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得也,哥哥———深山迷踪记趣
副题虽曰记趣,实则鸣谢引吾二人出峪之华阳老伯董海,并谢驾车载吾侪出山之好友王巍所长。若非二位神人及时搭救,吾恐本文标题当为《深山历险罹难记》矣!作者非上官莫笑,而乃上官长哭乎!呜呼哀哉!甚者,本文非李博而为其妹夫李军所作焉!哈哈!董老伯,别来无恙?晚生李博再拜。王巍吾兄,剪烛西窗,踏雪寻“梅”,后会有期。时维甲午菊秋也。妹夫来自天涯海角的海南岛,酷爱穿越山林。我准备带他爬华山,他却嫌华山不断被人加工改造,不复有山野自然之趣。于是上周末我陪他由华阳门间沟穿越瓮峪古道。
初入山时,一位哄娃睡觉的老妇指导我们一直左行即可穿越到瓮峪,若靠右行,山路便把我们引向赛华山。顺指远望赛华山,群峰高耸入云,山势峻峭挺拔,着实令人神往。我俩商定此行计划不变,下回攀登赛华山,便坚定不移地靠左行进。沿途枫叶铺地、松塔杂陈、层峦叠嶂、鸟鸣山幽。行至瓮峪岭上,俯瞰秋山苍茫绵亘不绝,近观五彩斑斓柯蔓交错。远处山头有一石柱朝天耸立,柱顶略粗,状若蘑菇,神似杏鲍菇,取望远镜细看,发现这“杏鲍菇”绝非天然形成,乃人为垒起。既是人为,就有人迹,定为正路,况且靠左。我俩便靠左迤逦朝“杏鲍菇峰”走去。有只怪鸟大叫道:“嘎嘎——哘啵哒呦嘎嘎……”。叫毕,振翅高飞。
山路越走越险,横柯上蔽,在昼犹昏。妹夫笑道:“呵呵,这路才有挑战,要的就是这种原始山路!”我们艰难行进。下午五点才自知迷路。
余霞散成绮,大路静如练。我俩在一道山岭上放眼俯察山谷,目光经乱草杂树过滤,洒向一条如练公路,路上既无人迹亦无车声。但无论公路有无车辆,只要能到公路就肯定能顺路出山。也许我们已经穿越成功,这就是传说中的瓮峪公路呢(华山西线公路)!山体树木横生、荆棘丛杂,我俩匍匐下山、披荆斩棘、奋不顾身、连钻带滑、遍体芒刺、化身刺猬终于临近这条如练公路。我们互伸援手拨开隐天蔽日的藤条枝蔓奋力爬起来,可等站起来才看清,这哪是公路呀,分明是一块儿货真价实的亚历山大白石头横卧于山谷原始森林中!秋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哥哥,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啊,哥哥……”我骂道:“行不得行不得,咋不早说,坏鸟?”妹夫苦笑道:“中午在瓮峪岭上,人家,不,鸟家已经说过了,只怪咱学的是英语,没学过鸟语。”这时我方想起瓮峪岭上怪鸟所说“哘啵哒呦嘎嘎”可不就是“行不得也哥哥”嘛!关山难越,谁怜失足游客?丛林迷踪,岂怪指路鹧鸪!呜呼,要怪就怪那位左倾老妇!
落日花羞愧,迷踪鸟惊心!我俩惊慌失措,一致决定原路返回放弃穿越。但此刻太阳正在落山,我俩竟连来时在树上凿的记号都搜查不到。水杯空空、饼干告罄、手机没有信号、他的自动关机、衣单裤薄、没带帐篷、更无打火机……每行至山头n岔口我俩必然极负责任地争执个没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非也,非皆兵,皆非兵,皆兽,皆狐,皆虎,皆呼,嗟乎!博,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太阳落山后,山谷深处隐约传来牛铃声。千年以前被贬天涯海角的苏东坡诗云“半醒半醉问诸黎,竹刺藤梢步步迷。但寻牛矢觅归路,家在牛栏西复西。”千年之后来自天涯海角的妹夫应和东坡诗一首——“瓮峪古道路崎岖,披荆斩棘步步迷。欲逐牛铃出山去,牛铃反向深山移。”我无心吟诗,在岭上放声大喊:“华阳街道咋个走?”但愿有东坡运气遇到“诸黎”,喊了几声,山鸣谷应,却无人应,加大音量再喊几声,才有浑厚声音应道:“没见你羊。”再喊,仍旧如此应答。我心生疑惧,难道是牛在回答?莫非在深山老林邂逅了食羊老怪牛魔王?妹夫安慰我同时自我安慰道:“有牛必有放牛人,应该是放牛老人吧。嘿嘿!”说完用两声残笑暖了暖恐怖的气氛。
此山岭下山谷并无山路只有山坡,山坡怪石散乱,犬牙差互。我俩便连滑带蹭下山。深谷真有放牛人,此人渐行渐远,我俩奋力追赶,奈何山路崎岖,望尘莫及!但见此人黑衣灰裤策杖独行,跋山涉水如履平地。我俩拼命追上,方叹此人年逾古稀,足蹇耳背,却精神矍铄,健步如飞。道出困境,老者哈哈大笑道:“你俩确实年轻有为呀!都能从门间沟朝北跑到我杨峪沟咧,还出不去?哈哈!你俩要是在山岭上继续朝西一直走,到明儿后晌都嫑想出去!好,现在跟我走。”听到这儿我俩才脚步坚定心里踏实了,对老伯感激不尽。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随野老以生还,恨暮色之沉沉!此后随老伯出山仍走了一个多小时。在老伯身后我俩反思,若没遇到老伯,就算阴差阳错走上脚下这条路,仍不能确定方向正确,仍会争执不休,锲而不舍地摸索各自想象中的出山正路,整宿在深山老林的惊险迷宫里兜圈子、捉迷藏。山谷深不见底,山路漫长复杂,谷内零散些土房子,大多空置无人。对深夜山林迷路者来说,空房子真不如没房子——住人的房子是家庭,有人气,热汤热水热被窝,身暖心安;没人的房子是鬼屋,有鬼影,孤魂野鬼狐诵经,心惊胆战。
山村搬迁,谷内只剩下七户人家。老伯家距谷口还有一大截山路,我俩劝老伯到家门口留步,此后并无岔道,不会迷路,但老伯坚持送我们到谷口,看我在小卖部联系上华阳的老同学才放心回家。我俩紧紧握住老伯的手,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真不知如何感谢。
晚上十点多我俩才被老同学——华阳电管所所长开车送回家。路上老同学说:“前一阵儿城关中学几位老师在这片山林深处迷路,第二天后晌才踉跄出山。狼蛇出没,野猪奔突,还有陷阱和兽夹,好我李博呢,这几个人在深山老林咋个过的夜?”这可是个问句哪,哥们儿!简直居心叵测,真想反问一句:可曾记得你结婚时我给你家客厅写的正楷斗方“琴心剑胆”?你若再婚,老弟非给你重写一幅狂草条幅“琴胆剑心”不可。罢了,罢了。我只好连声啧啧,倒抽寒气,妹夫也随声抽气。吓唬之外老同学顺带教育我俩下次穿越一定带上刀子、手电筒、打火机、救生绳等越野必需品。
我俩回到家里坐进沙发仍心有余悸,饕餮这头饥渴的冤魂此时追上家门,把我俩逼上茶几,一人猛灌三碗热面汤;硬塞两盆儿油泼辣子裤带面尚不解恨。陈抟这位梦呓的老糊涂仙便蛊我上床,庞涓这个疼痛的毒蝎早已埋伏在被窝儿深处备好膑刑,我一躺倒便锥入膝盖的筋骨罅缝,尽两米宽的鬼谷大床任我翻滚;十斤重的荞麦皮枕供我捂死哭嚎的嘴。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妹夫登上飞机悬梯,我挥手喊道:“弟弟,这回深山迷路,明年回来哥哥让你把穿越的瘾过个够!”妹夫拢手应道:“嘎嘎,哘啵哒呦嘎嘎!”应毕,展翅高飞,飞向天涯海角。
不知图片为何传不上去? 这山谷的路迷得真有收获,留下这么一篇有味的美文。读着文章,我都想跟着你遭遇一回这深谷迷路的幸事!
诙谐幽默的语言,不时点缀的文言古语,显示了作者深厚的古典文学功底!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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