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五明的手背着,他的身体已经最大限度的撑起,但手还是要按着腰部,好像是匍匐在半空中,一不小心就会断掉似的。他的挪动显得吃力,甚至步履都有些跌绊。他把靠在房门前剁好的树枝摁了摁,又踩上两脚。把跌落的树枝一截一截的捡起来,重新放回柴堆。当他俯身起来的时候,他瞅见斜对门的老商,神情呆滞,面色黑的吓人,不再是那个爱说爱笑的老商,老商照旧坐在自己的门前,眼前的一切都好像他黑魆魆的脸,彻底的沉淀,不知道是因为老婆疯了,还是女婿跑了,还是孤零零的守着他自认为颇具成就感的新房,反正没有一点想要活着的欲望。还有他家门口的那张破沙发,裂着大口子,吐出一些淡黄色的泡沫,仿佛一个流着脓的伤疤。老商一直舍不得扔,放在房台上,虽然和新房子外贴的白瓷片极不相称,老商却不觉的碍眼。 宋五明咳嗽了两声,宋五明不是故意的,而是偶然的鼻粘膜受刺激做出的自然反应。老商的目光撇了过去,仍是不说话,看见宋五明的那个自行车外胎还挂在木橛上,他的眼神波动了一下,老商想起了几十年前,他和宋五明就跟现在一样都是处在一个圆形直径的两头。 宋五明瞅见换鸽手上拎着一个黑色尼龙包,脸掉的跟丝瓜一样,步伐很快,而且还目不斜视,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追逐着,急于要甩掉。老商并没有瞅见换鸽,他的目光仍是沉沉的。老商身上那件昏黄发黑的棉袄,不知道穿了多久,一到冬天就上身,一直就是那么件衣服。老商的房子是座南向北,冬天的早晨没有一点阳光,但他好像习惯了似的,一直坐在自己家的小板凳上,他像是崭新房门前的一个老古董,一个家庭极具权威性的镇守者。其实宋五明心里清楚,老商心里一直要强,自从房子重盖后,老商觉得自己这辈子至少有一件事情扬眉吐气了,他不再是住着两间厢房的木匠,他要证明自己是有本事的,他虽然没有儿子,但他一样可以给自己的女儿把日子过好。但这些较劲的想法,一直存在于他的心里,他没有说,但他的肢体语言却瞒不过宋五明。在这一点上,宋五明默认老商比他强,宋五明家的房子是儿子盖的,宋五明一直住在前面,儿子住在后面,院落和儿子是公用的。在盖前面房子的时候,宋五明是和儿子一起盖的。虽然两家的房子都盖成了二层楼,可是在老商心里,这里面是他和宋五明的较量。换鸽临近门前一脸不悦,她已经习惯了父亲这样坐在门前,尽管自己的男人已经不再了,可是有了父亲在门前,她的心里还是有一点温暖。宋五明看见那如同陌路人的父女俩,他觉得老商有点可怜。 捡垃圾的槐芳背着蛇皮袋子从小巷子缓缓的走了出来,他的脸如同枣核一般,眼睛的瞳仁淤青发白,手上撑着一只枣红色的木棒子,她嘴里在不停的念叨着什么。他朝街上四处望了一下,又接着走了起来,用木棍挑别人门前的垃圾桶,又或者拾起一些废纸,矿泉水瓶子。槐芳的神志早就出问题了,她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流浪者,一个有家但不知道回的游魂。而老商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槐芳,老商这一辈子都在记恨着这个女人。他看不起这个女人,它不但看不起,而且还经常夸别的女人,在别人面前说槐芳的不是,甚至说自己这一辈子是让槐芳给耽搁了。而在老商说这些的时候,槐芳总是默不作声,他尽量去院子了找一些家务活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不敢和老商正面冲突,最多是在老商走后,她才发几句牢骚。槐芳有时恨自己,他商勤阅有个啥,我干嘛那么怕他。每次准备鼓足勇气和老商对质,可每次一见老商那副臭脸色,她又把那些准备好的话咽了回去。槐芳嫁给老商的时候,老商心里是满意的,虽然芳槐不是十里八村的好女子,可他觉得芳槐好,芳槐的父亲还在他们结婚的时候,赔给他一头牛。但是结婚后,槐芳一直都怀不上孩子,老商心里开始着急。老商为了让槐芳给自己生一个孩子,到处求医,就连邻村的土方子都用上了。槐芳后来怀上了,老商还没来得及心里高兴,槐芳的肚子宣告孩子流产了。不知道是药物的缘故,还是他命不好。槐芳后来接连几次都是怀孕后就流产了。老商的心情大受影响,渐渐的冷落芳槐,骂芳槐是中看不中用,看着通气,用起来就堵得慌。他在心里把各种可能性都思量了一遍,他丈人凭啥给他一头牛?!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他开始在心里埋怨槐芳,认为槐芳的身体有问题,他是女人中的赝品,愣是让他这个精明人占了小便宜吃了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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