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敏小说】儿是娘的心头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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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546 | 回复5 | 2016-1-10 21:07: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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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婆婆一个人在厨房里蒸馒头,她站在案板前吃力的揉着一大团发好的面。三寸的小脚支撑着她那瘦小的身子,细如柴棍的胳膊一前一后的来回晃动,一缕花白的头发从耳后晃到额前,随着身体发力的扭动而前后摇摆着。额头上深陷的皱纹让她的眉骨显得更加突兀,鼻尖上沾着白色的面粉,青紫的嘴唇让她的皮肤更加黝黑,手背上的青筋高高的暴起,粗糙的手指短而肥大,面团在她掌心厚实的老茧下滚动成一个个圆圆的馒头,却感觉不到她手心的温度。


       大锅里的水已经突突地冒着热气,灶堂里红色的火苗跳跃着,戚婆婆揭开锅盖,颤微微把两蒸笼馒头架在锅沿上,拿笼布把锅盖边冒气的缝隙缠紧后,弯腰低头坐在灶边的小凳子上,一只手给灶堂里填柴火,另一只手拉起了那旧的发黑的木头风箱。风箱里的空气聚集到填进灶火里的玉米芯柴草上,一股红色的火苗随着浓烟冲出了灶口,白蛇吐芯般随着风箱的抽动又收了进去,柴灰在空气里漂浮蔓延,一缕阳光穿透窗户,照在厨房黄里泛黑的泥坯墙上,那股阳光隧道里的柴灰清晰的如同夏日草间密布的蠓虫,缓缓的落在七十八岁高龄的戚婆婆的头发里,衣服上……

      小儿子国强和媳妇去地里给苹果树打药了,快回来吃饭了。戚婆婆拿勺把小锅里的包谷臻稀饭搅了搅,把萝卜菜拌匀放在饭桌上。馒头估计蒸熟了,戚婆婆手指上厚厚的茧子隔住了馒头烫手的温度,她把蒸笼里雪白光滑的馒头轻轻的用手指捏着,一个个整齐有序的摆放在案板上,锅里的蒸汽笼罩了整个厨房,雾气里戚婆婆和她的白馒头像一株老树桩蹲在飘落的白梨花瓣里,似一幅凝重的山乡水墨画。

      戚婆婆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国富和媳妇育有三个孩子:大女儿俊红,二儿子俊平和小儿子俊兴。



     自从小儿子国强有了新院子娶了新媳妇,戚婆婆就从国富家搬过来和他们住。因为国强媳妇说她们就两口人,婆婆跟过来能多分一个人的地,就能多打点粮食。

        国强媳妇身子结实有力气,高个子大脚,做事心急火燎,说话嗓门粗大,在地里干活是一把好手。可是她从来不做饭,不干家务。



        国强的一双儿女也都长大了,当了婆婆的国强媳妇也从来不给儿媳妇做饭,只要戚婆婆还在,厨娘的桂冠是决不能出让的。


        戚婆婆依旧几十年如一日的在厨房里劳作着,国强和媳妇下地回来,她把饭端到他们的堂屋里,自己在厨房里匆匆吃了,再过去收拾他们的饭碗。

        国强遗传了母亲的不善言谈,也不怎么说话,院子里全是国强媳妇的吼声——责骂自己的儿子是个讨债鬼,娶个媳妇彩礼太多;数落女儿好吃懒做,整天听歌看电视啥活不干;埋怨丈夫在地里干活浮皮潦草,农具乱扔邋遢至极。她说的再多吼声再大,在外打工的小两口也听不见,待嫁的女儿在屋里纳着鞋垫向着她翻白眼,国强面无表情仿佛压根就没听见。



        多少年了,戚婆婆从来没听过国强媳妇喊她一声娘,对于国强媳妇的指手画脚和动辄白眼,她从未在外人面前提过一个字,总是打哈哈地说,“国强媳妇忙里忙外最操心了。”国强媳妇却嗤之以鼻,说戚婆婆就是个老呆子。

         戚婆婆在院子里洗一大盆衣服,双手卷着衣服在搓衣板上用力的搓着,卷起的衣袖随着用力的摔动时而掉落在手腕处,她来不及重新卷起,袖口就湿了一圈,小腹部的围裙处紧贴着大铁盆,也湿了一大片。她用衣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一层细密的汗珠,停下来歇息。一个月后就要为人媳妇的孙女哼着歌抱着一团皱巴巴的棉布走过来扔到盆边的衣服堆上,“奶奶,我的床单也要洗!”戚婆婆不说话抬头给孙女笑着,继续洗衣服。

         入冬,戚婆婆觉得自己身子重的抬不起,她第一次躺在炕上没按时进厨房做饭。国强外出打短工了,媳妇去村头给果商分拣苹果挣工钱回来,看着冰锅冷灶的厨房,气就不打一处来:“老的小的都偷懒,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戚婆婆能听见,但是她就是装做听不见,也不搭腔不叹气,她望着屋顶房梁上那一排排粗细匀称的木脊,想起当年给国强盖新房时,她精心挑选每一根木料时的笑容和期盼。其实远在国强还小时,她的话就早已说完,她的泪也早已流干,麻木就是戚婆婆唯一的状态。

         记得丈夫暴病去世的那年,戚婆婆才三十八岁,十六岁的国富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青年,白天挣工分,晚上偷偷的贩卖木料养家糊口。为了讨生活,大胆的国富冒着被批斗的危险,竟然做成了几笔买卖,他是既兴奋又后怕。那时国强才十岁,家里还有一个六岁的小弟叫国华。


         村子中央有一大块凹地涝池,天雨蓄水供村民们洗衣和牲畜饮用。



         涝池边不长草,是一层干软的淤泥,池边搭着青石板供女人们洗衣用。夏天的涝池无雨时水也很清澈,风起时白花花的太阳耀着一圈圈水波纹向池边涌动,片片涟漪随着路边柳枝的摇摆翩翩起舞。池边石板旁的青蛙卵像孩子换下来的尿布一样随意的铺卷着。


         国华和村里的孩子们提着瓶子蹲在池边捞蝌蚪,他看着晃眼的池水,脚下一滑,一头栽进涝池里还翻了个滚,挣扎了一下就不见了,孩子们哭喊着去叫人,当戚婆婆慌慌张张踮着小脚来到池边时,国华光着上身的尸体已经被晒在岸边,鼻孔和耳窝里沉淀着黑色的淤泥,像一个酒醉的小泥鳅似的无力地躺在干地上任人宰割。


         戚婆婆才死了丈夫,又殇了儿子,流泪是她唯一显现出来的伤心,而谁又能感受到她那烂在了肚子里的心碎。

         接下来的几年里,家里的光景更是奇妙。窝棚里养的鸡仔莫名其妙一夜间全僵硬蹬腿了,生产队唯一的一头骡子死在了她家的牲口棚里,就连过路的流浪猫在她家住了两天也打着滚上了西天,家里连老鼠都没有了,但凡是动物,只要进了她家的窑洞,过不了几天就一命呜呼了。戚婆婆整日整夜的不敢合眼,紧紧盯着两个儿子哪都不让去。



        村里的阴阳先生说是戚婆婆丈夫的坟头方向不对冲撞了小鬼。戚婆婆已经心如死灰,哭干了眼泪,更不想言语。她不信神,但是夜深人静孤独害怕时,她总是抚摸着两个儿子,心里默默祈求:愿意用自己生生世世的做牛做马换两个儿子的一生平安。

         好日子总是会来的,熬过了凄凉的暗夜,黎明的曙光总让人如沐春风。



         国富娶了媳妇,也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光,他一边务农一边贩卖化肥、农药和菜种子,一家人终于离开了地窑庄子,住进了塬上的平地瓦房。俊红娘勤快善良,从没和戚婆婆红过脸,婆媳俩总是安静和谐的分工协作操持家务,戚婆婆照看孙子们,俊红娘养牛养猪养鸡仔,戚婆婆却不敢帮忙喂……


          国富给国强盖了房子娶了媳妇,分了家,也送走了娘。

           俊红嫁给了县里的一个工人,住在城里带两个孩子上学。她是戚婆婆一手带大的,她对奶奶的感情是一生难以割舍并时刻惦记的情怀。



          就在国强媳妇没有热饭吃,走进厨房里啃冷馍的时候,俊红提着一斤蛋糕和一双新买的小脚黑布鞋走进了小叔国强家的大门。俊红经常来看奶奶,帮她洗衣做饭,给她洗头洗脚。


        国强媳妇看见她进来也不理会,被视为空气一样的俊红径直走进了戚婆婆黑暗的小屋。戚婆婆无力的躺在炕上,挣扎着起来问候俊红。俊红看奶奶既不发烧又不头痛,知道是累垮了,她眼泪婆娑娑忍不住地往下流,戚婆婆安慰她说,“我没事,睡两天就起来了。”


        俊红给奶奶换了衣服梳了头发,叫小弟俊兴开车回村,把奶奶送到她家去。俊红收拾了几件戚婆婆常用的衣物,给国强媳妇打了招呼,说接奶奶去她家住一阵子。国强媳妇哼都没哼一声,瞪了俊红一眼表示知道了。

          戚婆婆坐在俊红家的阳台上晒着太阳,打着瞌睡。城里有暖气睡觉时不用抱柴烧炕,有煤气做饭时不用烧柴生火,戚婆婆觉得自己没活干,整天歇着光吃饭真有罪恶感。



          俊红给奶奶削了半个苹果,戚婆婆用掉光了牙齿的牙床啃下来一点,呡着嘴咀嚼着。她吃东西时不能张嘴,因为没有牙齿,一张嘴就掉渣。俊红说起国强媳妇对奶奶的种种苛责,戚婆婆只是笑不搭话。俊红听奶奶讲苦难的往事,她看到奶奶深陷的眼窝里的眸子,流露出来的只有深邃的无奈和淡得不能再淡的平静。


         俊红做饭,戚婆婆不肯闲着,帮着摘菜。俊红洗衣服,戚婆婆就自己找活干,她扫完地,把纸篓里的垃圾一股脑全倒进她认为是茅坑的抽水马桶里……

         戚婆婆在俊红家休养了一个冬天,人也精神了,皮肤白了,还许微的胖了一点。开春,戚婆婆要回家。俊红不让她走,戚婆婆说,“出来的太久了,终归是要回去的,开春地里活忙了,我在你这坐不住啊!”

         戚婆婆回家了,可是她怎么也揉不动那团揉了一辈子面,拧不动她洗了一辈子的带水的衣服。国强媳妇都收工回来了,她还没把生馒头搭进锅里。都洗了大半晌衣服了,怎么还有一大堆是没洗的?擦锅抹布忘在草棚了,院子里的簸箕找不见了,她明明补过的麦子口袋,怎么还是刷刷的漏?戚婆婆想不明白,自己咋就啥都做不好了?国强媳妇又在院子里吼她了,她咋就真的听不太清了呢?

         村子里国富家和国强家住的不远,国富也常常过去看望娘。



         国强媳妇撺掇着让国强把已经不能干家务吃白饭,还常常抢着干活又添乱的戚婆婆送去大哥家住,可是国富家的状况让国强迟迟开不了口。


         俊红娘几年前因病去世了,那是一个多么善良贤惠的女人啊,她操劳了一辈子,三个孩子都有出息,都在县城里安了家,孩子们也孝顺,眼看就要跟着去享清福了,可是老天不成全,她多年的辛劳早已落下了病根,留恋而又无奈的撒手人寰。
   
          没过半年,五十多岁的国富又娶了邻村的一个寡妇,虽说家里只有他们俩人过日子,可是那个糊涂女人和国富的三个孩子都闹的很僵,又怎么能答应要娘。
   
        国强拗不过媳妇,终于讪讪地向国富开口了,“哥,娘最近身体很好,能吃能睡的,我家今年种的苹果多,过一阵子还要给苹果套袋,娘在家里没人照看,能不能先在你家住一阵子,我忙完了就接回去?”国富不紧不慢地把旱烟锅里的灰在鞋底上磕干净后,说:“行,送过来吧!”

         戚婆婆来到国富家,她扫院子,国富媳妇说她把土扬进了晒在箩筐里的玉米面上;她进厨房帮着做饭,国富媳妇说她把菠菜都煮黄了;家门口有村里人路过时,国富媳妇就站在院子里大声喊娘吃饭;戚婆婆吃饭时,国富媳妇又说她人瘦吃得太多,小心闹肚子。

         戚婆婆摩挲着炕上的枕头,枕套上的花还是俊红娘绣的。缝纫机上的盖布下还有一件未做成的棉裤,那是俊红娘给戚婆婆缝的。厨房里案柜底下乱塞着许多杂物,门背后一堆扫在一起却未倒掉的垃圾,牛棚里乱扔的农具和笼担,国富想穿却又翻不见的衣服……



         戚婆婆心里明白,儿子受苦了,这个媳妇太邋遢。戚婆婆仿佛看见,俊红娘坐在院子里捡豆子,转过身给她笑,俊红娘把蒸面了的土豆剥了皮让她吃……


          戚婆婆多么想去找阎王爷,用她自己的命把俊红娘换回来。

           国富媳妇向国富抱怨:“凭啥娘能干活的时候就帮衬着他们,如今老呆了啥都干不成就给咱们送过来?凭啥好事全让国强占了,麻烦让咱们捡?我进门的时候你说没老人没拖累,她又没给我做过饭伺候过月子,有啥功劳让我来伺候?!”



          俊红走进门来,看了看蹲在门槛上一言不发、似听非听只抽旱烟的父亲,扬声回应道:“你也没给我们姐弟几个做过一针一线,凭啥满村宣扬我们不敬你不把你叫妈?人都会老的,看你老了能有啥功劳让我们伺候你?!”


          国富叹着气走出了大门,随她们争执说辞。国富媳妇瞪了俊红一眼进了屋子。戚婆婆笑着迎出来,“俊红啊,厨房里有两个甜桃,我去给你拿来!”俊红不知道奶奶是耳背还是装傻,她鼻子一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


          俊红问奶奶有啥未了的心愿?戚婆婆说她想回趟娘家!又说太远回不去了,自己都不记得家在哪。

           戚婆婆是河南人,爹娘死的早,家里有个弟弟,她俩分别跟着亲戚们混生活。1942年河南省大面积闹灾荒,十八岁的她跟着大姑辗转逃难来到陕西农村,嫁到当地落户后就再也没回去。几年后大姑回了河南老家,戚婆婆的弟弟还专程来村子里看过她两次。

         俊红把奶奶的愿望告诉了俊兴,俊兴向父亲打听情况,国富说她娘舅最后一次来陕西时他已经十八岁了,他记得舅舅说过的河南老家的地址,他曾经还请村里现已离世的私塾先生给舅舅家寄过信。



         俊兴觉得能找到,可以去试试。风风火火的俊兴说走就走,他开着私家车,拉上戚婆婆、国富和国强,叫上俊平,一行五人顺着父亲的记忆踏上了给奶奶找娘家的寻亲之路。


          高速公路畅通无阻,四个小时就到达了国富所说的河南省的某个县城。国富不识字,具体村名他说出来的只是谐音,戚婆婆说村子里有河,他们就沿着河流边走边问,很快找到了那个确定的村子,一下车在村口就碰见一个留着花白长胡须老者,俊兴向他讲述了来寻亲的具体情况,那老者竟然笑着说出了国富家的村名和国富爹的姓名,俊兴高兴的蹦了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原来这位老人就是替戚婆婆的弟弟给陕西亲人写信的人。

          村子里没有了低矮的草棚,不见了荒凉的田地,看不见牛羊牲畜,路边停放的都是小汽车,就连那条古老的河道都失去了原来的模样。



          戚婆婆走在平整的乡间水泥路面上,东张西望不敢相信她已回到了故乡。一行人顺利的来到戚婆婆弟弟家,高大的水泥板平顶房,耀眼的琉璃瓦的门楼,宽敞干净的院子里,一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迎了出来,这是戚婆婆第一次看见她的兄弟媳妇。


         堂屋里戚婆婆望着弟弟的遗像发呆,她已流不出眼泪,心中万般的汹涌澎湃和酸楚艰难,摆在脸上的只有淡淡的哀伤神情。戚婆婆一一见过了弟弟的儿女孙子们,对于远到而来的己亲,他们也是欢喜不已,热情招待。虽然从未见过面,但那浓浓的亲情在每个人的心里激烈的涌动着。


         俊兴他们陪着戚婆婆住了两天,踏上了回乡之路。八十岁的戚婆婆在归途中安安稳稳地靠在车里睡着了,期盼了一辈子的心愿终于让这个孝顺的孙子俊兴帮她完成了,戚婆婆说自此就死也瞑目了。

         秋天的风吹黄了树叶,也吹开了门前金黄粉嫩的野菊花。树上刚去掉套袋的苹果白里泛青,晒了不到三日就红里透黄,让人垂涎欲滴。



         苹果叶子干的干掉的掉,树枝上挂满了一盏盏粉朱色的小灯笼,果商的车就停在果园边的大路上,他们挑选了又大又红色泽鲜艳卖相好的苹果,一车车运往全国各地。


         国强媳妇手指蘸着唾沫,数着卖掉苹果的钱,高兴地合不拢嘴,“再辛苦几年,就能给儿子在城里买房了!”屋里的笑声传了出来,国富搀扶着戚婆婆走进了国强家的大门。

         戚婆婆再次回家后,国强媳妇啥活也不让她再干,因为她现在就连扫个地,步履蹒跚地也得歇上几阵子,还得让别人再去收拾她弄乱了的东西。



          国强在房檐下放了张小椅子,让娘没事别乱翻着找活干,坐着晒太阳就好。戚婆婆从此有太阳的时候就坐着晒太阳,没太阳时就进屋躺在炕上。国强媳妇每天把饭做好,分一份出来,要么放在屋檐下的凳子上,要么放在戚婆婆的炕沿上。


        戚婆婆勤俭惯了,她总是把饭菜吃的一点都不剩,和往日一样把稀饭碗舔的干干净净。戚婆婆仰头看着天,她想起了早夭的国华,如果他还在,这会儿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她想起了早死的老伴,天煞的怎么就扔下她不管自己享清福去了?!她似乎在等待着冬天,到时候城里来了暖气,俊红就会来接她,她还能去俊平和俊兴的家里住上一阵子。俊红和弟弟们每次回村都会过来看她,可是戚婆婆却分不清俊平和俊兴,更认不出他们带过来的媳妇和孩子,戚婆婆能认识的,只有俊红了。

          国强的孙子去省城住院了,国强和媳妇不知道是啥大病,心急火燎的要去看。国强把戚婆婆锁在家里,匆匆把家门的钥匙给国富送过来,让他照顾母亲。



           国富放下手里的活,要过去接戚婆婆回来,国富媳妇开始嘟囔:“她们去省城能住一个月吗?不就几天时间么,接来送去的让人笑话!”


            国富着急的说:“那总不能把娘一个人扔那不管啊!”


            国富媳妇说:“谁让你不管了?我是怕他们回来后不来接咋办!”

            国富软言低语:“那就让娘住下吧,娘在国强家住了几十年了,我也应该照顾她!”


            国富媳妇立即火冒三丈,“现在痴呆了成了棺材瓤子了让你管,原来能下地能干活的时候咋不替你干呢?她国强媳妇把我当白痴呢?我今天就回娘家,你就给村里人说我也不在家,你自己都没饭吃!”


             国富媳妇摘下围裙摔在桌子上,收拾行李回娘家。国富蹲在房门口,唉声叹气挠着头皮不知如何是好。


             国富媳妇出门时回头叮咛他:“馍在锅里都热好了,稀饭也熟了,你吃完了给娘送过去,别让那恶婆娘的奸计得逞了!上次国强说套完果袋就来接,结果第二年果子卖了都不来,你送娘过去,村里人还说咱们不孝!每次害人都不留痕迹,这次不能再让她欺负我!”


             国富低声说:“冬天娘不是被孩子们接去城里住了嘛,又不是常年在家!”


             国富媳妇气急败坏地说:“就你娃好,我就是恶人!你每天把馍热了给送过去,千万不能接回来住,不然我这恶人就再也不回来了,你娃好你就跟你娃过去!”

             国富媳妇迅速地扬长而去,院子里静悄悄的,国富蹲到腿都麻了才起身,他吃不下饭,想起娘辛苦了一辈子,没吃没喝的拉扯两个儿子长大,到老了却你推我让没人要,两行清泪从国富老汉的眼中无声地流下。



             国富收拾了饭菜,把家里能吃的、生的熟的都打包提去了国强家。国富在国强家陪着戚婆婆住了五天,国强媳妇回来见戚婆婆还在自己家,脸色难看得像蔫了的青茄子。

            初夏的晌午,太阳晒得人嗓子发干,梧桐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夸耀着它那永不改变的调子,戚婆婆听不见。



            国强的女儿抱着半岁的孩子回娘家,戚婆婆不认识。一家人在堂屋里吃饭,隔着门帘看不见他们的身影,阵阵说笑声传到帘外,戚婆婆也听不见。


            空旷的院子显得格外冷清,屋檐下小孩儿般身型的戚婆婆佝偻着身子坐在小椅子里,低头弯腰把眼前小凳子上的饭菜一点点往嘴里送,花白凌乱的头发,黑光泛油的上衣,一条青灰色磨的发白的秋裤松松垮垮的裹在身上。戚婆婆面无表情犹如一个麻木的乞丐,吃饭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苹果又红了,戚婆婆,卒,享年八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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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沙个人认证 | 2016-1-10 21: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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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清风 | 2016-1-10 21:29:54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用细腻的文字写出了生活和人物,很让人亲切。但是,作为小说的三要素来说,少了情节,也就是完整的故事,显得作品散了。个见,直言见谅。问作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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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回首 | 2016-1-11 16: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徐玉虎 发表于 2016-1-11 07:17
戚婆婆享年82岁,不可能是小脚,你仔细考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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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回首 | 2016-1-11 16:43:20 | 显示全部楼层
戚婆婆的一生,凄、惨,后人当思!欣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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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敏个人认证 | 2016-1-12 00:17:5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徐玉虎 发表于 2016-1-11 07:17
戚婆婆享年82岁,不可能是小脚,你仔细考证下。

戚婆婆是小脚,文中她1942年18岁,出生于1924年,民国时期的确已禁止缠足,但关中农村1940年依然有缠足现象。文中不想写她凄苦太久,缩短了寿命,事实是她2012年去世,享年88岁。感谢各位老师的细心。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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