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一
中篇小说 中秋节彭定旺
1、郓歌的儿子雅阁至今都固执地认为,一切的秘密都藏在他爸的后脑勺里,只有在抚摸或是拍打他爸的后脑勺时,他爸才可能流露出秘而不宣的东西来。每当这个时候,郓歌总是怔怔地打量着雅阁,似乎觉得雅阁不是雅阁,又似乎觉得雅阁就是雅阁,茫然里他就把一双大眼凝在了虚空,本来就多的眼白,现在变得夸张了,给人一种凶悍之色。
雅阁的手离开他爸后脑勺的一刹那,强烈地感受到来自郓歌的逼视,他讶异着自己的举动,陡地生出神性的敬畏;他的内心哆嗦起来,身子一阵痉挛,好一会儿才抖掉内心的挣扎和躁动。
雅阁身冒热汗,双颊绯红,像终于逃过了劫难一样吁了一口气,他摇晃着身子,双手在胸前上下扇动,就像要抖落水珠的一对蝴蝶翅膀,他的嘴里兀自发出含混不清的哦哦的声音,全像一个后悔做错了事却又不知道如何道歉的稚童。
今天是中秋节,郓歌坐在餐桌旁,张大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桌上丰盛的菜肴;飘散的香味和蒸腾的热气刺激着他的鼻腔,他的鼻翼翕动着,使得他原本蜷缩的几根鼻毛从鼻腔里伸张出来,恰如时日趟过他的意识,从朦胧里忽然蹿出今天的中秋节一样。
郓歌从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后,好一阵子夜里都没安神睡好过,他总是在迷迷糊糊中想着司机到楼下来接他上班,他穿好了西服打好了领带,拎着公文包正要出门忽然就有了尿迫感,他就犹豫着是到单位去解决呢还是在家里解决,后来他觉得作为所长要果敢霸气不能为这些小事犹犹豫豫,他终于决定出门前应先在家里解决。
郓歌痛快地解决了问题,他的妻子来红却掉进了一片沼泽,她在沼泽里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始终摆脱不了沼泽的纠缠,她痛苦极了害怕极了,心里哆嗦着,浑身的鸡皮疙瘩网似的箍紧着她的皮肉,使得她不断地缩着身子,缩得她就要窒息了,她挣扎着醒来,发现郓歌的五指抓着她丰满的屁股,就要镶进皮肉里,她猛地掀开被子,发现床上一片汪洋。
郓歌醒来的时候,迷糊中的倥偬急促感没有了,矜持尊贵感没有了,颐指气使的威严感没有了,这些云云总总的不再,好像氤氲叆叇遮住了温暖的阳光,在这种阴沉的日子里,郓歌似乎受着隐隐的折磨,懵懂地捱着时光。
现在来红雅阁母子俩围着餐桌,非常有耐心地开启郓歌吃饭的思路。他们担心的不是郓歌不会吃,而是吃得太多。因为来红早已发现郓歌一上餐桌,他的脸上先是出现阴郁迟疑,仿佛吃饭完全是场意外;吃着吃着他就会进入冥茫状态,接下来郓歌会自言自语着一些他在单位作报告时的话。从前戏到报告结束,由咀嚼次数可知吃饭的海量。这些迹象的出现犹如快感需要呻吟一般,实在是无法控制的。来红母子强行控制了几次,结果使得郓歌像婴孩一般嚎啕大哭。
在郓歌吃到第二碗的时候,雅阁还在煞有介事地咪着酒,他其实也是从不喝酒的,他把今天的喝酒当作了他过期了的成年仪式,所以他显得十分庄重。来红诧异地看着雅阁,她在雅阁转换表情的罅隙,对雅阁睒睒眼,意思是说该你发话说你爸吃得够多了。雅阁一心想出来为家庭负负责任,他沉浸在自己的庄重之中,所以他对他妈的眼色置之不理。
来红实在看不下去了,觉得她对雅阁没什么指望了,她只好转向郓歌,她对郓歌温柔地说,老公,我们来做做操好吧?
来红说着站起身,幅度很大很夸张地扭动起身子来,她像一个卖弄风骚的婊子一样费了好大的劲,她腰上游泳圈似的赘肉却动也不动。
郓歌觉得来红的样子怪怪的,动作怪怪的,他看着来红,就像对待犯错的下属一样,嘴角漾起奚落的浅笑。他转过头,在雅阁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把指头间的空气夹了夹,讨好似的对雅阁说,我要抽烟。
雅阁就像真正的一家之主一样,虚怀若谷,和蔼可亲地给郓歌点燃了烟,郓歌说,好好好烟,呵呵。
郓歌觉得雅阁十分配合自己,有一种久违的舒坦终于归位了的感觉。现在该要拿下来红了,他像打量一个对手一样,怔怔地打量着来红。他把饭碗在来红面前咚地一顿,果决地说,还要吃!
来红没觉察到郓歌的心思,只是觉得他要再吃,她做不了主。她只好拿眼征询着雅阁,雅阁觉得郓歌这是在打击自己今天刚产生的权威感,他旋即站起身,一把夺过郓歌嘴上衔着的烟,然后又一把从来红手上夺过犹豫不决的碗。
雅阁什么话也没说,就义无返顾地坐下,郓歌安静下来了,他端详着雅阁,既欣赏又迷茫。来红袖手于一隅,她忽然飒飒地流起泪来。
2、吃完午饭,来红收拾完餐桌,又用鼻子嗅了嗅郓歌的身子,生怕郓歌吃多了窜稀。还好,郓歌没吃多,也没哭闹。有了雅阁的强硬,他爸或许就会省事起来的。来红这样想着,就呆在客厅的一角发起呆来。来红烦恼正消的时候,几个街坊邻居敲开了她家的门。
他们进得门来,却并不和郓歌讲话,郓歌原本就不和他们往来的,只是妻子来红平时待人和善,赚得了满街坊的人脉,来红也非常乐意人们对她的友好,也渴望这些和善背后人们对她的羡慕和嫉妒,但是郓歌在位时很是瞧不起自己的妻子,觉得她和这些屑小之辈熟络,使得自己很没有面子。
邻居中的女人们围着来红说些贴己的话,几个男人兀自讲些自说自听的故事。
他们中有个叫幸福的人讲到的是范进中举,说范进中举后高兴过度憋了一口痰,硬是把人憋疯了,被屠户岳父一巴掌就把痰给打出来了,范进就好了。
男人中的马背书低声呵呵着说,这是给郓歌开方子呢。幸福不理马背书的茬,只是拿眼望着另一坨人中的来红。其实幸福是想宽慰来红,说郓歌这个状况根本就不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事。
幸福读初中时和郓歌玩得最好,那时部队时兴在中学里招学生兵,是郓歌的力荐,或者说是郓歌让出的名额,幸福才当上学生兵的,幸福得到的这份光荣足够感谢郓歌一辈子的了。后来幸福复员了安排的单位也不错,只不过他没读什么书,就从单位被精减下来,自己买个小货车谋些生活,郓歌单位拖个资料或是办公用品之类的活,郓歌就尽量照顾着他,所以他对郓歌一直十分感激,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为郓歌说话。现在郓歌退居二线,赋闲在家,他总是隔三差五地约些同学来看望郓歌。
马背书平时不和郓歌来往,是被幸福约来的,在这拨人中他是个读过大学且读了点文学的人,他一直对郓歌就很不以为然,特别是对郓歌平时自称为知识分子这一点,很是嗤之以鼻。他和郓歌读初中时同班,那时学校常贴大字报,揪斗老师,再就是演样板戏或是忆苦思甜,偶尔也在教室里上上课。郓歌是班上红卫兵头头,对这些活动很是着迷,从不按时完成作业,每次就抄袭马背书的。有一次老师已经把作业批改好发下来了,马背书就把自己作业里“三机一泵”中三机里的一机改成了“大粪机”。郓歌为了补交作业,就把大粪机抄进去了,硬生生把老师气得要死。还有一次,郓歌为了赶抄作文,把报纸上关于“我”(女赤脚医生)难产的事也抄进去了,所以班上同学都叫他“郓报”,就是很傻或现世报的意思。
现在马背书也在说着话,他讲的是辛格的小说《扫烟囱的雅什》,说是雅什扫烟囱时不小心掉入烟囱里,把脑袋磕坏了,变成了傻子,后来他又被烟囱磕了一下,忽然间就又变好了,变聪明了。
大家觉得和幸福的故事差不多,好像和郓歌有那么一点点什么关联吧,既然没有什么多深的意味,大家就都一味地诺诺附和。
倒是来红听出了意思,她觉得大家的故事就是说着郓歌的现状,她不知道街坊们是善意的宽慰,还是暗暗地嘲笑,她只是一叠声地对大家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就在街坊们讲着故事说着贴己话的时候,郓歌忽然昂着头,背着手,迈着庄重的步子,嘴里有腔有板地念道,春风展红旗劲吹神州大地,战鼓催斗志急擂五湖四海。
众人霎时安静下来,马背书轻轻一笑,迎着郓歌,拍着巴掌,高声喝彩道,郓歌好记性!
好像说书人被囫囵的听众道破了关子一样,众人诧异地望着马背书。马背书这才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合时宜,他歉然地抿嘴一笑,对众人解释说,这是郓歌读初中时写的作文中的一副对联。
马背书没有说这是他帮郓歌写的,也没有说后来学校宣传队演节目,凡是演到高潮的地方,台上一男一女的两个革命小将就会摆出艺术化的经典造型,把这副对联高呼一遍,于是乎学校里开班会演节目,挂横幅贴标语无处不有这幅对联了。学校工宣队队长鲁师傅拍着郓歌的肩膀说,你个革命小同志很有才华,我们要人尽其才嘛!于是郓歌在初中就要毕业时没有去当下乡知青而是进入了学校革命委员会。
幸福白了一眼马背书,故意高声回马背书道,就你什么都懂!就你是大学生!人家郓歌就凭这副红遍全市的对联就足以说明他是有文化有才能的人!
3、郓歌听到马背书的喝彩和幸福的讨好,他亢奋得神采奕奕起来,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叫白麻子的人。
白麻子没有麻子也不白,他是个平头国字脸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他在全校师生大会上自我介绍说,从今天起我是学校的工宣队长,我叫鲁开道,大家可以叫我鲁师傅鲁队长也可以叫我鲁主任,工人师傅叫我白麻子,也欢迎大家叫我白麻子。这以后大家叫他什么的都有,当然背后叫他白麻子的更多;白麻子当工人时还时不时地和人爆爆粗口,现在在学校里当工宣队长了却比有些老师还斯文;白麻子不粗鲁但很拧巴,他有一双阴鸷的鹰眼,心思缜密而又深藏不露;他话语不多,每天例行绕着教学楼远远地转上几圈,像狗在寻找曾经撒过尿的地方。
那天白麻子拉着郓歌转圈,白麻子说,郓歌同学呀,你难道没觉得现在校园里太安静了吗?
郓歌不明白白麻子的意思,他说,鲁队长,哦,鲁主任,您是想要学校安静些呢,还是要学校动静些,我听您的。
白麻子白了郓歌一眼,说,小同志呀,你辩证法没学好哟,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啊,阶级斗争的弦一刻也不能松哦!
白麻子见郓歌表情木讷,不明就里,只好开门见山地问,你觉得 尹月红老师这个人怎么样?
郓歌脱口而出地说,这个女老师人长的是学校里最漂亮的,书也是学校里教得最好的,不过……不过,觉得她有些……有些……
白麻子打断郓歌的话,斩钉截铁地说,有些小资产阶级的傲气!有些毫无革命热情的暮气!你们革命小将一定要用手中的武器向这些资产阶级东西宣战!
郓歌总算明白了白麻子的意思了,手中的武器也好办,不就是大字报和漫画吗?
当晚郓歌纠合幸福他们几个小将埋伏在学校菜畦旁的枯水沟里。尹月红老师袅袅娉娉从他们面前经过,郓歌一声令下,一阵小石子和土疙瘩飞向尹月红老师,尹老师咿呀一声,细致的两腿像竹篙点水一样在煤渣路上急促跑动,丰满的两胸兔子似的乱窜,郓歌他们就胜利地哈哈笑了。
第二天他们画出了漫画:跳动的尹老师;写出了大字报:尹月红到底红不红。
他们把漫画和大字报交到白麻子那,白麻子说,这样吧,先放我这吧,堡垒是从内部攻破的,尹老师的问题是缺少认识的人民内部问题,还不是敌我矛盾的问题,先由郓歌同学通知她下班后到我办公室来加强学习提高认识吧。
白麻子的办公室在一棵粗大的歪脖子柳树后面,放学后尹老师怯生生地跟在郓歌身后向那棵柳树走去。白麻子早已站在柳树下的阴影里,看见他们来了,脸上的皮肉一动不动,腹语一般地说,来了?
郓歌没听清说的是“来了”还是拉长的“嗯”字,他傻傻地躬身站着。
白麻子挥挥手对郓歌说,你去看住那个上串下跳的刘帙卷,以免他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
郓歌转身飞似地跑向刘帙卷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学校里逼着刘帙卷写检查,刘帙卷好多天了死活不写,学校派红卫兵轮番看守,越逼他越不写。
郓歌急坏了,这刘帙卷要是自杀了,他可脱不了干系!他回转身向那棵柳树跑去,刚到柳树下,就听到白麻子细柔的说话声,你是怎么搞的嘛,今后可千万不要得罪那些小家伙,不是我把这些大字报呀漫画呀拦下来,一贴出去,跟风的就会铺天盖地,你的政治生命就完了,政治生命完结了,再美丽的肉体生命也就……
白麻子没说完郓歌就推门进去了。
挤进窗来的一缕夕晖照在白麻子的脸上,郓歌看见白麻子脸很白,白里还带着红,在红着的地方还真有几颗白麻子。白麻子头也没抬地对郓歌说,去厕所找找。
郓歌傻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跟白麻子汇报刘帙卷的事没有,他嗯了一声就跑向厕所。他边跑边想,这白麻子怎么就知道我没看到刘帙卷呢?
厕所里也是空无一人,郓歌急急地往回跑,他边跑边想,不知道白麻子又要把我支到哪里去呢。他跑到柳树下,索性停下来,捱着时间。
白麻子的谆谆教导似有略无地从窗户里传来,郓歌悄悄地挪身到门边,听得有白麻子啾啾的鼻息和呼呼的蒲扇的声音,间或有椅子被吱吱挪动的声音传来。
郓歌喉头发紧,一不留神,门就忽然开了。郓歌不知是自己不小心撞开的,还是风吹开的,想要退出去又来不及了,是进是退把他为难死了。
白麻子摇着蒲扇,尹月红的衬衣像一团火苗胡乱飘忽,那对白生生的奶子像要出笼的大馒头呼之欲出。尹老师见郓歌站在门口,赶紧死命地摁住领口,白麻子却没有停下蒲扇,白麻子说,我正帮助尹老师读《共产党宣言》呢。
尹月红满脸绯红,怕人误解又像争辩地说,鲁主任教我读《共产党宣言》呢。
白麻子见一头雾水的郓歌吓得满脸煞白,就板着脸对郓歌说,你送尹老师回家吧。
尹老师感激地点点头,郓歌也感激地点点头。
郓歌想,我还没有报告刘帙卷不在厕所,他可能已经自绝于人民了呢,他听到白麻子的话恍惚了半天才回答道,好的,一定完成任务!
那是个日月稀疏或是说不辨日月的傍晚,郓歌跟在尹老师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完煤渣路,又走到正街的水泥路,然后又拐入了青石板小巷。
郓歌住麻家巷,尹老师住乌家巷。
尹老师时不时被不平的青石板的边棱崴了脚,郓歌就把尹老师搀一把,郓歌隔着衬衣就能感觉到尹老师胳肢窝里的潮湿和从那发出的隐隐约约的体香。
尹老师说,谢谢你哟,郓歌同学。到分手的时候,尹老师又说,不是你把大字报漫画交给白麻子,哦,是鲁师傅,哦,也不对,是鲁主任的话,我就完了,谢谢你呀!谢谢你郓歌同学。说着就把手中卷着的一本书一把塞给郓歌说,我不再需要这本书了,你要好好读书哟。
郓歌在小巷的落日里就着稀疏的日光,展开尹老师的书,原来是本《共产党宣言》。郓歌想这是白麻子要尹老师学习的书,尹老师说今后不再需要了,是什么意思呢?尹老师学透了过关了吗?
郓歌翻开书的扉页。
4、此时在郓歌的脑屏幕里被人称为白麻子或是鲁师傅或是鲁主任的男子正和一个叫尹月红的女老师在一起读《共产党宣言》,尽管有飘忽的红炉火还有蒸腾的白馒头,但一切始终都只定格在那本书的扉页。
所以在郓歌满脑子的景象中,扉页中的句子一不小心就被郓歌吟出了口,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徘徊。
在郓歌的表情阴阴阳阳圆圆缺缺之后,一拨人终于听到了句子,这才如释重负地安下心来。
马背书生怕影响众人的心情,压低声音对大家说,这可不是郓歌的作文。幸福责怪地斜了一眼马背书,好像他早知道似的。众人哦一声,大家觉得郓歌不过是想卖弄句子,显出文气罢了,大家浅浅一笑,就要作各自散去的样子。
郓歌忽然感觉到了人们无形的异样和隐隐的骚动,似乎有对他行为的轻慢和对他内心的窥视,他警觉起来,嘴里正要猛地喝一声什么,却又突然收住了架势。
涌到门边的一众街坊煞住脚,其中有个叫胡丘的生性胆大却十分害怕郓歌,他急急地去寻门把手,想开门逃之夭夭。
幸福对胡丘耳语道,淡定淡定,郓歌可是文化人!
胡丘只要不正视郓歌那狗卵子似的眼睛,他就会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候他躲在幸福身后,一语道破天机地说,什么文化人,我看就是个疯子!
所有的人忽然齐刷刷地拿眼愤怒地看着胡丘。
胡丘读初中时学校里要批孔老二穿奇装异服,所以学校规定学生一律不准穿喇叭裤,胡丘仗着与郓歌是邻居没在意,结果被郓歌喝令到了全校学生面前,郓歌挥着剪刀就把他的喇叭裤给剪得支离破碎。胡丘再好大的胆子哪受得了如此阵势的惊吓,从此就变得间歇性的痴痴呆呆胆小怕事了。
胡丘看到人们愤怒的责怪,哼一声说,他跟老子还文化人呢!当初剪老子喇叭裤时差点把老子的鸡巴剪下来。
幸福说,不管怎样,郓歌还是靠文化靠笔头起家的好不好!
听到幸福与胡丘的耳语,马背书一声浅笑,但是他仍然没有讲那副对联是他帮郓歌写的。即使在郓歌得意时到处讲自己是文化人是靠笔杆子起家的时候,马背书也从不揭他的老底。郓歌的底只有同学圈子的人知道,马背书即使揭了老底又能影响几个人?人家会说你马背书嫉贤妒能,污蔑歪曲领导干部,何况他们是两条道上的人,没什么相干的,再说又没有谁赋予自己什么责任要为社会担当什么道义,所以马背书从不提使郓歌名噪一时继而升官进爵的那副对联,只不过他的内心始终摆脱不了卑微的尊严感罢了。
就在马背书不以为然的时候,郓歌收住两眼里的白光,好像眼前的这群人突然消失在时间黑洞里了一般,四下里白煞煞茫然一片了。
郓歌对着漠然的空间莞尔一笑,嘴里自言自语,都走了的好!
马背书瞪着眼张着嘴正要讲些什么,郓歌忽然在白煞煞里寻到了马背书,不待马背书开口,郓歌轻轻地拍着马背书的肩膀说,呵呵,还是你有原则性,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他们要走就走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其他人一边纷纷挤向门口一边和着别人的声音与来红打招呼,走了呀,走了哟!
马背书被郓歌扯着,浑身被蜇了一般,他在郓歌没退位之前是断然不会理会郓歌的,郓歌也绝不会搭理这个开着的士的同学的。郓歌觉得同学呀邻居呀一给他们好脸,他们就会求你办这事办那事的,麻烦!马背书呢,他觉得郓歌不就是个有根权杖的混混吗?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的,狗屎一个!现如今马背书不再这样想郓歌了,他觉得郓歌原来也好现在也好其实蛮可怜的。
马背书在门口耐着性子含混地与郓歌搭讪,呵呵,不是请客吃饭,不是请客吃饭。
郓歌的思路顺乎起来,他说,马背书,从辩证法的角度来说,哪能不请客吃饭呢?请客吃饭也是革命之一种,革命的问题就是解决吃饭的问题,吃好了饭就是为了更好的革命。今天晚上我的继任者余所长就要请我到老凤来酒店吃饭,一是薪火相传二是感谢我对他的培养,很正常很正常的。
看着郓歌的表现,来红十分的着急,她移身到马背书旁边,用肘碰碰马背书,马背书不语,他和来红不太熟悉,一点没明白来红的意思。
郓歌接着说,其实你是个吃梧桐果子的料,哪能还是吃着干鱼皮开着的士呢。我和鲁主席打打招呼把你的工作再安排安排。你是有才能的,有能力的,要人尽其才嘛!
马背书听到吃鱼皮的话,他绯红了脸,逃也似的拉开门说,谢谢,谢谢。
马背书飞一般冲下楼,等在楼梯间的一拨人哄地喷笑起来,把楼梯间斑驳墙壁上的扬尘都震落了下来。当他们看到马背书满脸不悦时,就忽然收住声,关切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马背书摆摆手说,别说了,别说了!
幸福把马背书拉到一边悄声问到底怎么了。马背书愤愤然地说,那个时候谁家读书的小娃有零食吃?他家院子里有颗梧桐树结了几个梧桐果子,就好像梧桐果子比干鱼皮高贵哪里去了似的,真伤自尊!
大家这才听出原委,幸福说,你也别怪郓歌说你,那个时候你揣块干鱼皮舔好几天,把鱼皮的咸味都舔没有了还舍不得丢掉,也真像个吃货。
众人纷纷说整个麻家巷一条街,就郓歌家院子里有梧桐树,梧桐树是凤凰歇脚的地方,还别说梧桐果子就是比干鱼皮金贵,要不然人家郓歌怎么十几岁就当官了呢?你马背书书读得再好还不是只有去当下乡知青!恢复高考你考了大学分到工厂现如今下了岗,还不是只有开的士!话又说回来,要不是你父母年龄大了你舍不得丢开,你早就是白领高管之类了,现在虽说开着的士,但还是有好多公司请你画个图,搞个设计改造呀,总比我们强百倍哟。
马背书听出大家的话里也是在为他抱不平,连声说,哪里哪里。大家见马背书已然释怀,索性拿马背书取笑,人家是吃梧桐果子的,你是吃干鱼皮的。又说,还是读了书的好,有人请你吃饭,郓歌叫你吃饭一定要带上我们哟。
在人们叽叽喳喳的间隙,幸福像节目的主持人一样串上串下,他一会儿对众人呵呵打着圆场,一会儿又对人耳语半天,最后他把胡丘拉到一边说,晚上人家来红郓歌两口子答谢我们几个看望关心他的老同学和郓歌单位的领导,在老凤来。
胡丘说,退下来了还要摆谱,中秋节都搞得人不安逸。幸福把指头竖在嘴边嘘了一声说,就我们几个同学,不是请这所有的人。胡丘嘀咕着说,老子还要搭广告架子呢。
马背书见幸福故作神秘地要把嘴凑到自己的耳边,心里想,当初郓歌是嫌兵种不好才没去的,你还以为是人家让给你的名额,真是不值得这么奴才般感激的。马背书没这样说,他不知道幸福与人耳语了些什么,他不喜欢幸福故作神秘的样子,不待幸福开口就说,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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