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小师兄散文】外婆屋前的核桃树
去年春节回家,我惊异地发现屋前长立着几株核桃树。在进村口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走近后没多久很快就认识了。虽然没有茂密的枝叶,却还是一眼就认识了,这是核桃树!女友拉着我的手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是核桃树,树叶都掉光了,就不许他是其他的树种?我笑了笑,我当然知道这是核桃树,因为核桃树于我有特别的情感,曾经的外婆家就有两株高大的核桃树。
对于核桃树的了解,并不是很多,但能一眼就认识核桃树,是因为与核桃树有着很深很近的一种感情,看到它们,就像看到了自己的亲人一般。
那长在我记忆里的核桃树,屹立在我记忆的乐园。在外婆家的老宅前,我曾在那宽大的树臂下玩耍,也曾顽皮地爬上粗大的树干,不时让外婆急得在树下喊叫着“小心点”。而我依然如故地调皮地攀爬在树上。这让外婆担心,让她更是着急,想着一切办法劝说着我下来。
那时年幼的我,总是形影不离地跟在外婆的屁股后面,东看看,西转转,走走停停,这问问那问问,却忽略了外婆屋前的核桃树。直到有一天,外婆拿着两颗坚硬的果实欢喜地递给我,说:“吃吧,拿去吃吧!”
于是我伸出稚嫩的小手接了过来,硬生生地放进嘴里,咬了下去,然后,使劲地将核桃扔在了地上,大声地喊着:“外婆骗人,外婆是小狗,不但不给吃的,还拿两株木头骗小孩子。”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
外婆慈祥地看着我,躬着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核桃,眯着眼睛笑着说:“傻孩子,核桃不是这么吃的。”她边说边带着我走到了门口,将核桃放在门的合叶处,轻轻将门一关,随着“咔嚓”一声核桃就碎了。外婆将核桃仁从核桃壳里掏了出来,喂进了我的嘴里,核桃仁的香气瞬间从唇齿间透了出来。我一口咬下去,居然和花生一样的好吃,又不是花生的味道。
外婆笑嘻嘻地摸着我的头问:“傻孩子,好吃吗?”
我抹着泪水低声地说:“好吃……”然后继续问:“外婆,这是什么呀?”
外婆用手撑着双腿站了起来,说:“这是核桃,就是屋外那两株树上结的。”
我一听外婆这样说,就马上拔起腿就往屋外跑,站在核桃树下使劲地望啊望,想找寻核桃的影子。外婆也跟着走了出来,看着我,笑了。
“外婆,外婆,核桃在哪呢?”
“核桃成熟了,就摘了,等明年秋天就又结上了。”
那时,我凭着外婆给我的核桃数量,就认为核桃很稀奇,也认为一株核桃树就结一个核桃,于是就对着外婆抱怨说:“核桃这么好吃,你怎么只种两株,应该多种一些,让我吃个够呀。”
“外婆屋前,种不了那么多核桃树,只能种两株,也正好是两株,这还是当年你舅舅和你妈妈陪着我一起种的。也正好是两株:一株是舅舅,一株是你妈妈。现在他们都长大了,时常不在家,外婆看见这两株核桃树呀,就像看到了你舅舅和你妈妈一样。还有,结了你这个淘气的小果子。”外婆说完仍然摸着我的头笑了起来,外婆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她笑着我的贪心。
我始终不明白外婆当时说的那一堆的话,更不明白,这两株核桃树和舅舅、妈妈有什么关系,最主要不明白的是这两株核桃树怎么就不是我和外婆呢,或者说是我和姐姐呢?我只知道外婆说的两株核桃树,没有结那么多核桃让我吃个够。而此时的外婆只是抬起头看着这两株高大的核桃树,自言自语地说:“十几年了,都长大了。现在也结了果子了……”说完她轻轻地摸着我的头,沉思着。
去外婆家,我总会飞奔着跑去,隔着很远就开始喊着外婆,直到竹林里回响着那亲切的回应:“欸——”这回声飘向山边,回响起一串串的回音,仿佛外婆就那样环绕着我。而看到站立在核桃树下的外婆,就高兴地奔向她的怀里。
在外婆家,我是淘气的,常常到处乱跑,最常做的事也就是爬上那供我吃的核桃树。每每爬上核桃树就在上面喊着那不知道从何处学来的顺口溜:“落雨了,打雷了,外公外婆走舍了(四川话:下雨了,打雷了,外公外婆走丢了)……”
而每每这时,妈妈看见后就拿着一根长长的竹杆吓着我,让我赶紧下去,可是我却一动不动地坐在上面继续喊着。妈妈也因此大骂:“哪个走舍了?”于是我又重复那句学来的顺口溜,妈妈气得不得了,就要张口就骂。外婆出来了,随着妈妈的一声“娘——”,我就知道我的保护伞来了,就再也不担心什么,看着外婆笑,继续喊着:“落雨了,打雷了,外公外婆走舍了……”
外婆笑呵呵地对着我说:“你外婆在这儿呢,没走舍。弦儿,你快下来吧,我给你拿糖吃。”通常外婆都会说拿核桃吃,因为糖在外婆那里并不多,她也是在走亲串友的情况下别人送给她的。又或是初一、十五之时她从庙里拿回的贡品。她不愿意吃,也舍不得吃,说自己老了,牙不好了,得给外甥吃。
一听说糖,我立刻就下了树,高兴地跟在外婆的身后,等待着外婆从她的柜子里拿糖出来。我并不那么淘气地非要糖吃,只要是外婆叫我下树,我就一定会下来。因为除了好吃的,外婆还有许多动人的故事听,就像那长臂的皇上,不孝顺的儿媳,还有那她做姑娘时在地主家里受过的苦……
外婆告诉我,这就是这树上的果实,叫我以后不要再爬了,踩坏了不结果了怎么办?
于是我果然再也不爬上树去,为的是多结果实,为的是好吃到这好吃的特别果实。外婆告诉我这就是核桃树,这个果实就是核桃,可以补脑,把小脑袋变聪明,变漂亮。这让我开心地把核桃藏了起来慢慢吃,慢慢长大。
特殊的原因让我与外婆一起长大,外婆既充当了她的角色,也充当了我母亲的角色,这让我从小在她的怀抱里长大,享受着她宽广的臂膀的关爱。
那年冬天,外公去世后,苍白无力的外婆仰望着核桃树的枯枝烂叶失神落魄,妈妈担心着她,可她却突然眼光亮了起来,呼唤着我,让我爬上核桃树去,说那上面长满的木耳不错,中午可以餐食一次了。于是我爬上了树,慢慢地采下了木耳,将它们装进盆里,足足有满江的一盆。
我不明白木耳为什么会长在树上,就问她。
她微笑着说:“你摘木耳的树枝是已经枯死的树枝,可是却滋养着木耳,木耳却长得这么旺盛。生老病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我不明白?”
“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那个时候就盼着快一点长大,长大了就可以明白了,就可以照顾亲爱的外婆了。现在我终于明白外婆的意思了,可是她老人家却也作了古,这也是她所欣慰的了吧!
如今回家,欣然发现屋前也种植上了几株核桃树,我猜想这一定是母亲种植的,因为只有她才感应到了外婆的心绪。如今母亲种植上了核桃树,也同样根植了博大关爱的心,就像夏天核桃树宽广而茂密的枝叶。在那个季节里,核桃树应该繁茂的伸展着绿叶,迎着烈日微笑着,也经受着夏日狂风暴雨的洗礼。在她繁密的枝吓下,拥有着无数的树枝,一根饱经岁月苍伤的粗壮树干,还有深扎于泥土里的无数错综复杂的树根……
女友拉了拉我,看着妈妈对我说:“妈妈来了。”我才回过神来。妈妈亲切地看着我们,我闪过湿润的眼睛,心里一阵酸楚,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外婆在迎接着我。我想飞赴过去,却让核桃树根下的核桃油粘住了脚,一动也不能动。
看到这树,不忍让我想起了外婆,想起她历经苍伤的面孔,也想起了她慈祥的面容。回家几日后,我就一直念叨着外婆,妈妈说:你走看看吧!看看外婆的坟,再去看看老宅,随便看看舅舅去。
我径直地选择了先去老宅,因为我很想再看看屋前的那两株核桃树,那个曾经养我陪我的核桃树。渐渐的,渐渐的……近了。那久违的竹林,那苍老的核桃树,还有那记忆中才有的老宅和记忆中才有的外婆……我在心里喊了一遍、两遍……呼唤到苍白无力,也没见外婆出来,更没有见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站立在核桃树下……
老宅已经不在了,但两株核桃树却还在,只是没有了多年前的茂盛,却多了许许多多的枯枝残茎。看着枯老的核桃树,似乎看到当年的我。还静静地依偎在外婆的身旁,听着她讲那长臂长耳的皇上……
那枯朽的核桃树枝上结满了芸芸丛生的木耳,多到没有人碰他。不是因为不能吃,而是因为老宅已经人迹罕至,到的人极少,根本就没有人在意了。还记得外公走的时候,外婆望着核桃树突然地欣喜,以及那盘香香的木耳菜。
外婆走了,她到了她的极乐世界里去了。我知道她一定舍不得我,可是岁月不会因为舍不得而停下脚步。曾经把外婆带进城里看看的幻想,已经成了回不去的童年的梦,那“落雨了,打雷了,外公外婆走舍了”也成了耳畔的回音。
外婆走舍了,老宅也拆了,留下的这两株核桃树也失去了他们的青春茂盛。妈妈虽然别有用心地移植了几株核桃树在我家屋前,却不能弥补外婆离去的忧伤。
看着杂草丛生的老宅,看到核桃树的凄凉,似乎让我看到了渐渐老去的舅舅和妈妈,他们又似乎如同这老宅与核桃树一样的凄凉。
在我转身的一瞬间,我发现核桃树下又似乎长出了两株小核桃树,他们正迎着风向我招手……我想起妈妈种植的核桃树,情不自禁地念道:“冬去春来,生生不息,一代传着一代。”
祭拜过外公外婆,又拜访过舅舅后,就沿着老路往回走,却渐渐地走进了荆棘丛林。女友抱怨我,她看着远处一条宽阔的公路说我带的路根本不是路。她哪里知道,这里曾经是一条必经的大路,后来修筑了宽阔的公路,走的人就越来越少了,渐渐地也就杂草丛生了。路本是有的,走的人少了就没有了路,人本是亲的,不常联系了也就淡了。但走过这路的人一定知道这里原来有那么一条路,也曾经有那么一位亲人。
这里曾经是一条必经的大路,后来修筑了宽阔的公路,走的人就越来越少了,渐渐地也就杂草丛生了。路本是有的,走的人少了就没有了路,人本是亲的,不常联系了也就淡了。但走过这路的人一定知道这里原来有那么一条路,也曾经有那么一位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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