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帅小说 榔头 扳手（二）
宋五明是修自行车的，他会修自行的时候，家里并没有自行车。而心里却想拥有一辆自行车，他经常不自觉得到处搜罗自行车。那个年月的自行车是极少的，除了少数的干部和村里的大户家里能见到自行车，其他人在走亲戚或者相亲的时候，才去托人借一辆自行车来骑。每每村里有自行车的铃声响起，宋五明的脚步便迅速的奔出房门，连忙瞅上一眼，甚至和不相识的骑自行车的人打招呼，还很热情的请别人到家里喝水，他就想摸一摸自行车把，他觉得能骑着自行车在街上转一圈，是一件让人兴奋不过的事情。可是这样的愿望，却每每都被骑车人的脸以优越感拨开，好像早就知悉了宋五明的想法，总是昂首骑行而过，最多是礼貌的挥挥手。有时候碰到熟人，他便早早的拿出几样副食，尽量使自行车在自己门口多停一会，它不但自己可以多看一会，还可以让别人的注意力都投过来，在他心里，能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朋友，那比其他的都重要。而他总不能上脚去踩，去满足自己想感受的想法。他的话题始终围绕自行车的来由，价钱，圈梁的好坏，链条声响的对不对路。他还喜欢拿出自己的抹布，帮别人把车子擦的曾亮，阳光一打，亮堂堂的。好像这已经变成了他的车子，他竭力在每一个位置上都要让车子的价值显现出来。这样的愿望少之又少，在他看来，能骑上自行车的机会实在渺茫，能看见自行车并且愿意让他把玩，也是稀少的凤毛麟角。 宋五明每一次亲身抹过自行车，都会进一步加重拥有一辆自行车的想法。他在脑子里盘算着，用钱来买是首先排除的，要是攒钱来买，时间会太长，他的兜里最多不超过一块钱，家里也无其他收入，他有时枕着胳膊望着芦苇杆铺就的房顶，他简直在自己的房子里挑不出一件像样的东西。这样的想法愈加挑逗着他骑自行车的欲望，他心里生出一个想法：“偷一辆！”这个想法把宋五明吓了一大跳。老婆月娥翻了一个背身，又翻了一个前身。他不知道月娥也没有睡着，月娥拉灯揉着眼去上厕所。可不一会，她听见后院有一声响动，披了袄子去查看，月娥已经倒在厕所的地上。他赶忙背着月娥往村卫生所走，可是村卫生所的大门挂着锁子。他不知如何是好，接着赶忙往镇上的医院赶。月娥高烧四十度，医生指责着宋五明。宋五明心里也吃了一惊，他走的急，还没有带钱。尽管打针吃药总共不到几毛钱钱，可他心里还是有些疼。宋五明打包票说自己明天把钱送来，可是医生说还要挂吊瓶，还要观察。最后以天明取钱双方妥协。宋五明扶月娥坐在医院门诊的长椅上，两个人都哆哆嗦嗦的。月娥还推脱自己不用挂针，说自己没事，抗一抗就过去了。宋五明虽然和月娥的想法一样，但还是劝月娥听医生的话，其实他更多的是想多看几眼撑在医院桐树下的自行车，那是一辆凤凰牌的自行车，显的很陈旧，链条上也有生锈的迹象。但在宋五明眼里，这是一个宝，是他的心头肉，他责怪骑车人不知道爱惜。 天已经麻麻的亮了，宋五明的屁股和脚都变的很麻，他在月娥的头上揣了揣，还有一些余热没有退干净。他问月娥：“你还难受不！”月娥的的嘴唇上干虐虐的，她把头上葱绿的布裹好说：“咱回”出了医院的房门，看见老商正扶着槐芳。槐芳频繁流产的事情，在村子里早已人尽皆知，虽然他和老商平常说话总是带刺，一个不服一个，可是他还是和月娥问候了一声。老商的表情有些沉重，他点了一支烟问了月娥的情况。老商便开始埋怨芳槐的肚子不挣气，宋五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月娥上前劝了几句。四个人正在医院的走廊闲话家常，宋五明瞅见有人推自行车要走，老商也听见了，说：“吴院长，我有事和你说。”推自行车的人顺势把车骑了过来，宋五明的眼睛睁的圆亮。老商给吴院长发了一根烟说：“我对门两口子刚看完病，想用一下你的车子。”吴院长还在犯难。宋五明的心都快蹦坏了，真想不到老商会这么说，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惊喜，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老商的胳膊肘撞了撞宋五明：“送车子的时候给吴院长买包烟！”宋五明已经顾不得钱多钱少，也不听月娥的推辞。只是满口应承着：“没麻搭！”当宋五明接过车把的时候，他的双手有些颤抖，心情仍是不能平静，他终于可以骑着自行车驮上老婆回家了。一路上，月娥埋怨宋五明不该答应老商骑自行车，可是谁又能明白，在宋五明的眼里这根本不是一辆车，这是能让他兴奋好久的回忆，是他长这么大最能拿出手的一件事情。虽然双手上也裂开了口子，生疼生疼的，可他的心里就跟东边出来的大日头，红艳艳的。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