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北京老歪 于 2015-11-23 10:56 编辑
独狼9
九月底的时候草原上下了第一场雪,开始是雨,跟着就是雨加上雪,最后就是雪。爸爸担心的说:“真倒霉,这样下,草地就要被冻上,上面在加上一层雪,羊就什么也吃不到了。”他为没有凑够钱买那个自动打草机而后悔。因为牧民最怕的就是这样的雪,草原只要下了雪,不到春天是不会融化的。而这样的雪把草地冻上以后,草地就会延长返青期。这就意味着,储存过冬的草可能就会不够牲畜吃的。他想要是当时自己就买了那台打草机,多储存些草,不但自己家的牲畜不愁过冬,还可以卖些草,发一笔小财。
那仁花从盟医院调到了桃林塔拉的卫生所,草原的乡级卫生所是很少有正经大夫,而大夫不是分什么科,而是全职大夫。有外伤的,他就是外科大夫,碰见产妇他又得去接生。加上人手少,下班回来,她已经累的筋疲力尽。
爸爸每天要送她我卫生所上班,然后才能回来放牲畜。草原上放牧天不亮就要上路,所以吉日格勒要起的很早,先把羊放到草地上,不走的很远,爸爸则要送那仁花去上班,然后再回来接替吉日格勒。这样,吉日格勒上学的事爸爸就不再提起了。那仁花对吉日格勒不去上学非常的有意见,她总是和爸爸说:“这样不行,孩子要去上学,不能这么早就去放牧,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可以去上班的。”爸爸的理由也很充分:“从这到卫生所要二十多公里,你怎么去,先让他顶一阵,过了冬天,我就叫他去。再说,没有了黑马,吉日格勒也要走很远,他也上不了学。”听到爸爸又想起了黑马,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吉日格勒还是听着他们说话,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就在下了第一场雪以后,爸爸开始和那仁花商量结婚的事情。他们决定下个月就结婚,因为冬天到了,草原上的事情就少了,正好有时间。加上秋天卖了牛和羊,手里有钱。
听到爸爸要和那仁花结婚,吉日格勒虽然已经没有了那么大的反感,可是他还是高兴不起来。那个夜晚那仁花和他说的话,他虽然没有全部听懂,但是,那个情景使他减低了对她的反感。
那仁花听见爸爸和她商量结婚的事说到:“咱们是三个人,要全体通过才行。”
爸爸奇怪的问:“全体通过,还要谁通过?”
那仁花说:“还有吉日格勒。”
爸爸摇着头说:“他算个逑,一个刚断了奶的小羊羔子。”
那仁花说:“不,我想听听他的。”
爸爸回过头来看着吉日格勒,那眼神充满了不解。因为在爸爸的心里这样的事情要和儿子商量,简直就是开玩笑。吉日格勒万没想到,那仁花会提住这样的问题,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好。
爸爸冲着发呆的吉日格勒说:“好,就听听你的,你同意不同意我娶她做我的老婆,做你的妈妈?”
吉日格勒看着爸爸,又看了看那仁花。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点了点头,爸爸回过头来看着那仁花说:“我说就没有必要,他怎么会不同意,他为什么要管我的事情。”
吉日格勒看到,那仁花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她在笑。
10
草原的美丽只是一瞬间,蓝天绿草鲜花的景象一年当中也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大部分时间,牧民都是在草原的残酷中奋争。
雪越下越大,那仁花总是想办法搭着路过的车马早早的回到家里。只要她一进门,屋里就会飘着肉和奶的香味,她忙碌的身影总是飘着低沉兴奋的歌声。吉日格勒知道结婚是件高兴的事情,他明白那仁花就是为了这个。她总是叫着吉日格勒的名字叫他去干这干那,吉日格勒听的出,她与其说是指使他干什么,真的不如说是只为了叫他的名字,因为,自从认识了她以来,吉日格勒很少听见她这样叫他,叫的这样频繁。
同样为即将要结婚高兴的还有爸爸,他这几天总是很早的回到家里来。虽然雪还在下,可是并不深,牛羊还是可以扒开雪层吃到干枯的草,牧人要把它们放在草原上,因为,牛羊要是不在草原上走动,它们就要生病的。
爸爸进了门总是要喊着:“老婆,今天吃什么呢?”这种高兴的另外的效果就是,爸爸还会摸着吉日格勒的头说:“哈哈,小牛犊子,这样多快活,不用去上学,在家里养肥了多好。”爸爸的亲热叫吉日格勒心里愉快,爸爸话语里总是带着讥讽又叫他心里惶恐。
吃饭的时候,那仁花说:“草原的深处现在雪下的很大,有的地方有两尺多深。盟里组织了救灾队和医疗队到灾区去,我报了名。”
爸爸说:“那要多久,我们结婚的事情怎么办?”
那仁花说:“用不了多久的,你在家里耐心的等。”
娜仁花走了以后,爸爸总是和吉日格勒草草的吃了饭就睡觉,连他爱看的电视也不看了。
一天夜里,吉日格勒被草原是的风声惊醒,那风很大,他觉得蒙古包都在晃动。他看到爸爸坐在那抽着烟,烟头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吉日格勒知道,草原上加着雪的风简直就是魔鬼,它可以一瞬间吞没一切,爸爸是在为那仁花担心。吉日格勒也忽然觉得,风声让他也想起了那仁花,他想到,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闭上了眼睛,那仁花的样子总是在他的眼前来回出现。
天亮的时候吉日格勒被爸爸推醒了,爸爸穿好了厚厚的袍子和棉靴。他说:“孩子,你看着家,不要出去,外边的风会把你刮的无影无踪的。我去找你妈妈。”从爸爸的满是酒气的嘴里说出的“妈妈”两个字,使吉日格勒浑身一震。对吉日格勒来说,这两个字是那么的有吸引力,可是他已经好久没有听见这两个字和自己连在一起了。门被打开了,屋里一亮,冰冷的空气猛的闯进来,吉日格勒打了个冷战。爸爸的身影在门口一闪,屋里后恢复了昏暗。吉日格勒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脑海反复的重复着“妈妈”这两个字,他觉得妈妈就应该象那仁花那样,除了她,他想不出妈妈还是什么别的样子。
独狼11
爸爸去找那仁花,留下吉日格勒一个人在蒙古包里。外边的雪还在下,风还在刮。吉日格勒躺在被窝里不动,可也睡不着了。想那仁花一定是遇到了危险,否则爸爸不会在这样的天气出去。吉日格勒虽然很小,可是草原的威风他还是见识过的。无论是这样的“大炮烟”(指风雪交加)还是秋天经常肆虐草原的黄龙风(沙尘暴)都是可怕的,时常就有牧民和牛羊被它夺去了生命。
吉日格勒开始为爸爸担心,爸爸虽然很少对他有温情,但是他知道,爸爸是爱他的。他能从爸爸看他的眼神里感觉到。自从没有了妈妈,吉日格勒和爸爸相依为命,虽然,那仁花的出现,使吉日格勒感到在他个爸爸之间有了隔阂,可是,他还是爱爸爸的,他不能想象没有他会怎么样。吉日格勒也能感觉,爸爸也是爱那仁花的。就吉日格勒对那仁花的态度,爸爸曾经问过他:“吉日格勒,你为什么讨厌她?”吉日格勒没有回答,原因是,爸爸这样问他就是对他的态度不高兴,他不能说。其实,吉日格勒也说不出他为什么讨厌那仁花。
爸爸在娜仁花走的社会曾经问她要到什么地方去,知道她去了离这里五十公里远的左旗。左旗位于草原的深处的牧区,是个牧民集中的定居点。爸爸顶着风雪在傍晚的时候到了左旗。几乎冻僵了的爸爸看到房屋群里的灯光的的时候,他忘了这一天地狱一般的经历,到了村委会。当他推开了门的时候发现许多的人都在那,人们回过头来,看着这个雪人站在门口。一个高个子的人问:“你找谁?”
爸爸说:“是不是有医疗队到这里了呢?”
那个人说:“你说什么?”原来,爸爸的嘴已经冻的说话都含混不清了,那些人没有听懂他说的什么,也许是不能想象,在这样的天气,这个人从哪来,他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不女人说:“他是冻坏了,快给他点茶喝。”爸爸坐在凳子上,身上的雪由于冻在衣服上,和凳子摩擦出:“沙沙”的响声。女人递过茶说:“这位大哥,你从哪来,你要找谁?”
爸爸喝了一口茶说:“我来找盟里派来的医疗队,从桃林塔拉来。”
大个子听着爸爸的话,就象听了天方夜潭一样说:“你说你从哪来?桃林塔拉?我的天,你不要命了。我们接到通知说是医疗队要来,可是等到了现在也没来。要是按照正常的情况,从塞罕到这来,下午就该到的,就是这样的天气也应该来了。我们已经派人到路上去接了。”一碗热茶喝下去,爸爸感到暖和了许多。
屋外有车子的声音,大个子说:“应该是来了”。门开了,三个小伙子进了门,一个说:“等了半天,又找了好远没找到,道尔吉。”
被叫做道尔吉的那个大个子说:“再去找,这样的天,不找到怎么行?”人们穿上衣服往门外走,爸爸也站起来说:“道尔吉兄弟,我也跟你们去吧”。
道尔吉说:“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去就行了。”
爸爸说:“我必须去,我的妻子在医疗队呢。”
听见爸爸这样说,道尔吉点了点头说:“好吧”。
独狼12
大家出了门,一辆吉普车在门外呼呼的响着,因为这样的天气,即使是关掉发电机很短的时间,就可能再也发动不起来了。大家上了车,车子开向白雪皑皑的草原。
司机说:“搭拉嘎,(蒙语:领导的意思)朝哪开?”
道尔吉说:“到山的那边去找找,这是他们必经之路。”
在草原的雪地里开车是需要有经验的,因为表面的平静的雪下,就可能是沟壑或者深坑。一但陷下去,就再也出不来的。司机沿着车辙走着,人们的眼睛盯着前方,说实话,在这样的天气和这样大的草原上,想找到他们,真有点大海捞针的难度。由于车里坐的人多,人们呼出的空气在风挡玻璃上结了霜,挡住了司机的视线,他不得不一边擦着风挡,一边开车,车子摇摇晃晃的在雪地里行驶。
没有什么发现,黑色的天空没有星星和月亮,大地是一片灰白,除了雪还是雪。司机感到没有什么把握就说:“道尔吉,这样找下去怎么行,还得想办法。车子的油不多了,走远了我们也回不来了。”
道尔吉两眼盯着前方不甘心的说:“再找找。”
司机说:“是不是他们因为这样的天气没有来呢?”
道尔吉摇摇头说:“不会的,我上午接到塞罕苏木的电话,他们已经出发了。”
司机说:“从塞罕来要经过大青沟,我们去那找找?”
两个小时以后到了大青沟。这的雪比其他的地方要深很多,因为,这里三面都是山,风把雪刮到这就堆积起来,车子的轮子被埋在雪里再也开不动了。大家只能下了车去挖雪。人们在挖雪的时候,心急如焚的爸爸站在那四处的望着,道尔吉也站在他的旁边说:“大哥,别着急,会找到他们的,也许他们因为雪太大,在什么地方的牧民家避一避。”
爸爸点点头说:“但愿如此吧。”
就在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有人喊到:“道尔吉,你看,前边黑呼呼的是什么?”
道儿吉和爸爸朝那个方向看去,隐约的是看到前边一片黑呼呼的东西,离他们只有几百米远。道尔吉和爸爸大步的朝前方走去,人们也跟在后面。
山根的前面,一辆烧的发黑的汽车已经只剩下了个铁架子,在车子不远的地方还有许多零星的东西坐椅等等,通通的烧成了灰烬。在着些灰烬周围是一个一个的小雪包,互相挤在一起。道尔吉愣住了,人们扒去那些雪包的雪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一个冻僵了的人。一共是七个,他们相互挤在一起只是为了用最后的体温来抵抗寒冷。
道尔吉喃喃的说:“天,他们烧掉了一切能烧的东西来取暖,最后就冻死在这了。看来不是风雪叫他们迷了路,是这车子出了毛病,在这黑夜和风雪里,他们找不到路了。”
爸爸象疯了一样的挨着个的扶着尸体看,最后,他看到了那仁花。她靠着另一个人半坐在那,两只手捂着医疗箱,脸色红紫,嘴角还留着微笑。
爸爸紧紧的把她冰冷的身体搂在怀里大声的喊着:“那仁花,那仁花,你醒醒,醒醒呀你。”
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雪也不下了。月亮从云的后面走了出来,清冷的光照着白雪,照着爸爸,照着那仁花那含着微笑的脸,照着围在他们周围的低下头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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