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bu)子道,是老屋门前的一条巷子,为何叫她堡子道?已无从考证,父亲说自他记事起就听老人们这么叫,听来很亲切,就这样代代口耳相传,延续至今。 叫了几十年的堡子道,承载着几代人童年时候的记忆。这里有合作社时期大集体的饲养室,听老辈人说那时候为了保护集体财产,晚上专门有民兵进行荷枪实弹巡逻,还有人说在深夜听到了狼嚎,甚至有爪子抓门的声音,现在想想这也许是大人吓唬小孩的故事罢了,后来饲养室被变卖成为私人的房子。 这里曾经有一位小脚老太太,很神秘,我们都不敢接近她,在她的家里供奉着伟大领袖,终日香火不断,她说她生在旧社会,饱受压迫和折磨,是毛主席救了她,给了她新生活。因为脚小,不能远行,便在家吃斋念佛。她算是堡子道最长寿的人,活到了一百岁。 儿时的我,经常去一排水道和二排水道捉鱼摸虾,堡子道便是必经之地,有一只称霸多年的偷着咬人的土狗,让路过的小贩和孩童心惊肉跳,一步三回头,警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悄无声息跟在你后面的恶犬。老人们常说,狼怕烟,狗怕砖,遇到恶犬就要假装做出弯腰捡石头的动作,就会吓跑它,我们往往为了安全从这里经过,往往都是结伴而行,相互壮胆。 这里有一棵古槐树,需三人方可环抱,历史久远,连我爷爷也不知道她的年龄。树下有一家压面的人家,来压面的很多。只要有一袋烟的功夫,男人们都会掏空去槐树下杀盘棋,如果战局明朗,约两盘战罢,面已压好,就可端着面盆回家,下棋压面两不误。女人们则围拢在树下的碾盘边,聊着家长里短。在那些贫苦的日子里,槐树下是堡子道里笑声最多的地方。 榆钱是我一个小玩伴,他家就在槐树附近,我俩经常一起相约下河玩水捉鱼,偷折莲蓬,被主人家追赶的无处藏身。儿时的我们,几乎偷偷吃遍了全村的红薯西瓜,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太淘气了。榆钱姓薛,是我给对他起的外号,已想不起出处,但当时却叫的很响亮。之后由于他们全家迁走外地,初时还有书信往来,但毕竟不及岁月沧桑,渐渐疏远,如今已杳无音讯。 童年记忆里,小伙伴们亲密无间,在大槐树下摔包子、斗蛐蛐、用放大镜折磨蚂蚁,一起分享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就连吃饭都要围拢在一起,比比谁家的饭更可口,一边吃饭一边听大人说着新奇的事情,听得入神甚至忘记吃饭,以至于溢出的饭,烫到了自己,才从故事拉回现实中。 这里有着很多儿时编撰的歌谣,大多是各村小孩儿互相戏谑攻击的顺口溜,虽已过去多年,但至今我还能流利的背出来: 十里铺,烂裆裤。 宋家庙,狗抬轿,抬到沟里么人要。 薛家河,敲烂锣,打打锅,打打勺(xue),想吃长面够不着。 那些年,生活虽单调,但快乐却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孩子们一起围拢在黑白电视前看《西游记》,不忘在每一集结束的时候,发表自己的观后感。每个少年都希望有七十二变,希望出门不走路,一个筋斗云就到了。 我的发小们如今都已为人父母,很多人选择了传统技艺,学厨做饭,已高就各大酒店;或已学习一技之长,奔波在城乡之间。 “少小离家老大回”,由于求学、工作,回家的机会少了。当再次回堡子道的时候,我和妻从这里经过,我给她讲我童年的往事,如数家珍,给她讲述这里每户人家的故事。空心老槐树,依然精神抖擞,毅然坚守在这里,像一位老将军镇守着古朴的堡子道,苍老的树干记录着这里的变迁。微风拂过,老槐树捋着胡须,佑护着树下路过的人们。原本的土坯房也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小洋楼,只有儿时的歌谣,仍烙在我心间!
我怀念我的清贫童年,在而立之年,我依然清晰的记得这里的点点滴滴,老槐树一直陪伴着堡子道,从冬到夏,一年又一年。
一群顽皮的孩子,踩着轮滑,骑着单车,从大槐树下飞驰而过,我似乎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我的过往。 曾经一群灰头土脸的孩子,奔驰在河渠两岸,常常忘记吃饭,母亲就会大声呼唤孩子们回家吃饭,把双手架在嘴旁,如喇叭状,只为声音传播的更远,就是这种最原始的召集方式,简单粗犷而又饱含深情。 如今母亲已渐渐苍老,奔波操劳了大半辈子,只为儿女们生活的幸福,看着儿女们成家立业,是该安度晚年的时候了,但是习惯了劳作的母亲,还是坚持劳动,种菜、种树。 夕阳下,我在大槐树下等待母亲,看着她一手扛着锄头,一手拉扯着年幼的小侄儿从田间归来,我不禁心酸,感慨时光如梭,曾几何时,母亲就是这样拉着我们兄妹,走在回家的路上,如同就在昨天。渐行渐远,我们都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刹那间,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不只是幸福还是感伤。我揉一揉发红的眼圈,故作坚强,骗母亲那是沙土眯了眼睛。 堡子道,已渐渐老去,由于村庄新迁,大多数人已经搬离这里,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和喧嚣,路边杂草丛生,着实感到凄凉。 堡子道是中国北方一个不知名的乡村街道,她养育了一辈辈勤劳的人们,他们生生不息,勇敢顽强。 谨以此文,怀念我那逝去的童年时光,感谢生我养我的小村庄和我那朴实的爹娘。 旭日二零一五年初夏于蓝田县洩湖镇薛家河村堡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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