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ishuai 发表于 2015-11-3 17:54:32

魏帅小说 挽鸽(三)

麦婆的门口有一棵粗壮的皂角树,是麦婆最大的私有财产。麦婆不喜欢人接近,为此她还在树身上围了一圈刺筋。她说这是为了不给娃添负担,到时候把树卖了,当棺材本。喜娃蹲在叔下的一堆沙子旁,手里握着一个轮胎型的吸铁石,他的手伸进沙堆,一通搅和。吸铁石上的黑色绒状物被他一撮一撮揪下来,剃毛一样。绒状物象一圈蚂蚁,在吸铁石的召唤中,千军万马一样跑来跑去。
喜娃用袖头抹了抹鼻涕,可胸前绳子上的钥匙却被吸在了吸铁石上。麦婆喊着:“回去!”喜娃蹦跳着带走自己的人马,脚象憎恶敌人又像是兴奋的炫耀自己吸铁石上的军马,把一群黑色的蚂蚁踩得粉碎。麦婆骂着:“哈种!”喜娃揪下钥匙,在手中飞快的摇着。
喜娃仰头跺脚一蹦,手上的钥匙连同穿钥匙的绳子在空中画了个圈,挂在了皂角树的枝杈上。喜娃望着皂角树上晃荡的钥匙,不知道是被跳跃在其中的蚊虫还是阳光啄了一下。只管低头揉眼睛。

三槐媳妇从地里回来了,一面揪着喜娃的耳朵,一面把鸡撵回家。喜娃的哭声和鸡的呱呱声立时缠绕在一起。三槐媳妇找了一条竹竿,手抖着挑钥匙眼上的绳子。三槐媳妇其实不是单纯的想把钥匙挑下来,她更希望打几只皂角下来。麦婆知道邻家这个媳妇的肚子弯弯多。麦婆说,“让我来。媳妇不理。”麦婆和媳妇进入了抢夺竹竿的过程。

竹竿上的细茬扎进了三槐媳妇的指头蛋,三槐媳妇攥着指头,抽着嘴角的不甘心。麦婆把衣襟上别的针递给了三槐媳妇。三槐媳妇捏着针在指头上跌跌撞撞的挖。麦婆凑近媳妇的指头说,“长痛不如短痛,拔了!”三槐媳妇蹬了麦婆一眼,趁麦婆的鱼钩指甲还未触及她的伤口,骂着喜娃回家里去了。
“你打我妈干啥!,我老远就瞅见了。”

胡大头粗狠的声音追了过来,推开了三槐媳妇,颐指气使的状告他欺负老人。麦婆却两手挡开:“没有人打我,你别瞎掺和,忙你的去!”三槐媳妇一脸焦躁的说,“啥时候都胡拉被子,乱拽毡!讹人上瘾了?想要医药费了?”
“泼妇劲可上来了,连个尊老爱幼都不知道”胡大头不屑一顾的骂着。
“回来!”父亲提着正在拾掇的锄头喊。
承港怏怏不乐的扭头往回走。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生这么大气,又不是他和人打架。
“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还在门口望风。”父亲问道

胡大头说,“昨个有人寻我,看上咱这皂角树了。我寻思村上要修路了,反正是个挖。趁现在人家给的钱也多,咱就提前挖了。”胡大头咬着嘴唇,一副难以面对麦婆的神色。麦婆一直捋着一张方便面的袋子,脸色沉着灰暗,不言不语。

“村上修路,不一定挖我的树,就是挖了,他得有个说法。我就剩下这一棵树了。”麦婆说到这,胡大头面露难色。“我不图你的啥,我也不图谁给的钱,我就图坐在门口有个夏凉的地方,房门口不空就行。我要那些钱干啥用?!拾得这些破烂就够了。”麦婆隐忍着心中的不快,摆摆手。

“你愿意守,你就守。村上要你挖树,我可没功夫。”胡大头的头趔的象公鸡。

“甭在这吓我了,树,我绝不卖!”麦婆断然咬住,毫不松口。说完,胡大头背剪手气愤的朝巷口走去。

麦婆手中的簸箕跨一声摔在地上,骂道:“你个驴日的!光听你媳妇的哈主意,想方设法把我往空的掏!”

鸽子呢,鸽子怎么不见了。刚开始承港还把它关在笼子里,时间长了,鸽子出去溜达着就回来,每天都会在他的饭碗前蹲着,可今天怎么不见了。麦秸堆里掏空的窝,仓库和墙之间的缝隙,下水道的眼口,都没有。这个习惯四处寻找栖息地的东西到底去哪了。
“妈,鸽子不见了。”承港问
“不见了好!省得你牵心!”母亲泄愤的嚷道
承港站在院墙外,两只眼象雷达撩了一圈,没有发现树杈上有灰颜色的东西,但是发现三槐家的院墙里有一只白颜色的鸽子,雪亮的白,在晨光辐照中,村巷因为这一片白颜色变的很明媚,柔和,就像是一张村景写真,他还从没有发现这种美,呆呆的站着看白鸽子游走,白鸽子一会又飞到刺眼的光线里去了。
“你站墙上,看跌下来了!去把锅底刮了。”承港的母亲说道

“哎呀,今天还要写毛笔字。”对着黑渣渣的锅底,承港想到了老师布置的作业。老师非要每个人找一只盛墨的盒子,还要专用的那种。可是他已经把母亲给的钱花完了。正在头疼之际,他瞅见麦婆又和鸡仔同食的场面,他佯装闲逛,暗地里搜罗麦婆门后面放的拾回来的杂物。看有没有能盛墨的盒子。

趁麦婆埋头翻弄抽屉,他把一个粘着泥的的黑盒子踹进了上衣兜,当麦婆转眼看他,他拿着一个雪花膏盒子说,“婆,这里面还有雪花膏。”麦婆看了一眼雪花膏上姹紫嫣红的图案,继而勾了一块雪花膏在头发上抹了抹。麦婆拢了拢头,又嗅了嗅,“嗯!能用,香的很。”继续收拾堂屋桌子上的抽屉,里面尽是些圆珠笔的费零件,纸片,外形破掉的发卡,螺丝钉,随后她把一枚钢镚揣进手帕包好的钱物里。“你要这干啥,”麦婆侧脸问“我养蚕。”

“你把这给我留下,能抹脸。”我给你个大盒子,麦婆从炕沿上的帆布袋子里拿出了一个生锈的麦乳精盒子。麦婆还拽了承港的手,低声叮咛到,别跟人说。三槐媳妇天天在这瞅我的东西,前天我上了个厕所,把我拾的半包洗衣粉提走了。

三槐媳妇的三只手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喜欢占便宜,小到掐别人家一粒花椒,大到摘别人地里一颗西瓜,村子里人尽皆知。但凡有人争执,却一副打马虎眼的姿态。扯着嗓子:“都乡里乡亲,尝一口有啥?”说的别人好像小心眼,气度不够。所以每次见到三槐媳妇胳膊上跨笼走过自家地头,人都提前站在地头,不给她顺手牵羊的机会。而三槐媳妇则掀着嘴,剜草式的眼对着人群。仿佛别人多么恶俗,她特别不愿意搭理。

“嫂子!嫂子!做啥好吃的?”

承港提溜着锅,迎面撞上了三槐媳妇。“我妈去集上买菜了。”“哦,我用一下你家的竹筐。”

三槐媳妇一面拍净方才蹭上的锅墨,一面走向院墙角落放鸽子的竹筐。

承港埋着头刮锅底,“嗯!”了一声。三槐媳妇把筐子里铺的旧床单抖了出来,还把框子在地上磕了磕,使得土粒在框子周围弹起一圈烟尘,也许是这轻微的震动声惊扰了鸽子。灰鸽子不知道埋伏在哪里,见三槐媳妇正要出门,突然冲了过去。捍卫领地一样,扇着翅膀扑向三槐媳妇。三槐媳妇惊叫道:“哎呀!作死啊!碎崽娃子,还咬人,嘴跟竹签子一样。”承港厉声喝住鸽子,可是鸽子仍然意犹未尽。三槐媳妇二指收拾过凌乱的发丝,拍了拍手,“厉害的不行,比我家的还厉害。”

麦婆正收拾着她的行头,准备出门拾垃圾。背剪手握着一张折小的蛇皮袋子。见三槐媳妇的窘状,她侧脸观望着,满脸有意思的笑,像一个碰巧的窃听者然后用表情做出评判。

待三槐媳妇走后,鸽子自顾自的叫着,翅膀缓然打开,承港的手指捻起翅膀的一角,象牵着少女的手,让鸽子蹩脚的舞姿在地上挥泻。他突然很想被鸽子的翅膀能拥抱一下,这不是童话式的想象,而是一种发自内心亲昵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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