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涛散文随笔】呼兰印象
本帖最后由 运涛 于 2015-12-12 05:05 编辑我对呼兰的了解,与许多人一样是从萧红的《呼兰河传》开始,是萧红,使呼兰的名声传播到四方,直到现在,人们提到呼兰,首先会想到萧红。 坐火车,在呼兰火车站下车,距离呼兰的市区中心还有十来里路,天色已黑,正下着不大不小的雪花,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出租车在揽客,我虽然可以步行去市区,但为了不太让别人注意,也就随众打了车代步,车上还坐着一对母女,在进入呼兰市区的时候,那个女儿说:“呼兰跟咱们家也差不多,可能就是大点儿。”司机问:“你们家在哪儿?”“通北。”母亲回答,通北属于黑河市所辖北安市的一个镇,乡级科级行政区域,呼兰属于哈尔滨市的一个区,地级厅级的行政区域,与黑河市平级,怎么能差不多呢?司机神情有些黯然,大概觉得那对母女太看不起呼兰了,让他的对家乡的自豪感和自信心受挫,但他没有说什么,应该是与我一样,没去过通北,无从比较,不便轻易表态。 其实我第一次读《呼兰河传》,也是感觉作者所写的完全就是自己生活的自然环境。虽然现在呼兰成为了哈尔滨这座大城市的一个区,但在黑龙江将军衙门(即黑龙江省)在瑷琿(今黑河市的一个镇)成立时,呼兰只有一个小小的卡伦(哨所),隶属于黑龙江将军衙门。一八七九年呼兰城守尉方升格为副省级的呼兰副都统,呼兰方开始重要起来,不过对于二十世纪中叶以前很少旅游很少出远门的中国的老百姓而言,知道呼兰了解黑龙江的风俗故事,大都是蒙萧红小说《呼兰河传》等所赐。 所以我就让出租车在萧红小说中描写的大十字街停下,只见这里灯火辉煌,五光十色,是一大片的冰灯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没有急于去寻找住宿的地方,而是在熟悉而陌生的呼兰街头寻找萧红留下的印记,果然有所发现,大十字街的名称没有变,看到路牌上小说中的名字,就觉得非常亲切,不知不觉第沉浸在萧红的小说描述中。 “呼兰河就是这样的小城,这小城并不怎样繁华,只有两条大街,一条从南到北,一条从东到西,而最有名的算是十字街了。十字街口集中了全城的精华。十字街上有金银首饰店、布庄、油盐店、茶庄、药店,也有拔牙的洋医生。” 大十字街就是一个十字路口,从南到北的大街从这里分为南大街和北大街,从东到西的大街从这里分为东直路和公园路。东直路再向东叫东府路,我下火车就是从这条路过来的。大十字街宛如被一幢幢高楼俯视下的盆地,许多孩子、青年在冰灯前嬉闹、照相,金银首饰店、布庄、油盐店、茶庄、药店都升级为百货商店、供销大厦、银行大楼等。有些店铺的名字中有明显的萧红色彩,如萧红酒楼、萧乡律师事务所等,萧红在哈尔滨饥饿得连桌子都想啃时,绝不会想到她的名字居然能与酒楼联系到一起的。萧红在怀孕后被男友抛弃时,又何尝想到后来能有以她名字命名专门打官司的律师事务所。南大街是通往哈尔滨方向的,北大街向北走一段路,越走越黑越荒凉,房子都是老式平房,或许有萧红时代的遗物也说不定。 今年是十几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虽没到“一进屋用扫帚扫着胡子上的冰溜”的程度,不过在这严寒的季节,我逛了两个小时后,还是觅了一家干净的宾馆住下,寂寂寞寞的,独自关起门来在脑海中想像当年萧红的时代。想像着萧红与她祖父,以及团圆媳妇、有二伯、冯歪嘴子等的往事,我的旅馆比她在哈尔滨“没有阳光,没有暖,没有声,没有色,寂寞的家,穷的家”要强上许多,有敞亮的电灯,热乎的暖气,丰富的电视节目,对比中,无限感慨,既为萧红悲凉的生活而心酸,也为她文学的成就而欣慰,或许在外面寒风中冻得久了,享受着屋子里暖暖的温度,浑身懒洋洋地,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天还没有亮,拉开窗帘,外面已经有人走动,于是起床,穿衣出门,一直向东闲步,又一处冰灯会集之处,一块石头上镌刻着“健身广场”的字。北为高大肃穆的天主教堂,天主教堂为清光绪三十四年(一九O八年)由法国传教士戴治逵主持修建,是东北三省现存最大的一座双塔形罗马天主教堂,属欧洲中世纪哥特式建筑艺术风格,因其外观与法国巴黎圣母院相似,而被呼兰自誉为“东方的巴黎圣母院”。 呼兰天主教堂坐北朝南,主体建筑为双塔楼式青砖青瓦木质结构,高二十余米,宽十八米,南北长约三十五米。双塔为五层楼式,分列教堂左右,巍峨高耸,似乎有要压下来的感觉,在这样外来文化的宗教场所,总觉得压抑,于是折身向西走,越大十字街,再过顺南路和兰河大街,就是西岗公园,虽然公园牌坊与天主教堂双塔一样巍峨高耸,却觉得自家方物十分亲切,因为牌坊有透明度,是开放的姿态,双塔却包裹得太严,板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牌坊后左手边有《西岗公园记》和《西岗牌坊记》,因为公园是一九一六年由县知事钟毓倡导所建,《西岗公园记》就出自他的手笔;《西岗牌坊记》则是二OO一年的政府县长王忠新所书写。 “国之有公园,所以广树艺、恣游览、考博物、讲卫生也。毓自甲辰东渡讲学,余暇浏览三岛胜迹,丁未归国,隐然有凝神追拟之想。冀与国人扩一俱乐之场而未得也。迟之数年,我国文明骤见进步,商埠都邑争建公园。孟子日:“虽有鎡基,不如待时”。因人之所趋而利导之,成功固易易耳。呼兰距松江北岸,为铁路轮船往来之冲。毓宰斯邑,适值民国肇造之时,椎埋起伏,淫雨成灾。抢攘数载,始庆谧安。整警兴学,偶有暇晷。爰集绅商军学相与劝募,规画购地筑园。庀材鸠工不三年而竣事。亭榭花树灿然可观。丁巳八月与邑人士落成于俱乐部。秋日衔山,清风掠地,数亭台之历历,嗽喷泉以沁心扉,敢谓胸中丘壑也。一经点缀便成巨观,所赖诸君子赞助之力良多耳。园成,题其额曰:‘西岗公园’,因其地也。镌文于石纪其工也。盖公园之工至是竣,公园之工尤兹始也。不有作者,孰筹维是,不有继者,孰保存是,继续而增修之是,所望后之来者。” 沿牌坊一直向前,有座四望亭。据说一个开妓院的叫朱黑子的人,偷走公园部分栅栏,把妓院围了个漂漂亮亮。县知事路克遵得知此事后,将朱黑子重罚,用此罚款,又在全县工商学界募捐了一些,聘请著名匠人“严鲁班”等,修建了四望亭。 四望亭建在一米多高的底座上。为八角形,攒尖顶,房顶上覆筒瓦。双层飞檐翘角,飞檐上有五个小兽。每一翘角下挂一铜铃,轻风吹拂,十六只铜铃丁当作响。梁枋斗拱均饰以精致的雕刻和斑斓的彩绘,楹柱红绿生辉。两层檐之间挂着路克遵手书的“四望亭”三字的匾额。亭东侧的两根红漆明柱上有对联:“桃花细逐杨花落,山色初明水色新”。在亭子西侧悬挂着对联:“四望亭处历经沧桑留下才女迹,呼兰河水源远流长传送萧红名”。亭内设有花岗岩石桌一张,鼓形阴刻梅花纹饰石凳八个,为哈尔滨市级保护文物。 再向前,是文武庙,有台阶下去,正对着“关岳庙”的大门,楹联为“大义千古大忠千古;晚汉一人晚宋一人”,分指关羽和岳飞。此刻还没有游人,我推开虚掩的庙门,走进去,院内是昨夜落下的一地白雪,洁白的没有一点被玷污的痕迹,我真不忍破坏大自然完美无瑕的作品,不舍得轻易落脚踏到梦幻一样美丽的雪。 右侧“道冠今古”坊,是文庙了,一墙之隔,有一个圆门相通,不同时代的儒教文武圣人携手并肩做上了邻居。两个庙共同的墙上有二OO三年由县长瞿显君撰写的《重建呼兰文武庙记》:“呼兰,历史悠久,文化源远流长。自清代建城后,武以‘骑射闻天下’,文以教育发达,享有‘文风甲于江省’之美誉。时民风淳朴,人心向善,大兴庙宇,官民同祭。乾隆十五年建关帝圣君庙于南仓之下,春秋二季由地方官主持群祀。道光五年移建于东大街胡同。光绪二十一年由副都统倭克津泰主持,各界捐资重建。将军恩泽奏请于朝,光绪皇帝赐先帝道光所书《神功普佑》匾一方,旨在崇德、尚义、抚民、济世,以保江山社稷之安。民国初,奉令加祭岳忠武王,改称关岳庙。民间祈感二君之神灵保佑,香火极盛。民国十六年,由县知事陆克遵主持,按地亩摊款,举乡绅高玉堂督建孔子庙于南仓先农坛故地,每年一次由县官主持大祀。官民崇尚儒学,教育蒸蒸日上,后世人才辈出矣。然,几经沧海桑田之变,建国初拆除武庙,文庙虽经修葺,也难挽倾圮之势,为弘扬民族之美德,继承炎黄之文化,县委、县政府决定重建文武二庙,并列为‘文化建设重点工程’。”“斯庙,布局有序,气势恢弘,楼亭殿宇,古朴典雅,明柱飞檐,雕梁画栋,塑像联匾,肃穆庄严。蕴中华古刹之灵气,增北国风光之秀色,乃本城一大旅游名胜也。” 正遇上一个老者用笤帚扫地,问我进来做什么,说参观要买五元门票的,尽管所有殿宇的门都没有敞开,我还是交他了五元钱,浏览了文武庙布局。 出了庙继续向西,很多晨练者在树丛中相约相伴越走越往深处,我见左侧一座石桥,从桥上回来,桥栏上依稀有字,我眼神不济,看不清楚,桥名倒是清楚,“纪红桥”。 文革中,很多古今的名人都被揭露出各种各样的阶级立场等问题而遭受批判,相关文物被毁损,而萧红却没有遭到这一劫。这要感谢鲁迅,鲁迅是文化革命的主将,他支持的文化人,自然是革命阵营的同志,而萧红的成名,就是鲁迅一手成全的。一九三五年月十二月,萧红的中篇小说《生死场》在鲁迅支持下以“奴隶丛书”的名义于上海出版,在文坛上引起巨大的轰动和强烈的反响,萧红也因此一举成名。 现在颇有些无聊的人,庸俗化鲁迅与萧红的关系,挖掘出了什么暗恋说,只有那些没有认真读过鲁迅作品的人才会这样浅薄。鲁迅原来是学医的,后来弃医从文,其影响就是看了“几片时事的片子,自然都是日本战胜俄国的情形。但偏有中国人夹在里边:给俄国人做侦探,被日本军捕获,要枪毙了,围着看的也是一群中国人;在讲堂里的还有一个我。”“在那时那地,我的意见却变化了。”外国侵略者蹂躏同胞,他不愿做看客,他要呐喊,要唤醒国人去抗争。而那些片子,演的就是发生在东北的日俄战争,萧红恰恰是日俄战争发生地东北的人,写的《生死场》也是描述外国侵略者在东北蹂躏同胞,但同胞不再只是看客,开始觉醒与抗争,誓死不当亡国奴、要坚决与侵略者血战到底。这正吻合了鲁迅弃医从文的初衷,所以鲁迅才在为《生死场》所作的序言中称赞萧红所描写的“北方人民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品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从爱国精神这一点上,萧红不愧为呼兰人民的骄傲,她的情史反倒不该是家乡人主打的名牌效应。 纪红桥下,掩映在树林中是一九九二年修建的萧红纪念碑和萧红墓,可惜墓园上了锁没有开放,公园中独独不允许观看与萧红有关的纪念地,是非常奇怪的事情,何况真正的萧红墓在广州,这里石棺内陈放着仅是由萧红的丈夫端木蕻良珍藏了五十年的萧红故去时的一缕青丝而已,难道还害怕有人盗墓不成? 萧红墓东侧一个破败的建筑是英灵塔残迹,一九三四年伪滨江省策动二十七县捐款修建英灵塔。该塔以砖、石、水泥筑成,塔身呈上方锥形体,高十五米多。塔正面(东部)刻“英灵塔”三字,由伪满洲国国务总理大臣郑孝胥书写。塔下有碑,碑文由伪呼兰县县长梁维新撰书。此塔为“纪念”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而战死的官兵修建的。一九四五年东北光复后,群众愤怒地将“英灵塔”三字铲掉,“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将塔尖扒掉,现仅剩底座,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这也是鲁迅、萧红等爱国作家最痛恨的国人之麻木的实证了。 我回到宾馆,结了账,问年轻的服务员到哪里去坐到哈尔滨的公交车,她告诉我花五元钱打车,说到551路站点就行了。我以为要出城,就打个车,不料不远就是站点,步行也绝不超过十分钟的路程。现在出门问路难,难就难在人们有脚却很少走路,不是开车就是打车,所以步行的路反而没人指引了。对于习惯步行走路的我来说,问如何徒步走路时遇到惊诧的表情,也已经习惯了。 在远离呼兰的客车上,我沉思,做为一个弱女子,少女时代的萧红就逃离了家乡呼兰,不断颠沛流离,直至客死他乡,然而,她又没有离开家乡,她最有名最成熟的作品《呼兰河传》发散着浓厚的家乡呼兰气息,凝结着独特的黑土地艺术风格,茅盾称“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景画,一串凄婉的歌谣。”她用这部作品,使故乡名声大噪,成为了具有文化象征的意义,也使萧红和呼兰密不可分,萧红成为了呼兰的灵魂。
有史料,有描述,有情感抒发,好文 欣赏问好。 陶然国 发表于 2015-12-12 08:23
有史料,有描述,有情感抒发,好文 欣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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