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故乡,心中难免郁积起一沓沓沉甸甸的乡情。 一个人走在乡野垄上,满满的月亮,似乎老了许多,不过月色依然如水的清澈,如银的锃亮。月夜下行走,脚下青草温暖绵软,春虫在蔓草间蹦跶,接着又是长一声短一句的清唱。记不清哪年哪日这样的走过,走在这湿漉漉,晶莹莹的月光下,忽而,往事在眼前疯长,长出一地草色青青的记忆,长在故乡月光下的垄上。 我又想起了家,那个小时候的家,那是一片原生态的田野,天蓝云白,河水清澈,山花疏朗。想起草木春深的傍晚,夕阳如归巢的倦鸟,穿过黄昏的林子,田垄地头,蛙鸣虫动。我和弟弟开始忙乎捕黄鳝的竹笼。田地里的庄稼不施农药化肥,水田里黄鳝多。弟弟打小胆子就大,赶早就从肥菜地里挖来一条条粗黑的土蚯蚓,穿在长竹签上,看着不甘做黄鳝美食的蚯蚓戳在竹签上挣扎地乱绕,我怕的要死,用双手蒙上了眼睛。
月亮从乡见疏朗的树林子那边升起,新崭崭的,即便不是满月,也像是刚咬了边的母亲烙的面饼,鲜亮,绵软。找来一根长长的扁担,抬着一稻夹篮竹笼,走进月光里,弟弟走前我走后,到垄上捕黄鳝去。
月亮升起的当儿,乡间垄上草叶开始长露水,露水戳在草尖上,打湿了我和弟弟的布鞋。布鞋是母亲油灯下熬夜做的,穿旧了的棉底棉帮方口鞋,弟弟的那双好像还破了个洞,钻出了大脚趾。月光下的田垄青蛙虫鱼、都开始活动了,弟弟头前走过田垄草丛,虫子受了惊吓,像是一个个跳水运动员,只听见瑟瑟的水响。我最怕的是夜行的蛇,隐约的月光下草丛有风吹一样晃动,一准是蛇在夜行,这时候我总是吓得停下脚步,放下稻夹篮,弟弟用扁担在田垄上胡乱地追打,直到月光下的水田里水漾起一道闪亮亮的波纹,估计蛇落荒而逃了,我们才继续前行,去找今晚捕黄鳝的地方。
弟弟是捕鳝鱼能手。我也学着弟弟,用手在垄下水田里“呼啦”一下挠出一道沟来,再把一尺多长碗口粗的竹笼放上,压上稀泥巴,阵势布好了,就等待夜间出来觅食的黄鳝了。月夜里,那傻愣愣的黄鳝只要钻进竹笼里,吃完美味的蚯蚓,就再也出不去了。
晚上回家睡在床上,想的不是老师布置的作业,还在掰着手指头算计着竹笼放在哪道垄下,也有偶尔记岔了,丢了笼子的。 打鸣的公鸡叫了两遍,月亮慵慵的,倦倦的,挂在了西屋边的乌桕树梢上,我喊醒了熟睡的弟弟,弟弟扛着扁担打着哈欠,我背着空稻夹篮,借着月光去垄上收竹笼。露水长了一夜,胖嘟嘟的,蹲在草叶上,抑或睡在花心里,稍一触碰,就一头扑在我们的裤管上,麻酥酥的凉。打捞上来的竹笼,沉沉的,晃一晃就知道笼里进了多少黄鳝,捞到特别沉的,弟弟还闭上一只眼往笼里打探,捞起的都是一笼一笼的欢喜。
天麻麻亮,我和弟弟收回黄鳝竹笼,抬回家中,拨开竹笼的木塞,一笼一笼倒出黄鳝,也有泥鳅,偶尔也有红皮毒蛇,冒充黄鳝吃了蚯蚓,弟弟最恨了,一准把蛇打死,挂在树杈上。
捕回的黄鳝养在瓦缸里,余够几斤,跟着长我几岁的姑姑起早赶集卖了,余够了钱,那个端午节,给弟弟买了一个军用黄书包,崭新的草绿,弟弟整天挎在身上,我也撕回四尺二寸水红的确良布料,母亲会缝纫,做成一件披领汗褂子,叠得平平整整的放在枕头下。
我想,古老的田垄还阡陌在月夜下罢,今晚月下垄上行,月光载着我的思绪翻过万水千山,回到了故乡,放牧着一颗凡俗的心,捡回了记忆边缘差点丢了的往事。
初夏的月夜,一片清凉,乡音乡情,草木清香,心间缠绕。月光也从垄上悄悄地跟我回了家,月色皎洁如银,铺满我的床,融入我的血液,抚慰着我的灵魂,心头暖暖的。我枕着月光,梦中又去了久违的故乡,还是和弟弟一前一后,走在,走在月光下的垄上... ...
丛蓉,原名:喻本荣,安徽六安人,教师。六安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刊》《意文》杂志签约作者,小小说集《给爱一个台阶》副主编。曾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发表散文、诗歌、小小说、教学论文等一百多篇(首),诗歌散文多次在全国大赛获奖。诗意的行走是一种生活态度。“深处红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教书写字行走,繁花不惊,禅园听雪。如此平欢,如此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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