

“外地人喝酒少，用的是指头肚大的酒樽，不像咱们用碗喝。”九盛说。

“哈哈哈。”塔娜扬起头大笑：“外地人喝酒我知道，那年我在蒙餐馆上班，那外地人喝酒连我闺女都不如，我闺女七岁就能喝三四两，那个王总……”

“行行行。”九盛皱着眉头摆着手打断塔娜的话。

九旺低下头半天不说话。九德又说：“按我们年前计划的也行，反正咱得进城，这农村实在恼火，没明没夜干不完的活儿。”

“去看看再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西安人不一定喜欢咱们的口味。干啥也不容易。”九旺嘴上优柔寡断，其实心里早下决心了。

“我最讨厌你唯唯诺诺的不果断，再难，有种地放羊难？一年四季，从早到晚，晚上十点以前屁股没挨过炕。出去放羊是“司令”，回来就是“奶妈”，累的像鬼一样，邋邋遢遢没穿过一天干净衣服。”老婆又是一顿抱怨。

这回九旺没有发火，的确是，九旺种的一百多亩地。他潜心研究市场、土壤、品种，精打细算，每年地里的收入都领先于村里人。去年别人大种番茄，九旺没有种。一方面，番茄劳动强度大，成熟摘的时候太费时间，另一方面，风险大，不能储存。他种葫芦，葫芦籽可以储存，价格随行就市。就葫芦这一项一亩地平均收入一万四千元，而去年的番茄因雨水多几乎绝收。

九旺对土质的把握也十分准确，哪片地适应种什么，需要什么品种他都了如指掌。每年的玉米葵花产量都比别人家高。九旺暗自欣喜，他感觉不是长生天保佑自己，是自己头脑灵活思维超前。

就说养羊，前几年响应政府号召，他第一个引进新品种---寒羊，寒羊产仔高饲养精细，一年两胎，一胎要下四五个羊羔。九旺的羊群迅速壮大，多的时候有1000多只。九旺研究养羊比研究种地还投入，母羊几月几日受精到几月几日出生，什么时间开始补料，他心里列了一本账。羊一年四季离不开他。

打赏 · 2014-12-10 13:33:28

冬天保羔，九旺睡觉没有脱过衣服。这几年草料丰裕，羊的胎盘普遍过大。九旺给羊接生也是一把好手。有的羊奶不好，下的小羊羔多，九旺一个也不舍得毁掉，都用奶瓶喂活。一个冬天，要在九德的牛场买两万多块钱的牛奶喂羊羔。家里有四十多个奶瓶，奶瓶装好都是用桶提出去的，蹲下喂奶僦得腿发酸。
母羊每天都得补料，人们都说九旺训羊有术，把羊训练的像部队的士兵一样听口令。他扫混凝土料台，羊围着在料台四周，蹄子“嘚嘚”的刨着边沿，声音整齐一致。撒好料，他“啊哦”一喊，羊蜂拥而上。
提起种地养羊，九旺还真没服过谁。九德养牛也是他帮策划的，九盛买农用车也是他出的主意。兄弟仨儿在当地过的都不赖。就是累得要命，也不体面。想到这儿九旺拿起电话给小舅子打了个电话：“乌力吉，今天走不？”
“走，我一会接你回淖尔，明天早上六点出发。”九旺挂了电话心想，要去就去大城市，听说西安房价低，气候好，让老婆孩子也穿得干干净净，打扮得漂漂亮亮，细皮嫩肉得享受几年大城市的生活。
小舅子乌力吉的车拐进沙漠开到院子停下。屋里的人都迎出来，乌力吉走到沿台又是跺脚又是拍打裤脚提高分贝：“我过年刚洗的车，来你这就看不清颜面了，一炮黄尘熏的，哎呀，里外都是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发达了。
“快了，我们也进城，你姐夫这次去西安说不定就在那买房子，你也给参考一下。”三姐神采飞扬，用粗糙得像擦子似的手帮乌力吉拍着裤子后面的灰尘。
“决定了？”乌力吉进屋。
九德九盛异口同声地说；“定了，先买房子。”
“嗯，西安房价低。准备好没？走吧。”乌力吉催促着。
“早准备好了，就等你呢。”三姐心花怒放。
九旺一大早整装待发。为了出这趟门，老婆年前专门去了一趟淖尔市，从头买到脚，都是名牌。内衣内裤都是红的，袜子也是红的，脚底还有“踩小人”的字样，就是想图个吉利顺当。
“给二姐带一只羊，还有些猪肉鸡肉。”九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九盛跟着出去，到库房帮着搬肉袋：“哥，你弄成，塔娜说进城就生儿子。”
“斗大的字不识一笸箩，她进城能干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连红黑也不认识。”九旺瞪着九盛说。
九盛呵呵的笑了：“你还记的那事啊，她是看错了。”
塔娜接受蒙语教学，初中毕业就去放羊，没学会几个汉字。
去年冬天，九旺表弟结婚。塔娜上街给婆婆买染发的，正好碰上九旺老婆，九旺老婆让给九旺也带一盒。晚上安顿好牲口染发，刷上去，戴个帽子出去看羊下羔。忙了一阵回来洗掉，头发染成红色的。赶紧给母亲打电话。母亲说已经染红了，洗五六遍也洗不掉。
九旺和母亲去了表弟家，九旺不敢摘帽子，母亲不敢摘围巾。
九盛把肉放后备箱。九旺跺跺脚，用手套抽打新皮鞋上的灰尘，这名牌皮鞋不知道咋回事，穿在九旺脚上看不出昂贵，反倒有些炸眼，走起路来也不自在。
九旺上了车，乌力吉调了车头。九旺老婆走到车窗弓着身子叮咛九旺：“看有现房就买吧，几十万不贵，就当给儿子准备，不要犹豫了，你带了几个卡？”
“嗯。”九旺答应着，车慢慢向前开。塔娜跑过来说：“哥，看好房子打电话。”
九旺关上车窗。车淹没在车轮腾起的滚滚黄尘里。乌力吉“哈哈“的大笑说：“早该让塔娜进城锻炼锻炼，那就是一匹野马，去西安学学西安人，人家谈吐含蓄委婉，处事小心谨慎。”
九旺没吭气，乌力吉又“哈哈”大笑，说：“塔娜酒量大，歌唱得好，那年我带辽宁农科院的王总到蒙餐馆吃饭，几杯酒把王总灌的招架不住了，王总问：小姐贵姓？塔娜说姓王，王总说咱是一家子，你手下留情。塔娜哈哈大笑说你是怂包，谁和你一家啊，你姓的王是王八蛋的王，我是大王的王，老虎头上的王。那次王总很生气，以后我们再没敢去。”
九旺也笑了，说：“还不是你给介绍的嘛，牧区出来的，是野了点，没规矩，不过和九盛挺相配的，两个人都不着调。塔娜能干，放羊一只也丢不了，羊习惯听她唱，她一亮嗓子跑丢的羊寻着歌声就能跑回来。”
哈哈哈，两个人都笑了。

到西安，自驾需要十二小时。这十二小时，九旺坐的腰酸背痛口干舌燥。他两腿痉挛，下车只能佝偻着身子上了楼。
进屋，口淡的就想喝一碗羊肉汤，想赶紧躺下舒展腰身。碍于第一次来，他还是强打精神坐沙发上，往后靠，腰舒服点，可腿还在抽筋。妈呀，活受罪，比放羊难受多了，九旺心里嘀咕着。姐夫端出沏好的铁观音。九旺喝了一口，清汤寡水的不解渴。一路的颠簸他已是饥肠辘辘，喉咙干的直冒火。他又想浓浓的喝几碗老家的奶茶，再加点奶皮或黄油。
二姐摆了一大桌菜，九旺看了看没有一样是自己急需想吃的。他倒了一碗白开水，泡了几块红烧排骨，喝了一口汤，味道怪怪的，真想削点羊油进去，有点羊荤味也行啊。可是，唉，好出门不如歹在家，凑合吧，九旺心里安慰自己。
由二姐安排，先在西安市内逛逛。大雁塔人山人海，乌力吉让九旺站在唐玄奘铜像前拍一张照片，九旺挤了几次挤不上去，好不容易挤上去照了一张，照片上面孔的很多，熟悉的就九旺一个。走哪都是人，都是车，远处、近处黑压压的一片。九旺纳闷了，咋这么多啊！走路都要碰撞，我那草原三天不见一个人，他哑然失笑，脱口而出：这地方人是鼠类？繁殖率高？
西安的天空总是雾霾笼罩混浊不清。一出门，脑弦紧绷，眼睛耳朵都塞的满满的。九旺第一次接触大城市的环境，他感觉整个身体都被噪音拥堵包围。出去神经高度集中，左顾右盼。逛一天回来累得筋疲力尽。
九旺冥冥地烦躁起来，真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看看蓝天，呼吸一口阳光照暖的空气，躺在四周寂寥的旷野上。闭着眼睛听风穿过树梢掠过沙漠的和弦音，羊儿嚼草的声音，小羊羔咩咩寻母的亲昵声。
九旺的腰一直在疼，并且一天比一天重，一条腿也在隐隐作痛。晚上靠着被褥半躺着。他这几天辗转反侧，没睡过个囫囵觉。腰疼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担心家里的羊下羔。在家也是，羊下了羔之后，九旺才能安稳踏实的睡一觉。已养成习惯，听不到鸡鸣狗叫，看不到羊撒欢，九旺心里空落落的，失落牵挂涌上心头。
九旺没有一丝倦意，脑子里越想越清醒。他闭上眼睛，试图哄着自己睡，可一闭眼，眼前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耳朵里伴随着嗡嗡呜呜的嘈杂声，鼻孔里还参杂着汽油味。脑袋就涨的快要爆了。睁开眼睛，回想着家里的一切，心情立刻轻松愉悦起来。
腰在家好好的，来这儿咋疼得这么厉害，九旺想着各种理由，也许是穿皮鞋走的路多，路不像家乡的黄土松软。也许是床不像老家的炕过火硬实。也许是天气阴冷湿润，腰受了风寒。想到这，九旺一咕噜下了床，把床单铺到地板睡。
刚刚迷糊，肚子拧得生疼，他用手揉揉无济于事。九旺干脆站起来穿上衣服跑出去。
西安的气候就是好，九旺坐楼道门口的台阶上，来回搓着自己的双手。这几天，手脚冻裂的口子都好了，手也软和了。在家，手脚干的像擦子，摸啥挂啥，还刺啦刺啦的响。扯的血乎乎的，也不感觉疼。

打赏 · 2014-12-10 13:34:21

他背痒了，老婆用手搓搓，老婆背痒了，他给搓搓。老婆还不停地喊：轻点轻点。
怪不得西安人都长得白白嫩嫩那么漂亮，是气候好啊！老婆孩子那模样要是生活在这地方，也不比西安人差。唉，关键咱生活的地方不一样，九旺自言自语。
忽然，听到哗哗的扫马路声，寻声望去，隐隐约约看见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清洁工扭动着腰身，大扫把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划着水泥路面。九旺长吁一口气，城里真好，人们不用种地养牲口，出来进去就上个班，买个菜，还有人给打扫马路。
农副产品交流会在杨凌农科院举行。还有个货主要接待乌力吉。乌力吉和九旺说：“我带你认识几个生意伙伴，以后这边你负责，我就不用跑了，这货主和我打交道多年了。以后生意上的事免不了相互帮忙。”九旺嘴上答应着，心里还是不想和乌力吉合伙干。他想兄弟三儿一起干，兄弟三儿他说了算。和乌力吉合伙，就得听乌力吉指挥，九旺不服气。不过多认识几个朋友也是好事。
货主确实热情，带着老婆孩子在饭店招待他们。七碟八碗的要了一大桌子菜。有莲藕、菠菜、胡萝卜丝……。货主也有个六七岁的孩子。孩子自己用筷子吃。货主老婆说话慢声细语，举止温文尔雅。一边给孩子夹菜，一边说：多吃菜长个子。
孩子没吭气，“嚓嚓”嚼着莲藕萝卜丝往嘴里扒拉米饭。九旺惊奇的瞪大眼睛：小孩子吃生萝卜不拉肚子吗？吃菜长个子嘛？这还第一次听说。眼前闪出家里的孩子，像这么大，都不会用筷子，面条米饭用勺子，馒头肉都是用手抓。
是地方风俗，家乡以肉食为主，吃肉像吃馒头一样，大人也不用筷子，都是手抓。家里的萝卜堆的像山，是牲口越冬的饲料，人们包饺子偶尔也掺和一点萝卜碎，那都是煮熟的，生的不能吃啊。
乌力吉、货主也像牛一样，生萝卜丝嚼得嚓嚓响。九旺肚子不好不敢吃，他夹了些青椒炒肉、蒜薹炒肉里的肉丝，拌米饭吃了一小碗。不饥不饱的放下筷子。
饭店出来，货主带他们洗澡。九旺是第一次进洗浴中心，有点怯生，显得不自在。他跟在乌力吉后面，坐大厅的沙发上。服务小姐拿来拖鞋。九旺也学着乌力吉脱下皮鞋换上拖鞋，那双红袜子光彩夺目。特别晃眼。冥冥之中，好像有讥笑的眼光，九旺感觉服务员在盯着自己的脚上的红袜子。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走进清洁雅致的浴室。这双通红辟邪招吉的名牌袜子却与这高档典雅的环境格格不入。九旺怯生生的盯着浴室的柜子不知道怎么打开，乌力吉接过九旺手中的钥匙对准柜子的锁，听到滴滴的响声，柜子开了。九旺好奇，但没有表现出来。他不紧不慢，一件一件脱着衣服，脱到内衣内裤时。货主问：“姐夫，你今年本命年？”
“嗯。”九旺随口应着。
“六十了？”货主又问。
九旺知道牧区和城里有距离，老家的城里和西安也有距离。气候、交通、饮食、风俗、文化、理念等等。这距离到底有多长他说不清，而在货主的目光中九旺找到了答案。他今年刚四十岁，在货主的眼光里是六十岁，相差竟是二十年啊！要想缩短这二十年的距离该付出多大的代价啊！九旺茫然惆怅，内心沉重起来。洗了一个多小时，并没有洗去九旺心中的沉重，他开始讨厌这鬼地方。
走出洗浴九旺对乌力吉说：“找个商店，我买一双袜子吧。这袜子寒碜的。”
“你就爱迷信，一过年就穿红，那管甚用啊。那年你儿子把你的裤头当红领巾带到学校。”乌力吉呵呵地笑着说。
“咋不管用，过年穿红走红运，喇嘛说保佑一年吉祥安顺六畜兴旺五谷丰登呢，这么多年我顺当的很。”
九旺换上了新袜子。
“把那红袜子扔了吧，俗气的。”乌力吉说。
“不能扔，回去穿，二月十九的庙会有摔跤比赛，穿上肯定赢。我每年摔跤都赢。家里的电动自行车就是摔跤的奖品。”九旺得意的说，虔诚的把红袜子卷好装裤兜里。
“哈哈，你就老土吧，红袜子给力了？那你多穿两双，摔奥运会去。”
“不是，开玩笑呢，其实摔跤赢的不是力气，是淡定，是心理战术。”九旺也呵呵的笑起来。
“你要相信迷信，我带你到西安的大寺庙求神拜佛，都是大神仙，喇嘛庙都是些毛鬼神，保佑你小打小闹，成不了大气候。”
九旺似信非信，转了话题问：“你一年能赚多少钱？”
“没细算过，有赔有赚，赚得越多投资的项目也多，这项赔那项赚，经常是拆东墙补西墙，资金都在项目上运作，能提出的现金没多少，我现在还欠银行几十万贷款，年前还了利息。”乌力吉不急不躁说的稳稳当当的。
“啊？几十万，你不愁？你咋还啊？哎呀，要是我，我连觉也睡不着。”九旺折服乌力吉的泰然处之。
“愁有甚办法，做生意就得靠银行贷款，咋能没有风险？肯定不如种地安然，尤其是在咱那儿种地，引灌黄河水，旱涝保丰收，赖死也赔不了。生意就不一样了，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多得是，投资多元项目，能相互补就一下。”
“啊呀，赔本？我还没有想过赔，咱是挣起赔不起啊。要一年赚的不如种地的话，我不干。”九旺头摇得像拨浪鼓似得。
“做生意哪有不赔的好事？赔的几年翻不了身的也有。商场如战场没有常胜将军，要想做生意，首先想到赔。这是最基本的心态，谁也不可能光着脚板走一辈子坦途。你得有心理准备，用正确的心态面对不期而至的挫折。做生意里面的道道可多了，慢慢学，先掌握市场规律、市场信息、发展趋势、经济走向，最重要的是有敏锐的眼光和准确无误的判断力。不能像赌博、下棋一样蛮干。”
九旺一听，头都大了，对这规律那信息一窍不通，这不是死赔吗？万一是一步险棋，一步走错全盘皆输，咱可输不起啊！看来，我不是做生意的料。九旺心里嘀咕，嘴上说：“做生意还这么麻烦？我懒得学那条条框框，还不如放羊省心。我看你还行，吃菜像嚼草一样嚼得嚓嚓的，肚子不难受？。”盲目行事不是九旺的作风，退堂鼓在他心里敲得咚咚响。
“我也不习惯，出门在外就是凑乎，回淖尔就吃炖羊肉。哪儿亲都没有咱家的炖羊肉亲。”乌力吉拨弄着遥控，收索电视剧。又说：“我想再做一两年代办，把资金全部抽出来，回家承包土地，集中经营，大型机械化管理，像美国人那种农场模式管理，咱八百里河套平原，地处黄河岸边，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称得上塞北的小江南。从古到今多少人为了那片土地付出生命代价。《走西口》，《我叫王土地》都是咱那的故事。”
乌力吉把频道切换到正在播放的电视剧《我叫王土地》。屏幕出现王土地在黄河岸边死里逃生的画面。
九旺好像受了神灵的点拨，沉闷的脑袋豁然亮堂起来，仿佛一下子掀掉了心口压着的大石头。那么多人为了那片土地九死一生。说明那片土地能生金，咱还用背井离乡去淘金，受漂泊之苦吗？看着画面上深邃的蓝天和凝滞的云团，还有古典边塞的壮美与辽阔，多美的家乡啊！九旺有些激动，暗暗庆幸自己拥有现在的宁静与安然，拥有属于自己的大舞台。也悔恨自己啥时候变得焦躁不安，被这个烂糟的社会蛊惑撩拨，蒙蔽双眼，动摇了信念，差点沉沦坠落。
“我承包土地还是离不开你。农牧你确实有一套本事。”乌力吉也兴致高昂。
九旺不得不佩服乌力吉在生意场上的能力、视野。没有高山显不出平地，没有小鸟与小草显不出雄鹰与苍松。若在城里我也许是一株小草，在家乡我就是一匹骏马一只雄鹰，我还做雄鹰！电视画面像一位翘首企盼的母亲，正张开双臂迎接策马回归的儿子。九旺也归心似箭。

打赏 · 2014-12-10 13:35:23

九旺的腰疼得实在厉害，他迫切的想回家。
可乌力吉和二姐非要带他游秦岭，九旺是平原长大的，没见过山。九旺想着也是，出一趟门不容易，开开眼界也好。
丰裕口的崇山峻岭巍峨耸立，九旺心头一怔，惊叹它的绵延起伏气势雄伟，像一条巨龙与苍穹接壤逶迤天际，云雾缭绕山腰，虚幻缥缈若隐若现，宛如仙境，登上顶峰是一种怎样的心境？九旺心里琢磨着。可他不能攀登了，不是气馁，是腰腿都疼，终将不能支撑他完成心愿，实属遗憾。
他现在只想躺在炕上，九旺坐农家乐摇椅上等着。
乌力吉攀登卧佛寺返回来，一起去三面佛上香，三面佛的规模对于九旺来说是空前最大的寺庙。他很虔诚，每一尊神都给上了香磕了头，给功德箱施了一百块钱，抽了个签。签上写着：长念阿弥陀佛。乌力吉的签上写着：圣妙吉祥。二姐的是：一忍消百祸。九旺原以为各路神仙像太阳、月亮、星星一样普照全球，殊不知西安的神仙也知道自己是过客，混弄人呢。他自嘲道：一百块钱还不如多买几双红袜子呢。
不吃羊肉泡馍就不算来过西安。九旺要求吃一顿羊肉泡，二姐带他们到西安最有名的老孙家泡馍馆。
羊肉泡端上来，九旺吃了一口，差点吐出来。他喝口茶水，强忍着又吃了几口，吃了些羊杂。这羊肉泡馍的味道彻底颠覆了九旺的所有计划。看来，内蒙原始独特醇香的风味根本不适合西安人的口味。
二姐问：“味道咋样？”
乌力吉说：“和老家的炖羊肉比差得十万八千里。”九旺笑了笑放下筷子，拍了拍手走出泡馍馆。内心无比坦荡，不由得哼起腾格尔的《天堂》。
天还是灰蒙蒙的，能见度只有几十米远。模模糊糊分辨出视线内的各色彩灯闪烁变幻，路灯光线更加浑浊。长长的车流乌龟似的缓缓移动，如蚁般的人流水上漂似的涌动。街道上，人们即是吸尘器又是扬尘气。有脚步匆匆赶路的、摇着蒲扇拉狗遛弯的、三三两两结伴悠闲散步的，相互呼吸，互相排放，一口的空气在这里也加了几十种调料。混沌、嘈杂、拥堵啊！九旺真受不了这种空气，他有点恶心。
“我明天回家，坐飞机走。”九旺进门就躺到沙发上说。
“咱开的车来，你坐飞机？等几天走吧，你不是还买房嘛，明天和你看看房子。”乌力吉说。
“对啊，明天先去医院看看腰，再看房子，差不多就定了吧。住城里孩子上学不受罪，教学质量也高。”二姐说。
“不，我明天坐飞机走。房子以后再说。”九旺坚定地说。
半夜，九旺腰疼的睡不着，乌力吉起来给他把腰踩了会儿，能好一点。刚迷糊，肚子又拧的疼，准是羊肉泡吃坏肚子了，那羊肉泡没有羊肉本身的鲜香醇美，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没有吐出来也算给面子，赶紧拉了也算。又是一阵疼痛，九旺实在忍不住了，穿上衣服跑出去，跑出大门外一公里之外的马路边的松树林里。又忘记带手纸，九旺顺着路灯的光线扒拉一下周围，除了松树落下的厚厚的针叶，没有能用的东西，他忽然想起兜里装的红袜子，只能用它了。还好是在西安，要是在内蒙找纸这功夫屁股也冻的失去知觉了。唉，背井离乡真是遭罪，九旺叹口气。
九旺第一次坐飞机，显得异常兴奋，飞机起飞平稳后，九旺想把飞机里的情况摸清，回去显摆自己见过的大世面。他起身穿过狭窄的过道。看有厕所的标志，九旺开门进去，厕所很小，他方便后按提示 “推”，可怎么也推不开门。九旺不好意思敲门，他想肯定还有人上厕所。九旺在等待，等的焦急不安。奇怪的是这小飞机，只坐37人，二十多分钟过去了，还真的没人上厕所，九旺忍不住从里面敲，靠厕所边的那位乘客打开门，九旺回到座位，飞机上已经发过午点饮料。九旺赶紧打开护窗向下望，白云面舞动，一会蒙住眼睛，一会划过脸颊，地面的景物由星星点点模模糊糊变得越来越清晰了，黄河像一条银白色的哈达轻飘漫舞，转眼便是巨大的冰带。飞机俯冲天吉泰桥机场几个字映入眼帘。嗨，真不应该去厕所，九旺后悔莫及。
走出机场，九旺翘首仰望久违的天空，那碧蓝晶莹剔透，如一湖秋水，捧一把可以洗脸。阳光炽烈晃眼斜射地面。他深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气，鼻孔清凉干净通透，嘴里甜丝丝的，呼出一团白雾打了个滚瞬间消失在透明中。九旺回头再看看机场，坐落在广袤无垠的原野上。没有树族拥簇的原野显得尤为简洁苍茫，这机场也成了河套平原壮观独立的风景，一颗塞上明珠，阳光下格外醒目。
九旺一招手，上了出租车。
“去西安了？西安好地方啊！不冷，你在那做生意？”出租车司机问。
“嗯，去看了看，不习惯。”九旺说。
“我也去过，那地方人可多呢，咱这地方人的脾气，去那开不了车，急死了。”
“是啊。”九旺呵呵的笑了。
九旺在路口下车，走一段沙漠回去。
老远就看到儿子抡着羊鞭抽打，老婆扫着料台咒骂。儿子抡走这边的羊，那边的又跑上来。
九旺 “啊哦----”一声喊，羊就像听到‘立正，向右看齐’的口令，头齐刷刷的向他扭过来愣怔了。老骚胡（种羊）反应过来，向九旺走来，其他羊也跟着过来。九旺握紧拳头与老骚胡碰头，小羊羔蹦蹦跳跳在他脚底撒欢。九旺抱起俩只小羔，走到门口，撂下包，接过老婆手中的扫把，羊整齐的站在料台周围。
“你咋回来的？他舅呢？去了咋样？”老婆急切地询问。
“做完营生再说。”九旺哗哗地扫完料台，撒好料。几天不喂这些牲口，好像亏待它们，九旺又多撒了两盆玉米。
老婆提出奶桶，九旺蹲下喂了四十只小羊羔，喂完他的名牌衣服面目全非，散发着羊粪味。
九旺站起来，奇怪，腰不疼了。他纳闷，看来我就是放羊的命，享不了福。
九旺给保羔房撮些好煤，捅旺炉火，仔细查看了母羊的奶，其中一只母羊是第一次产羔，产了两只小羔，莫名其妙，一种感激之情荡漾心头，辛苦了这只小母羊。他跪下双手伏地看了看母羊的奶，奶袋不大，用手挤了挤，奶眼也紧，小羊羔肯定不够吃。九旺烧一盆热水敷了几遍奶袋。
“第一次下羔，奶不多。都是按你吩咐的补料，没虐待它们。”老婆知道九旺嗜羊如命。
九旺站在羊圈外，盯着羊群迟迟不肯离开。伸出扒拉黑头母羊，黑头母羊舔一舔他的手。羊羔蹦跳着扯他的衣服。九旺提出俩只放肩膀上，双手拽着骚胡角拔河。
老婆过来说：“咱羊喂的精心，膘好，卖牧区挺可惜的。要不，咱连草一起卖哇。”九旺老婆惋惜的叹口气。
九旺没有答话。“你做饭哇，面条，多放点羊油。”九旺说。
几天的西安之旅，那清汤寡水的饭菜把九旺的肠胃淘洗的干干净净。九旺一口气吃了四碗羊肉面，老婆、儿子瞪着眼睛看他。儿子笑着说：“我姨没给你吃饭？你这不是损我姨嘛，给狗留点吧。”
“二姐说你腰疼，咋回事啊？明天去淖尔看看吧。”老婆问。
“不知道，回来不疼了。咱就是土坷垃公司的经理，羊群的司令，没进城的命。”九旺说着俏皮话。
儿子踩着摩托去打奶，九旺叮嘱：“不要说我回来。”
“咋还神神秘秘的，你到底去看的咋样？”九旺老婆急切地询问。
九旺拐弯抹角地叙述了一顿，老婆明白了九旺的心思，顿时满脸阴云，满心欢喜盼了一场空。噔愣当啷收拾起盆碗扔锅里，西北方把灶坑里的过火抽的通红，锅里的水煮着盆碗咕咚咕咚响。九旺拉个枕头舒展腰身贴紧炕头，瞬间鼾声如雷。九旺老婆坐炕边倚着墙，双手抱膝，傻傻的发呆，眼泪忍不住冲出眼眶。

打赏 · 2014-12-10 13:36:20

火炉轰隆隆的烧得通红，九旺兄弟围着炉子，烧红铁丝棍轮流烫吸安乃近。听九旺绘声绘色的描绘西安见闻。
“那地方不冷，麦苗绿油油的，女人的皮肤都白白嫩嫩的，身材也苗条细柳，显得年轻。”
塔娜和九德媳妇挨坐炕沿边嘣嘣的磕着葵花籽。听九旺绘声绘色的描述。两人摸摸自己的脸，高兴得把手扣在一起。
九旺轻言慢语地继续说：“人家以吃菜为主，市场上，卖菜的一家挨一家，咱是卖肉的一家挨一家。饭桌上也是以菜为主，炖羊肉里放白萝卜、土豆。胡萝卜、绿菜都是生的吃，还有野菜，叫----甚来着？我忘记了，地里挖的，挺贵的。”九旺手敲着自己的脑门。
“啊？还吃红萝卜、白萝卜？那不是羊料吗？地里挖的，是草哇？西安人咋吃草呢？冬寒腊月牛羊都不贪青了，人吃绿菜不拉肚子吗？”塔娜惊讶地问。
“吃羊肉泡馍没？”九德问。
“吃了，你们猜羊肉泡馍是甚？”九德九盛都瞪大眼睛问：“泡甚了？”
“用羊肉汤煮一大碗的烙饼块块，上面放三四片羊肉，切的薄薄的，没有羊肉的鲜味，听说要放二十多种调料呢。”
娜抢过话题：“嗨，糟践羊肉呢，西安人咋那么笨，羊肉本身自带味精。”
“也不是，是人家的口味，我们的炖羊肉说不定西安人还不喜欢。”九德媳妇说。
“嗯，看来，我们开炖肉馆不行。”九德说。
大家都沉默了。炉子里的火哄哄哄的燃烧着，烤的哥三脸红扑扑的，额头汗淋淋的，三个人同时往后挪了挪凳子。九旺前倾身子拉开炉盖往里夹了几块煤。
九德又说：“我们买车跑货运咋样？乌力吉全国各地都有生意，也能给咱揽活儿。”
“跑货运风险大，一年收入不如种地养牧的话划不来做，城里消费高，咱仨一辆车跑一百万抛过本钱也没赚头。再投资其他生意咱没本钱，小打小闹，不比种地放羊苦轻，一年挣个十来万，也就够个生活费-----”
“十来万不干，还不如种地养牛。”九德扔下铁丝棍，站起来上了炕上，抓把瓜子磕起来。
“咱起步不要要求太高，慢慢来，乌力吉也是从收购开始做大的。”九盛说。
九旺低下头，捡起铁丝棍划着地板。
“乌力吉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有野心。你们都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哇。哼，靠种地放羊永远成不了大气候。”九旺老婆一脸冷漠，把手里的瓜子扔到盘里。
九旺一听老婆话里带刺，瞟了老婆一眼，迎合了一句：“诸葛亮再能也耍不了关公的刀，人各有千秋，咱们不是做生意的料，要能在农牧业上弄出个名堂也不错。”
“那不去了？”塔娜听明白了意思，焦急地问。
九旺顿了顿说：“考虑考虑再说吧。”也起身上了炕，靠着被子半躺半坐。
屋里鸦雀无声，只要炉火轰隆隆的响。
九德、九盛、媳妇四人像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从九旺家出来，上了九盛开的破夏利车上，此时夜深人静。
车一进院，塔娜下车先去羊圈看看，挂上棉被窗帘，砸了桶煤块提回去。九盛爬在炕上，遥控器收索连续剧。塔娜进门边脱棉衣边骂：“你哥去西安吃了几天草回来神眉佛眼的。你就没脑子，他放个屁你也当最高指示。甚事都听他安排，他说不去就不去了？”
“我哥说考虑，又没说不去。”九盛知道塔娜不高兴，故意给她收蒙语频道。
“还考虑啊，闺女下半年就能上学了，还有甚考虑的了？你不知道你哥是个稀泥匠，去年要不是他和稀泥，我能白白赔给堂哥一千块钱？想起来就窝囊，你还听他的话。”
“又提去年，我哥还不是为了压事儿，你把堂哥的命根子抓住拧了也就罢了，还踹了一脚，堂哥也成太监，晚上不能干活，要不是我哥，那事能完吗？糖哥羞得半年不敢见人。”
“太监是骟蛋了，我又没动刀，堂嫂把我手腕咬出血，她连个狂犬疫苗也没给我打，你哥一句话也不替我说，让我赔一千块钱，还说你是不是想弄个《秋菊打官司》。秋菊是谁？”
“不认识。”
“她打官司与我有甚关系？你哥看骚胡发情有一套办法，堂哥裤裆他又没看没摸，评啥说我踢坏的？明摆的是讹人呢。”塔娜越说越气。
“行行行，弟媳妇抓大伯子哥的那东西，多丢脸啊！我哥是怕人笑话赶快解决了算了。”
“我才不怕笑话，古人说的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哇。我不相信不听你哥的就活不了，我一定进城。”
“我明天再去问问。”九盛平时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人，整天大大咧咧不紧不慢，大事小事都去问九旺。
九盛按塔娜的意思和九旺商量:“哥，孩子下半年上一年级，西安教学质量高，咱去西安吧。”
“我也可想进城了，这次去城里才知道咱们不适合，我们缺乏信息也不懂市场规律。盲目的做，赔了，我们这么多人咋办？”
九旺又细致地分析了他俩口子的情况。塔娜生长在牧区，个性野烈，无拘无束，从小接受蒙语教育，汉语交流的事情，经常是一知半解。倒是能吃苦，可离开内蒙，她基本上是个文盲。
“孩子让住校吧，进城塔娜不识汉字，辅导不了，你也没多少文化。去西安不行，连普通话也理解不了，那地方的方言她更是一窍不通，咋和人交流？”
“塔娜不适合去外地，在包头、淖尔还差不多。”九德也说。
“那你们去不去。”九盛问。
九盛说：“瞅不准赚钱的项目，我不想去。”
九旺说：“这几年农副产品价格不错，我看还是在当地发展吧，乌力吉说他想回来承包土地，集中管理，科学种田，机械化经营。我们和他合作，以农养牧，也实行科学养殖，改变原始做法，出力少效率高，只要形成规模不愁没有市场，草原兴发羊肉在西安卖的不错，我们也可以在当地投资项目。”
九德九盛啪啪拍起手来：“哥，你这趟门没白出。”
“我们现在缺少的是信息。所以要多看新闻，多看报纸，回去让塔娜多学几个汉字。”
九盛兴致勃勃的把这好消息告诉塔娜，塔娜又是一顿大骂，“还不是种地放羊，你们家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羊粪味，还自以为是香水呢。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九盛问：“你进城能干啥？卖奶茶？城里人不喜欢。”
塔娜说：“不可能，没听说过，哪个人一出生吃口母乳会吐出来。”
九盛哄着塔娜：“你别急，慢慢来，以后发展好，我们做像优乐美奶茶那样的品牌。”
塔娜笑了，问：“真的？”
就盛点点头。
正月过后，九旺参与了村长竞选，那个只有百十号人的小村子，凭九旺的能力，当选村长是毋庸置疑的。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网线装宽带，与村里走出去的年轻人沟通联络，寻求家乡发展的捷径。
不久，九旺与北方联牛合作，签下了八千吨青储饲料的合同，带领村民种饲料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