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波散文】尖山子
本帖最后由 冯波 于 2015-12-28 09:08 编辑我的家乡名曰“冯山”,的确名副其实。
在家乡方圆十几华里广袤的土地上,层峦叠嶂,绵延逶迤,大大小小的山峰多达十几座,尖山子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一座,也是唯一镌刻在我童年记忆深处的一座。
“尖山子,把天爷顶了个圈圈子”,这是在家乡广为流传的一句顺口溜,形象地道出了尖山子的独特形状和洒脱神韵。
在家乡众多的山中,尖山子不是最高的,也不是最大的,但却是最引人注目的。它东边背靠巍峨耸立的大山梁,及至顶部才露出尖尖的脑袋,宛若一支削尖了的巨笔,直刺茫茫苍穹,书写着大自然的多彩多姿;西边急转直下,隔幽深险峻、溪水潺潺的尖山子沟,与高大挺拔的风台梁默默相望,仿佛一对不离不弃的忘年之交,互诉着悠悠岁月的沧海桑田。
尖山子属国营林区,是远近闻名的旅游避暑的圣地。莽莽林海,古树名木繁多,尤以楸树、桦树、松柏、青冈为最,间或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树种。山体陡峭,大约一千五百米高,及至顶部,豁现一宽阔平台,苍松翠柏掩映间,建有寺庙十几座,雕梁画栋,琉璃飞檐,庙内塑有玉帝、三宵、药王、文昌等神像,神态安详,活灵活现。每逢过年或庙会期间,山上香烟缭绕,香客络绎不绝,其虔诚膜拜之态,令人肃然起敬。
每逢春夏之季,满山遍野翠绿欲滴,波浪翻滚,遮天蔽日,蔚为壮观。常见一片片杏花、梨花点缀其中,青中带白,白中透红,宛若朗朗晴空上漂浮的朵朵白云,令人生出无限遐想。及至深秋,千山万壑,层林尽染,那些葳蕤葱茏的树们,都争先恐后地换上五彩斑斓的衣衫,红的、黄的、紫的、绿的……,万紫千红,争奇斗艳,煞是好看!
每年这个时候,常有三五成群的游客,驱车数十里来尖山子,或踏青,或纳凉,或采风,或烧香。沿着林间小径,说笑着,嬉闹着,一路盘旋而上,攀援至山顶,穿行于庙宇间,围坐于浓荫下,嗅着湿润清新的空气,听着清脆婉转的鸟鸣,沐浴着满目荡漾的绿涛,一阵阵透彻心肺的舒爽顿时充盈全身,犹如一条清澈的山泉从心田缓缓流过,多日来郁积于胸的浮躁之气顷刻间烟消云散,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神奇魅力和慷慨馈赠。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和尖山子朝夕相伴、耳鬓厮磨中,家乡的人们不仅从尖山子获取了丰厚的回报,而且承袭了尖山子旷达超然、憨厚朴实的性情。我自然也不例外。在童年的时空里,有关尖山子的点点滴滴,一如夏夜的星辰,时常闪耀在记忆的天幕上,陪伴着我度过一个个寂寞难耐的日子。
记得小时候,每年暑假,我最喜欢做的事情,莫过于跟随大人们去尖山子放牛了。每当天阴下雨,牲口们不能下地干活时,我就急匆匆地吃过早饭,披上塑料纸做的简易雨衣,穿上雨鞋,戴上草帽,背上干粮,在父母亲的叮咛声中,兴冲冲地赶着家里的两头牛和一头骡子,叫上五六个要好的伙伴,跟随大人们向尖山子奔去。对于我们一帮小孩子来说,只要看管好自家的牲口就万事大吉了,其余的不必去管,自有家里的父母操心;但对于大人们而言,则要给骡子或毛驴备上鞍杖,拿上斧头、锯子、镰刀、绳子,待雨停后去林里拾柴或割草,精心操持一家人的生计。
沿着村子北边的一条陡峭的泥土路,冒着时大时小的雨点,踩着水汪汪的稀泥,浩浩荡荡向尖山子沟而行。一路上,牲口们赶趟儿似地欢叫声,小孩子们肆无忌惮地打闹声,大人们粗犷豪放地唱戏声,和着淅淅沥沥的雨滴声,在狭长幽深的山沟中激荡,袅袅回音震彻云霄,好一副人欢畜叫、热闹非凡地动人画面。出村向北二三里后,蓦一抬头,一座尖如刀削、满目苍翠的山峰赫然在望。雨中的尖山子,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雨幕中,山顶云雾缭绕,如梦似幻,蔚为壮观,宛若人间仙境一般,令人凭空生出无限神往来。
当我们一行深入尖山子沟,来到尖山子脚下时,雨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着。牲口们一齐撒开四蹄,轻车熟路地奔向水草丰茂之处。我们则在大人们地带领下,来到一处叫做“石房儿”的地方。只见在林脚的一个高台上,一块宽大的平板石突兀地伸展出来,遮罩着下方五六个平方的土地,俨然一间天然的石房子,里面可容纳七八个人避雨。
此时,大家早已被雨水淋透,冻得瑟瑟发抖。大人们就把我们几个小孩子让进“石房儿”避着,然后从里面找出不知谁预备的干柴,在前面的平地上生起火来。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一堆熊熊大火伴着浓浓青烟冲天而起,火光顿时映红了每个人的脸。我们就立刻从“石房儿”里冲出来,围着大火烤起衣服来。大人们则拿出破旧的扑克,围坐在“石房儿”里,边逛闲边打起扑克来。等衣服稍干后,我们就挤在大人们身旁,看他们打扑克,听他们神吹海侃,偶尔做“间谍”传递一下情报,时常招来大人们善意地警告,我们就吐着舌头做着鬼脸,静静地坐着不敢吱声了。
中午前后,雨慢慢停歇了,太阳从云缝里露出了红红的笑脸,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非常舒服。该干活啦!大人们说完便收起扑克,在火上烤着吃一些随身带的干粮,就各自去忙活了。
我们几个小孩儿,也学着大人的样子,烤着吃一些干粮后,就像一只只放飞山林、重获自由的小鸟,急不可耐地顺着林间小道,争先恐后向尖山子顶上爬去。几个人在林中欢笑着,嬉戏着,学着鸟儿们高低婉转的鸣叫声,采摘着盛开得正欢的野花,如果运气好的话,还会碰到酸甜可口的“飘儿”(野草莓)、樱桃儿或酸梨子。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把圆圆的光圈洒在每个人脸上,身上,感觉自己好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一般,心中不免生出些许得意和欢喜来。你追我赶间,不经意就爬到了山顶。几个人坐在绿荫如盖的柏树下,分享着色鲜味美的野果,看着天上奇形怪状的云朵,随心所欲地说着未来的梦想,以及道听途的逸闻趣事,欢快的笑声在空旷的山顶飘荡,传出老远,老远。如果感觉困了,就铺开塑料雨衣,四仰八叉地往上面一趟,一会儿便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当太阳躲藏到对面大山梁身后时,我们便各自找来一块平整的石头,坐在上面,顺着林间光滑笔直的“溜槽”一溜而下,不一会儿就到了山脚下。此时,牲口们已经吃得肚子滚圆,自觉聚集在“石房儿”对面的草滩上,站着的,卧着的,追闹戏耍的,互相挠痒痒的……显得悠闲而散漫。大人们也一个个相继满载而归,有的背着鲜嫩的青草,有的背着烧锅的柴禾,有的扛着几根偷砍的木头,一个个脸上漾着满足的笑意。
回家喽!随着大人们一声令下,我们小孩子便开始挨个儿清点牲口,大人们则麻利的把劳动成果用绳子勒好,抬到各自的骡子或毛驴身上。等收拾停当后,我们就赶着牲口,迈着轻快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家了。
后来稍大些,我便经常跟着父亲去尖山子割草、拾柴、砍木头,偶尔也和几个要好的玩伴独自去。记得有一年,家里盖牛圈缺一根柱子,父亲就领着我去尖山子偷砍。大中午的,天气燥热,尖山子沟里一片寂静,只听见蝉和鸟儿们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在密林中回荡。找到一棵中意的青冈树后,父亲就把绳子绑在树干顶部,让我站在高处拉着,他则蹲在树下用锯子锯,等树快锯断时,我尽管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却没有拉住,粗壮的树干带着繁茂的枝桠轰然倒下,重重地砸在了父亲头上,父亲抱着头跌坐在地上,我当时吓得脑海一片空白,只是怔怔地看着父亲。过了一会儿,父亲挣扎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我才猛然清醒过来,立刻扔下绳子,跑到父亲跟前,看着父亲痛苦的神情,自责地说:“爸爸,都怪我没拉好!”我想着父亲一定狠狠地骂我一顿,没想到他却说:“不怪你,你年纪小,还没劲!”歇了一会儿后,父亲又给我锯了一根碗口粗的青冈椽,我们就一起扛着回家了。这件事情虽然过去已经三十多年了,但每每想起来,我都会感觉凉意顿生,对父亲思念便若缠绕在尖山子顶上的缕缕烟岚,袅袅娜娜,无穷无尽。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话说的一点儿都不假。那时候,家乡人们煨炕的树叶、烧锅的柴禾、盖房的木头,都是从尖山子获取的。尖山子以其宽广的胸襟,深厚的底蕴,热忱地接纳着每一位勤劳质朴的来访者,默默地哺育着一代又一代在黄土地上劳作的人们。后来,随着护林人管护的逐渐加强,到尖山子偷砍树木的人们,经常被没收掉斧头和锯子,有的还被罚了款。家乡的人们通过辛勤耕耘,日子渐渐变得红火起来,大家逐渐认识到了破坏森林的危害性,偷砍树木的现象就慢慢绝迹了。尖山子因此也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变得更加繁荣昌盛、生机勃勃了。
岁月蹉跎,三十几年光阴悄悄从指间滑落。我从当年十几岁的青涩少年,转眼之间已然步入不惑之门,期间历经的艰辛挫折、收获失落,皆如过眼云烟,随风飘逝在岁月的长河里,只留下淡淡的印痕。但偶尔坐车回家,远远望见耸立云端的尖山子从视线中徐徐划过,童年那些美好的记忆便盘亘于胸,数日而不绝。
每当心情烦躁、苦闷郁结时,幽静、厚重、博大的尖山子总会在浮现于眼前,心中便屡屡生出效仿古人,结庐隐居念头。其实,在如今浮躁重利之世,择山之巅而居,观天地之辽阔,闻林海之悠远,远离尘世纷扰,不失为一种超然的选择!若圆此宏愿,夫复何求,此生足矣!
在如今浮躁重利之世,择山之巅而居,观天地之辽阔,闻林海之悠远,远离尘世纷扰,不失为一种超然的选择!若圆此宏愿,夫复何求,此生足矣! 清泉东风 发表于 2015-12-28 08:29
在如今浮躁重利之世,择山之巅而居,观天地之辽阔,闻林海之悠远,远离尘世纷扰,不失为一种超然的选择!若 ...
感谢清泉老师阅评!早安! 冯波 发表于 2015-12-28 08:32
感谢清泉老师阅评!早安!
:) 清泉东风 发表于 2015-12-28 08:33
:handshake 在这浮躁的环境里,有这样的悠闲的去处,实在是心灵的洗涤和释放。 流浪诗人 发表于 2015-12-28 09:52
在这浮躁的环境里,有这样的悠闲的去处,实在是心灵的洗涤和释放。
感谢流浪诗人版主光临指导!敬茶! 欣赏佳作,点赞 冯波 发表于 2015-12-28 09:18
问好,新周快乐! 龙少 发表于 2015-12-28 10:06
欣赏佳作,点赞
感谢龙老师阅评!敬茶! 清泉东风 发表于 2015-12-28 10:08
问好,新周快乐!
向清泉老师问好!祝冬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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