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忽的爷爷六
10、外围战斗打响,几经拉锯后,外围旗兵被歼灭约六百人,他们只好退至东门草市和土门头一带,依托河网地带作防御阵地;城外湘鄂民军又陆续到来,攻城日急,将军巴尔图、左翼副都统、右翼副都统联名电请内阁,又派日行六百里驿使专摺泣陈,要求“拨步炮数营,星夜来援”,但朝廷自顾不暇,求援无望;巴将军时不时派出城外侦查的士兵被民团所杀,外围民军的炮声日近,他只好紧闭城门不出。荆都被困之后,粮草不足,食盐尤缺,旗兵大肆搜掠汉城内的民宅,除索取粮盐外,还强取木质器具作为烧柴,汉民不堪其苦,请城内教士与巴尔图交涉恳求出城,巴尔图正想着到城外联系侦查,于是允诺。北门打开,汉民呼啦啦出城,陈九和彭浩如是带兵打仗的人,知道难民里夹着旗兵,一阵乱枪又把吊桥上的难民逼回城去。回到城内的难民的资产物品悉数被抢,出城是死回城也是死,他们只好涌到将军府门前讨要活路。
因为巴将军是主战派,死伤旗兵的家属都积怨于他,纷纷来到他门前哭诉詈骂,当他们看到羁押在此的自镜和尚时,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被五花大绑的自镜眼窝里淌着血,在愤怒的家属面前还把身子往前一拱一拱的,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幼兰小姐指挥着将军府警卫营的兵士们把难民和家属赶到门外的空地,驼背老人紧贴着幼兰小姐,生怕有人对小姐不轨。
外围圈越逼越小,民军的炮弹已经可以落在城内了,啸聚在将军府门前的人群呼啦散去,炸死的被人踩在脚下,炸伤的呼天抢地,没死的仓皇逃命。护城河外的民团越来越兴奋,他们丢开了作为盾牌的锅盖,准备好了登城的云梯,鸟枪土铳齐鸣,子弹打在城墙上,啪啪啪,像炒熟的豌豆在炸开,有的落在护城河里,啾啾啾,像天上落下的铁雨。
在枪炮声过后的静寂里,杨先生站在护城河堤岸上,握着线装书的手用力往前一挥,五乘轿子从堤埂飘然而下,劝降团出发了。团长是民团代表彭浩如,成员有商会代表裕美钱庄的老板廖先生和老天宝银楼的老板童先生,教会代表是津市圣公会传教士郝柏特,还有就是津市著名铁匠我爷爷。
东门城楼放下吊桥,一行轿子在旗兵护卫下进得城来。我爷爷看到了沿街商铺闭门,居民闭户,街道上滚落着防御用的石头和圆木;市民们惊慌失措,有的拧着箱子,有的卷着行李,风刮着树叶和纸片,翻飞在行人的脚间,轿子好不容易行至了巴将军府。驻防荆都的旗兵左右都统及荆都知府人等与彭浩如的劝降团成员互施礼仪后,在一处摆着金丝楠木和红木镶螺钿家具的会客厅,宾主分左右两边入座。
爷爷坐在末座,他没看见巴尔图将军也没看见幼兰小姐,看不到他们,他就失去了优势,忘却了革命;他就只是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人,就是个打酱油的路过的围观的人,他就只是用专业的眼光去寻找这个屋子里的铁艺饰品和用具,分析它们的颜色、成分和工艺流程。双方其他的人也都各自心有旁骛,大家谈着过往的旧事,相识的熟人,谈着千年荆都王者之城的衰微之变,就是不谈革命的走势,朝廷的危局,更不谈今天到底是打是降还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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