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飞散文】 过 生 日
过小年的那天下午二虎出去玩儿了。他回来的时候,一手提着一盒蛋糕,一手拿着一罐啤酒,说:“明天爸爸过生日,祝爸爸生日快乐!”我接过蛋糕和啤酒后没有说话,只是把二虎拉过来抱了好一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二虎的表弟小宝来了,他是知道了二虎给我买了生日蛋糕的,便反复地叨咕着一句话:“祝姨父生日快乐!”我明白他的意思,就说:“想吃吗?”他说:“想!”我说:“那就现在吃了它吧!”于是我就叫二虎把蛋糕打了开来。我今年这生日算是提前过了。
记得当时二虎是叫我喝酒的,我是表示了把酒留到第二天再喝的。可是到了第二天,腊月二十四,是真正该过生日的一天,我却又把喝酒这档子事儿给忘了。
到了腊月二十五,因为有事忙到深夜,忽觉肚子里空荡荡的,便走去厨房找来两个干馍,还有前一天剩下的半盘腊鱼。这时我想起了二虎给我买的那罐啤酒,就拿过来打开喝了。
一罐啤酒把我喝得热泪盈眶。 我想,二虎长大了,懂事了,他是用了年年别人给他的压岁钱买的。但我却没有去问他是怎样记住我的生日的。我猜想他一定是在我主动过六十岁生日的那一年记住的。孩子是真的留心了呀!
自打当兵离开家门以后,我是没有过过几回生日的。除了六十岁的生日是我自己想到要过的以外,每逢过生日的时侯若没人提醒,我自己是根本想不起来的。有时即使是把生日过了,也总觉得这只是个形式,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小时候妈妈给我过的生日,那是怎样的温暖和幸福啊!
小时候的过生日,吃的东西仅是煮鸡蛋,不像现在,都通用了洋人的过法去吃蛋糕了。由于生活的艰难,当时的规矩是谁过生日谁吃两个煮鸡蛋。当热乎乎的两个煮鸡蛋摆在我的面前时,我知道这是专为我煮的,没有轮到自己过生日的家里的其他人这时是没有份儿的。当然还有几个菜摆在桌子上,一家人围在一起是吃得有滋有味儿的。此时此刻,就见爸爸又拿出那个不知用了多少年的带着喇叭嘴儿的小瓷壶给自己烫一壶酒喝着了。看到爸爸喝酒,我便也闹着要喝,于是爸爸就给我也倒上一点儿尝尝。后来大人们告诉我,爸爸是在我不记事儿的时候就开始用筷子蘸酒叫我尝的。倘若爸爸今天还在,我是多么想如此这般地再尝尝啊!
还能记得清楚的是1961年那次过生日。那年冬天家里断粮了。仅有的一点儿谷糠和麦麸子是要留着给人吃的,当然也就不能继续养鸡了。于是我认为家里从此就没有鸡蛋了。可是到了我过生日的那一天,妈妈还是照样地把两个热乎乎的鸡蛋摆在了我的面前。
这事我在后来才知道,那是在决定把自家养的几只鸡杀掉之前,妈妈特意保存起来的鸡蛋,是准备着给每个人过生日时煮的。与这事有关的更多的事我也是在后来才知道的,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全国人民都在与困难作斗争。而我们的领袖则更是不吃鸡蛋,不吃肉,吃饭都定量了!
也还能记得清楚的是1971年那次过生日。那是在西藏扎东山雷达站上。连长规定,每个战士过生日的时候厨房都必须给做一份特殊的饭。连里有花名册,上面记着每个战士的出生年月日。腊月间轮到我过生日了,但我却因重感冒发烧起不来了。是连长亲自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到了我的床头,面条上还撒着厚厚的一层炒鸡蛋块儿,这炒鸡蛋块儿是炊事班长用鸡蛋粉加水炒出来的。这碗面条我是含着热泪吃下去的,是当作一项战斗任务克服高山反应吃下去的!
到如今,我依旧在怀念着我的连长。连长是我的入党介绍人。当时我年龄小,个子不高。军事训练的时候,我硬是手榴弹甩不远,右臂都练肿了还是不达标。我急得要哭了。最后还是连长决定,叫我站在山头向山谷扔下去两颗手榴弹。我的军事训练总成绩算是合格,因为我半自动步枪射击单项得了优秀。
后来我到成都上卫校,再后来我到重庆上第三军医大学。听西藏过来的人说,连长当作战股股长了;不久又听说,连长当雷达团团长了。几十年过去,不知我的连长现在可好!
有人说,人老了就总爱回忆,这话我是信实了的。我常常会因为一件小事而想起从前。想起我童年时上小学走过的那一条坑坑洼洼的路,想起我少年时当兵走过的那一条风雪交加的路,想起我壮年时脱去军装走过的那一条世态炎凉的路。如今,我正走着一条春有野草秋有落叶的渭河岸边的谋生之路。我想,人生不就是一条路吗?当你活明白了,你是多么想在这条路上多停留一会儿呀!但是,当我站在路的这一端回望最初迈开脚步的那一端时,却又茫然得不知所以然了。过生日,这是每个人自己的节日,是各有各的过法的。我今年的过生日,是二虎给我想到的。当我接下他递过来的蛋糕和啤酒的时候,心中是顿时涌起了一股滾烫的热流的,眼睛也同时湿润了。
二虎说了,他要每年给我过生日。我说,还是等你长大了再给我过吧,那时不用买啥东西,只给我煮两个鸡蛋就行了,因为你的奶奶当年就是煮鸡蛋给你的爸爸过生日的呀!
作者简介:浩飞,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眼科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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