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合阳晓林 于 2016-3-6 11:32 编辑
弟弟请母亲落座,才和我商量,说正月初六就是好日子,准备从老屋引火燃起他新院落的炉灶。 谁都知道,只要这火引过去,一个大家庭便成了两个小家子,不再在一个锅里搅稀稠了,亲亲的弟兄俩,另起炉灶,还得隔巷而居,各住各的院,各吃各的饭。 我下意识地看看老屋的炉灶,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弟小坐了一会,就忙着张罗引火的事情了,老屋的厅堂留下了我和娘亲。村里人把挪新院基的仪式叫引火,其实就是乔迁的意思。这原本是非常悦欣的事情,此刻,我却默声了。母亲看出我的心事,展了展有些难受的腰板儿,她说:“好事情么,你俩都四十多了,也该分开过了。这树大分杈,子大分家,家家一个理。分开吃,分开住又咋咧,隔一个巷子又怎么了,亲亲的弟兄,是打断的骨头连着筋,只要你俩往后都能和和睦睦,妈这心里就高兴着呢。”母亲说完就离开客厅,上了她屋子里的热土炕,我知道,她肯定又哭了。过去我家穷,母亲为拉扯我弟兄俩成人可谓受尽了苦楚,当年多艰难多委屈她都能担着,可如今,她常常把该高兴的事情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一个人的客厅,思绪万千。弟,小我三岁,我属鼠,他属兔。弟为人憨厚诚实,本本分分,朴朴实实。开过纸花店,喂过猪,只叹无帮少靠,投资没资金,干活缺帮手,纸花店惨淡,喂猪也没收到回头钱儿。为生计,前些年受累作难,最终还是凭借弟媳开一小店,自己又兢兢业业的打些零工,一家三口人勤俭朴素,抠抠掐掐,最终,在村西修建了一座体体面面的新院落,白手起家,这让村里人钦羡不已。 一晃四十多年的光阴,如今,俩弟兄站在一起都会关注着彼此脑门上的白发。想当年同扯一条被子,同滚一个土炕,那景那情历历在目。和众多的弟兄们一样,我俩也有过争吵,有过嬉闹,我对他动过拳脚;他向母亲告过我的枉状。他被外村的娃娃欺负,我找过人家理论;我回老家,他给我炒香喷喷的小菜。那年,他的日子不算宽展,还是坚持在村边另建院落,把现成的老屋留给我住,理由是我是家中长子,长子不出门。他盖新居,我助他一点小钱,惭愧的是我也并不富裕,能帮的就那薄薄的一点点。他常给人说,是我好,我总让着他;我也给人称赞说,我弟好,弟看得起我这没能耐的哥。后来,我妈说,弟兄俩都好,能有今天,她过去的苦就算没白受。 正月初五,新年新春一场新瑞雪。晚上,我在为弟弟引火准备着,挑了一堆硬柴火放在灶前。初六凌晨三点半,我亮了院子里所有的灯火,打开院门,扫了雪,等着兄弟来引火。四点,弟来了,提着一个竹子笼,笼里放着一个火盆。 “那边都准备好了吧?”我问。 “是的,都好了。”他笑着说。 “来吧,赶紧烧火吧。”我说,也再没多余的话儿。 我们俩一起围着灶台烧柴火,一根火柴燃起满炉堂的火,看着熊熊燃烧的木头,只觉得脸好烫好热,等烧得红红火火,我挑几颗最大的木炭火,放在火盆中。我先提起火盆往门外走,总觉得兄弟移灶,这火还是我当哥的送出去会好些。母亲早已闻声起床了,一再叮嘱,先引着新院里厨房的灶台火,然后再烧院中央的火堆儿。 巷道里,我提着火盆先行,弟紧随身后。凌晨天好冷好冷,抬头看,满天的星星,注定今儿个是个晴朗的天。出了巷子口,我转身又把火盆交给了弟弟,并默默护送着他走向新居,我们一起把这盆有着老宅先祖灵气的红火带到他的新居。 进了弟弟的新院,按母亲的叮嘱,将厨房的炉灶先燃起来,再把院中央那几棵粗壮的树根也燃起,和着一串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那熊熊的烈焰,高高地冲着,红红地映着,呼呼呼地烧着,将我们兄弟俩的脸映得红红的,将整个新院子和巷道映得红红的,将尚未放亮的天映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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