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ishuai 发表于 2015-11-3 17:55:32

魏帅小说 挽鸽(四)

此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只白鸽子,在院子上空盘旋。承港觉得自家的鸽子没有这只鸽子漂亮,白的跟槐花一样。他打了个响亮的口哨,白鸽子缓缓的落在房脊上。他丢了一些麦粒,希望把白鸽子引过来,可白鸽子并不为之所动。这时的灰鸽子蹿了出来,抡着翅膀,还在他的手里挖了一道血印子。他弹了鸽子脑门一下。白鸽子也叫了起来,而且越发飞的低,承港拿起盛玉米皮的筛子想扣住白鸽子,白鸽子没扣着,反倒扬了一身的玉米皮。 承港趁势将和好的锅墨冲白鸽子泼了去,白鸽子身上溅了几点,象棉花上黏着几只死苍蝇。承港拍着身上的玉米皮,嘴里吐个不停,灰鸽子跟着白鸽子落在了麦婆家的皂角树上。 承港把三槐媳妇借框子的事情说了,父亲说:“你咋把框子借给她了” 三槐媳妇在咱家地里偷韭菜,让我撞见了。父亲立场分明的阐述着事实经过。 你咋不往脸唾!承港的母亲愤愤的骂着。 三槐媳妇看露相了,蹲在地里脱裤子装尿尿,我能有啥办法。 真是贼不要脸耍流氓,承港的母亲含恨的骂着。 一会把框子扔到路上,看她有没有脸拾。承港的母亲说道。 哎,算了,都腆的脸来要了。 承港气势冲冲的要讨回赃物,可父亲却吼道,“你回来!女人家是非多,都服软了,再找她说理,就是咱不地道了。” 承港不是单纯的想要回框子,因为一时之间他还给鸽子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窝。更何况鸽子已经习惯了,要不然也不会啄三槐媳妇。想到这,他发现鸽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没了鸽子,承港吃饭的速度都慢了,到底缺点什么。鸽子老是停在他的饭碗前,虽然有些烦,可尤其是那一双安静乖巧的眼睛,时不时兜售出一丝让人怜惜,不忍伤害的眼神。这总能让他想多给鸽子一点呵护。 此时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对情侣,在满是白鸽子的喷泉广场上激吻,并且随着音乐那些鸽子哗的飞了起来,象射线朝各个方向飞去。而他突然有一阵酸楚,一阵酥麻,这就像一份单纯的情感的不习惯。 翅膀的扑腾声搅扰了这种感觉,灰鸽子落在窗沿上,兴奋疲软的扭头方式象可爱的麦穗在风中左右顾盼。灰鸽子的眼神停在了电视的方向,只是少许便挪开了。原来那个女的正在喂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寄养鸽子。灰鸽子收起了翅膀,从窗台上飞到了电视机上,承港用筷子敲了鸽子一下。房檐上又一声鸽叫,他看见一只白鸽子在院子里的白瓷碟子里啄水。灰鸽子摊平翅膀,却被承港按住了。他抱着灰鸽子,冲着白鸽子招手,白鸽子的翅膀弯成了一个弧形,一个拥抱的姿势。这种拥抱的姿势让承港瞅了半晌,灰鸽子从承港的怀里飞了出去,跟白鸽子一块在后墙上挠来挠去,像两个调皮的孩子。承港端了盛谷粒的碗,招呼两只鸽子。灰鸽子停了一下,就飞了过来,承港摸了摸灰鸽子的头,白鸽子还停在院墙上。等承港进了屋子,白鸽子也飞了进来,和灰鸽子一块觅食。 3挖掘机机轰隆隆的驶过麦婆家,胡大头给秃头司机递了一支烟,对着皂角树指指画画。麦婆走了出来,僵滞的神情冷冷的问道,整这么大个家伙做啥?!树必须挖,咱的树挡路。麦婆吼道,挡谁的路了。新修的路,你总不能为了你自己,把树放道路中间吧!麦婆死活不让挖掘机机靠近树,胡大头恼了,你就为你自己,让村里乡党骂咱,值当不?一番争执,惹得巷子里的人都来围观。关于树的问题胡大头说的头头是道,麦婆却避而不谈,只是不断反诘胡大头如何不孝顺。 在一群人的劝说下,胡大头答应卖树的钱全归麦婆,并且每个月给麦婆一百块钱的生活费,至于挖树的事情,麦婆说:“必须由村上出面给他说,他不相信胡大头的话!” 当皂角树的枝桠被削落殆尽,麦婆一直在房檐下叮咛,这不能剁,那不能碰,树被连根拔起时,麦婆抹了抹湿润的眼,抚摸着树身。说,土地爷!村上给乡党修路,不得以造的孽,给你说一声,你甭怪。随后她把供奉的香炉,土地神的壁画一一罗列而出,像个虔诚的教徒默念着咒语,随后磕了头,大声喊道:“你甭怪!” 麦婆起身后,她的笨拙,迟疑,像是受到了惊吓,以往习惯的生活模式突然间停滞,眼神并无着落,但意识依然苏醒,她的脚步不自觉的犹豫徘徊,想寻找一个驻足点,却茫然无措。 承港的眼皮出于对阳光的不适应,揉了揉眼睛。灰鸽子的翅膀弹着他的手臂,他的手臂被鸽子的翅膀完全拥住,胸脯跟小暖袋一样,捂着,很舒服。自从白鸽子经常带灰鸽子飞走,停在自家的时间越来越短,承港心里开始很不舒服。因为他发现白鸽子把灰鸽子带到三槐家去了,来自己家的时间渐渐变少,以至于最后根本就不来了。白鸽子又来了,灰鸽子啄了承港一口,跳下砖砌的台阶,亦步亦趋,不动声色,全身紧巴巴的,每一根羽毛尤待出鞘的利剑。灰色的质感愈发的冷漠阴沉,伺机而动的眼珠子仿佛对一切细微的动作,声响都带有怀疑和敌意。 承港摸着手背上的细口子,眼神陡然陷落进鸽子一连串的情态之中,内心象缭乱的树叶,一片片的落定,鸽子的小步子从容不迫的踩过,巴巴作响。承港的面部表情变得呆滞,惊骇犹疑的目光随鸽子移动,似乎这不是一个小孩子和鸽子之间的对峙,而是变成了两种动物之间的冷战,双方全然进入敌对态势,稍有不慎,便有一场硝烟战火袭卷整个院落。 承港的两只瞳孔有一丝颤抖,他的忧伤映射在鸽子彤红色的瞳孔里,这种酸涩的味觉浸印成模糊的自我感动。这种脱离年龄的单纯与伟大,使得他像一个及早被晒黄的但未长大成熟的麦穗。尽管麦芒锋利,却脆弱不堪。 承港的眼前只有两种颜色,鸽子灰和鸽子白。灰色的翅膀和白色的翅膀紧挨着,立在同一条枝桠上。承港拉开弹弓的牛皮筋,对准白鸽子。后晌的阳光在椿叶的缝隙中灼灼闪动,刚好就在两只鸽子头顶,刺着他瞄准器式的眼。他没有打中,只是打烂了几片树叶,两只鸽子“扑!”的飞到卷起的房檐脚上。房子里屋传出了三槐媳妇的声音,“喜娃!喜娃!别往房上乱扔东西,小心你爸回来打你。”承港害怕三槐媳妇发现他,脚踩到门前的一块有长有青苔的坡地上,他打了个趔趄,摔了个仰面朝天。灰鸽子飞到土门楼的瓦上,歪着头打量他,白鸽子也跟了过来,张着口叫唤。承港用手撑起身体,捡了一颗粘着泥的石子,揩了揩,刚准备再次用弹弓打,可是鞋在泥里拔不出来。扔出去的石子并未打到鸽子,石子在瓦上磕磕绊绊的滚了一两下,就留在了瓦上塔状的酸草里。两只鸽子没有飞,倒是很有兴致的玩弄起那颗石子。“喜娃,你又往房上扔石子。”承港看见喜娃的耳朵被三槐媳妇揪住了,他捂着嘴只管笑。喜娃哭着说,“没,我没!”承港冲灰鸽子招手,可灰鸽子和白鸽子一样纹丝不动,两只鸽子以审视的态势对着他。原来他一拍手,鸽子就会飞过来。可现在鸽子似乎装作并不认识他。承港急了,绕到三槐家的院墙外,灰鸽子跟着他绕了一圈,停在土墙沿上。他以为灰鸽子要跟他走。但是等他信心满满的时候,灰鸽子和三槐家的白鸽子一起被三槐媳妇招手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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