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蓦然回首 于 2016-5-12 16:54 编辑
都说我们这一代人命途多舛:吃过草,咽过糠;上过山,下过乡;当过兵,扛过枪;文化革命当闯将,计划生育正赶上;试身改革和开放,想生二胎过了趟。在羡慕和嫉妒育龄女人可以生二胎时,想起十多年前为了回避怀上二胎所受的折磨,就有一肚子的酸水向外倒。 这是20世纪最后的几天,这是大半年时间内我第4次走进这所医院妇科病房。 由于另外一个“我”对我的误诊,我不得不呆在“我”所在的医院妇产科第三病室里过着炼狱式的生活。我的精神和肉体曾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之所以说另外一个“我”,是因为给我诊断的医生刘主任,和我同姓同名——我们都叫刘淑贞。据说,在这座百十来万人口的中等城市里,叫刘淑贞者就有12人之多。奇怪的是,两个叫刘淑贞的人怎么就偏偏遇在了一起?其实也不奇怪,因为她是医生,我是患者。 至今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到这座本城规模最大,医疗设施最先进的医院来看妇科。 “19号,刘淑贞,进来吧!”妇科大夫大声喊我名字,但接着又听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叫了这样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不对吗?她的自言自语反倒让我犯起了嘀咕。 我抬头朝妇科门诊室——也就是那扇传出喊我名字的门里走去,在门扇上方的值班专家告示栏,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刘淑贞。我愣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原来喊我名字的人和我叫了同样的名字。她是这扇门里的的主人,是妇科副主任。 “谁是刘淑贞?你吗?躺那儿去!”刘主任撩起自己白大褂的衣摆,指着刚刚检查完的那个正在提裤子的女子身后的床对我说。 “现在吗?”我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 刘主任面无表情地反问我一句:“哪你说什么时候?” “主任,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您还没问我什么病,哪里不舒服!” “那不是废话吗!到这儿来还能看口腔和耳朵吗?” “那你(我把‘您’变成了‘你’)也应该先问一下我的症状啊!” “边检查边问不行吗?你躺着就不会回答问题了吗?”刘主任说这话时朝我的脸上盯了足足有8秒钟,仿佛要看看我这个刘淑贞和她这个刘淑贞谁更恨些。 我无言以对,只好赶紧脱了裤子躺上床让她摆布。 她将先前的一双塑料手套抹了扔进垃圾篓,换了一双塑料手套戴在手上。 “怎么不舒服?”她左手两个指头弹了一下,右手从器械盘中抓起一把镊子,在我膝盖上“嘣嘣嘣”地敲了三下,“腿分开点,再分开些!” “流血,经常血流不止!”我回答。 “能说详细些吗?”她追问。 “例假常常呈不规则地出现,差不多20多天就要来一次,有时甚至10多天就要来一次,而且一来就长达七、八天。” “嗯,性生活频繁吗?” “那儿还敢?他一靠近我就晕,他只好每晚穿着长裤子背对我睡了。想看看他的脸,掰都掰不动,还过什么生活呢!” “功能性流血!”刘主任肯定地说。 “要打针吃药吗?” “取环,把环取掉就好了!” “取了环,万一……?” “万一什么?干这种事情是不能有万一的!一定要干,就一定要使用安全套的!” “噢!那什么时候取环?”我问了一句。 刘主任还是那么非常简短地表述:“现在就取!” 我说:“主任,我没带‘取环证’,行吗?” “行!”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可是,我是为了响应党的号召,计划生育了的!” “没有人让你再生啊!” “私自取环不是违犯计划生育吗?” “我是私自吗?” “不是你,是我!”我嗫嚅地说。 “别担心,给你取环是我不是你!我是医生,你有病,给你治病是我的职责!” 接下来,她喊了一声护士名字。进来一位十八九岁,模样俊俏的姑娘,姑娘端来了医用盘,里边放着镊子、剪刀等器械和碘酒、药棉、纱布药用品。 “上厕所不?”她问。 环顾四周,我没有看见其他人。 “问你呢?” “噢,我不!” “要上现在就去,难受着呢!一会儿可不能上!” “不用!”我固执地回答。 她再没有说什么,开始了工作。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那难以启齿的地方,镊子在我身体里面拨来拨去,就像专心思考的学生转动手里的钢笔,无心而随意。见我躺得不老实,总喜欢抬头看她。她就说:“眼睛闭住,想点别的什么!——都嵌到肉里面去了。过会儿可能还要做个小手术!” 一听说要做手术,我浑身打了个颤。向她提出“我想上厕所”。 她发觉了我的情绪变化,就说:“没那么可怕,现在不能上了!来,先局麻!” 她拿过两支麻醉剂,敲掉瓶头。又拿过静脉注射器,吸进麻醉液。她手起针进,我感到下体一阵刺痛…… 我又问:“现在能上厕所吗?” 她瞪了我一眼说:“不能!” 我只好躺着。过了一会儿,我反倒没有了上厕所的欲望。我看见她拿着剪刀和镊子,在我的下身像剪布一样,只听卡嚓卡嚓地裁剪。 都说女人十七十八一朵花,二十七八笑哈哈,三十七八硬扎扎,四十七八满地爬。这一年,我40挂零了。虽然过了如花似玉的年龄,但自我感觉风韵犹存。想到前几年,第一个孩子刚刚断了奶,街道妇女主任就找上门,动员咱结扎。三天一回,两天一趟。后来甚至搬来了街办书记,好说歹说,软硬兼施,还是没能说服我们两口。最终双方达成妥协:我即刻上环,防患于未然。躺在手术床上,按刘主任说的,我在想着自己。只听“铛”的一声,金属撞击瓷盘发出悦耳的声响。 她递给我一沓卫生纸说:“先躺几分钟,一会儿没事了自己垫好!” 她出门洗手去了。趁这工夫,我赶紧下床整衣。 她洗完手,还是那张教具脸,毫无表情变化地说:“记住,一月不要同房,以后同房让你男人一定要戴套。” 我浑身轻松,回答干脆:“知道了!” 取掉避孕环以后,例假果然慢慢调顺了,来的时间也基本固定了下来。此后的几个月我们便一直舒舒服服地生活着,想做时,就小心翼翼地按照刘主任的要求办。这段时间,我的心情真是出奇的好。孩子不在家时,我就在客厅里蹦,在卧室里蹦,在丈夫面前蹦着骚情。丈夫被我逗得也心花怒放。百密难免一疏。有一晚,等孩子睡熟以后,我在丈夫的背上吹了两口气,又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两口,咬得很重,把他咬疼了。他翻过身掀起我的下颌问: “咋了,咋了?你想干啥?” 我说:“好长时间没有那个了,我要那个!” 他问:“敢吗?” 我说:“敢!” 他说:“那就干!” 那一夜,我们像疯了一样,从来没有干得那么痛快。多年来第一次听到他有节奏地唱歌,看到他有节奏的行动。我腾云驾雾,我游走太空。 可是,岂料想,一夜像疯狗,几年苦和愁。 公元一千九百九十九年九月下旬,我的例假突然中止,我怀疑是怀孕了。十月初,我第2次走进医院,进行妇科检查。在住院部,巧的是,我又遇到了“我”。 听了我的简述。她问:“没有戴套吧?” 我如实回答,有一晚忘了。 她瞪了我一眼。先对我进行了常规检查,初步结论没有早孕现象,接着她给我开了一张尿样化验单,并说,如果尿样是阳性,那就有可能怀孕,你再来一下,如果尿样呈阴性,那就说明没有怀孕,你就不用来了。 我即刻跑进厕所收集了尿样进行化验,化验单上明确无误地写着“阴”。我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便兴高采烈地去给她汇报检验结果。 这一回,她有点不耐烦了:“不是告诉你了吗,阴性就说明你没有怀孕,你还来干什么?” 我问她能肯定吗? 她不屑一顾地说:“肯定!” 得到她肯定地回答以后,我放心地回了家。但此后的近两个月时间,我的例假仍旧一直没有来。我感到纳闷,第3次到医院检查,还是这个“我”。我便对她絮叨了我的担心。这一回她没有检查。看着我,叹了一口气说:“更年期,更年期啊!”她给我开了一些调整经期的黄体胴说,“回去按医嘱吃药!” 回家后,我按“我”的嘱咐吃药。结果仍然没有见调整出一丝红色。
那两天,突然感到肚子里有一疙瘩,我意识到事情不对。2000年12月的最后一天,一个旧的世纪将要结束的这天上午,我第4次到这所医院妇科门诊做了切片和B超等检查,结果结论是怀孕已4个月。 这个“我”,这个她,这个刘主任问我:“是要还是引?” 我说:“我倒是想要啊!多么想要!我丈夫弟兄一人,我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我们一直想再有一个,哪怕再要一个女子都行,可我能要吗?我敢要吗?” 这个“我”,这个她,这个刘淑贞主任,似乎忘记了我是谁,对一位她自己3次检查过的同姓同名的人没了一点印象。 她反倒问我:“那你为什么不早采取措施呢?” 我说:“请你看看你自己写的病历!”我把病历递给她,她随便翻了两页,将病历扔到桌子上说,“那你自己决定吧!” 在这样“残酷”的事实面前,我没有选择。当即做出住院引产的决定。 当天下午,我便住进了医院的第三病房。我丈夫找人说情,经过一系列紧张地检查,消炎。第2日下午3点做了穿刺。第3日下午,我感到了肚子疼。第4日凌晨3点进了待产房,按医生的说法,一会儿时间就没事了,可是没想到,这一躺上待产床就是15个多小时,直到第4日下午6点,可怜的命不该成人的胎儿才艰难地离开了我的身体。15个多小时,我肚子疼得一阵阵冷汗直冒,为了减轻痛苦,我咬着牙在床上翻来倒去,始终没有吭声。想到不愿离开娘体的胎儿顽强地在我肚子里搏斗,想到由于大人的不负责任,而让一个即将孕育成功的生命做出牺牲,我的心也像揪碎了,我感到非常地悲痛。 当崭新的世纪开始后的一大旱,我向医生说要出院,在挂了两瓶点滴后,已是中午12点了,我一拔掉针头,便逃也似地离开了医院,离开了这个让我几乎愤怒的地方。“一身轻”躺在家里的我,总觉得有一口恶气没有出。我恨这个“我”,我不知道她是医术不精,还是技术有误?她的误诊给我带来了太多的痛苦,给我套了一只沉重的精神枷锁,将我牢牢地捆绑了多年。直到现在,我还是心有余悸。 file:///C:/Users/ADMINI~1/AppData/Local/Temp/msohtmlclip1/01/clip_image002.jpg
作者简介 董怀禄,笔名小河水;新浪博客昵称:长安亦君;QQ昵称:细水长流。陕西礼泉人。早年任教于家乡陕西礼泉一所中学,1985年招聘到湖北十堰。先后在市十一中、市三中、市一中任教,担任过教务主任、政教主任、教学副校长、校办主任、党办主任、校史办主任,现任某校副县级专职工会主席。中学高级教师,十堰市首届十大名师。1996年,先后入选《中国中学骨干教师辞典》和《中国当代专家大辞典》。中国新文学学会会员,作协十堰分会会员,湖北省、十堰市教育学会会员,曾任十堰市语言文学学会常务副秘书长。年轻时喜好写作,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曾担任《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教育部指定中学生读物)一书副主编,参与过《教子有方》等12本书籍的编写。有多篇教育教学论文在《中国教育报》、《学习月刊》、《湖北教育》、《湖北党建》《语文学习》等报刊发表。 2016年4月,“精短小说”杂志推出董怀禄26万字个人专集《怀念与忧思》,《咸阳日报》(4月12日)和咸阳电视台进行了报道,《新看点网》等多家网站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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