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平散文】山崖捕鸽(五)

山崖捕鸽(五) 　　艰难困苦的日子随着日出日落，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过着。我也不知道哪一天才是个头，好在同学们都在一起艰难度日，可以感受到团结的力量。我也时不时悄然想想受难的父亲和恐惧的母亲及家中的亲人，想到他们那种精神上的压抑和恐惧，我倒觉得我在乡下比他们好多了，他们在城里才是真正的受罪。我尽管每天的农活已让人精疲力尽，加之人老是吃不饱的肚子，但终归没人从政治上压廹我了。后面的日子无法猜测，也只能无奈地每天去重复地翻动那厚重的日历。 　　“鸽子"，麦场上飞来了群觅食的鸽子，这让百无聊赖的我来了点精神。我从小就喜欢饲养小动物，包括养鸽子。那是父亲被关“牛棚"后，我是又养鸡又养鸽子，鸡下了蛋交给妈妈，养的鸽子在天空飞翔，最后又飞回自已的家中巢穴，真是很神奇，我还可以在鸽腿上绑个纸条，让鸽子象古代飞鸽传书一样飞回去。我饲养过一对瓦灰鸽，俗称兰兰，配对后还下了两枚蛋，是我天天看着它们孵出小鸽，又看着小鸽由老鸽噻大(喂大)，一般噻小鸽的父母鸽特别恋家，都不会飞丢的，有时在天上飞，还会把一些迷路离群的鸽子引回来，真是好玩极了。父亲关进“牛棚"，我才可以养这养哪，否则，父亲是严厉的，不会让我乱养小动物，而母亲不太干涉我，本着“家宽出少年"的原则，任我被压抑的性格自由发挥。 　　农村山里的鸽子是野鸽子，无人饲养它，它自生自灭，农民叫鸽子为“布鸽”。我顺眼一望，就认出来到麦场上的是一群“野逛”(野鸽子的俗称)，这种鸽子嘴巴尖细，眼晴菊黄，飞行力好，生存力特强，以打野食为生，它的生存中还要抗击鹰鹞天敌的袭击。尤其是收麦季节，是它们觅食的最佳时节，这时，麦场上散落着不少的麦粒，吸引着它们赶来聚餐了。我悄悄地观察着这群野鸽子，我能分辩出那是雄鸽，那是雌鸽，更多地是欣赏它们色彩斑烂光滑的羽毛，和那雄鸽转着圈尾巴散开优美的求偶咕噜咕噜的叫声。一群鸽子都在贪婪地吃着麦粒，似乎不太在意远处我们的观望。不知是谁在我身后说了句，找个枪来打几只吃肉。山里村民有几支土猎枪，也经常打猎，可我说道，用不着枪打，我给你们抓两只，说的知青同学认为我是在“吹牛”。 　　我也不跟他们争辩，去准备了一些工具，扛个大筛箩走到麦场，就这，一群野鸽子直到我距离它们很近时，才飘然飞起，看来食物对它们是何等的重要。我把大筛箩支了起来，并把散落的麦粒扫到筛箩周围，拉起长长的细线，人则在远远的沟畔藏了起来。等了半天，没想到鸽子飞去再也没有回来，我估计是鸽子今天己吃饱了。第二天、第三天鸽子虽说来了，但都没进大筛箩下吃食，看来这群野鸽子警惕性挺高的。直到第四天，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两只鸽子谨慎地进了我的“天罗地网”，建忠在远处给我了一个信号手势，因为我躲藏的沟畔下是看不见鸽子的行踪，我线拉筛箩倒扣，不错，扣到了两只，我费了很大劲，才在筛箩下抓出了两只野鸽子，大家兴奋异常。我端详着鸽子仔细分辨，才看出是两只幼鸽，幼鸽的覓食经验倒底不如老鸽子。晚上的那顿饭，是炖了鸽子的肉汤下的面，好香呵！包括辛蓉她们女生及农民对我刮目相看。当地农民是不吃鸽子肉的，包括鸡肉也不吃，也好，我们痛快的吃，我的细狗廖沙把鸽子毛叼的到处都是。 　　老杜兴奋地说：“平，有两下子，明天再扣两只回来。"我说，不行了，很长一段时间，鸽子不会再进筛箩了。他说为啥，我解释说，鸽子灵着呢，它也懂吃一堑、长一智，你今扣了它们群中的两只，它们下次才不会进筛箩呢，但还是有办法。 　　鸽群几天没来了，但鸟为食亡的古训它们不懂，饥饿促使它们不能忘却麦场上的美食。毕竟鸽子是吃颗粒状食物的，麦子、玉米、豆子、高梁等是它们的最爱，尤其是豆子。这次，我改变了捕鸽的方法，观察掌握了野鸽群觅食的时间，在麦场边上布下了我的“梅花阵”，老杜听了直发愣，我也不多解释，干起活来，用几股白线绳搓到一起增加强度，到了麦场上，在野鸽子最爱去的几个地方布置起来。线绳的一头栓在钉子上，钉到地里，另一头做个活圆套，并用麦草做点伪装，圆套里放几粒绿豆，套外散落几粒麦子，要知道，绿豆可是鸽子的最爱食品。老杜看到我的“梅花阵”，才觉得是好办法，直说道，我要是鸽子，也挡不住如此诱惑。就这样，“布下天罗阵，只等飞来鸽”。果真，鸽群来了，原先扣鸽的筛箩是放在麦场中央的，所以鸽子不太朝麦场中央走，麦场边还长有稀疏的草和我的伪装，下的套就在草中，草也许是野鸽比较信任的朋友，给我却起到了捕捉它们的最好的伪装作用。我们远远地观察着鸽子的行踪，我能清楚的知道鸽子离套的远近距离。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我不知道我这算干嘛)也许是绿豆的诱惑太大了，野鸽子见了绿豆竟然抢食起来，在我下的五个套中，三个套都缠住了鸽子，我们飞奔而去。套住脚的两只鸽子被死死缠住无法脱身，还有一只不停地挣扎，居然挣断了绳子，脚上带着绳子飞走了。我的细狗廖沙也随着我飞奔过去，它也扑咬住了一只鸽子，共套住了两只鸽子，女同学也跳着欢呼起来，因为，这意味着晚饭里有肉吃了。在那可怜的日子里，这可怜兮兮的鸽子给了我们这些可怜巴巴的知青一点可怜的欢乐。 　　鸽群不来了，它们鸽群几代欢乐觅食的麦场几天来连折四只“大将”，它们警觉到了危险，它们宁可在野地里山坡上觅食，也不到麦场上来了。可我们吃过了两顿鸽子肉和喝过两顿鸽子汤，就象上了瘾一样，还要再开开葷，大伙催促着我，让我再想想办法。我不想辜负了大伙的期望，我也在挑战自已和野鸽群，我趁着傍晚，远望着要归巢的盘旋空中的野鸽群，向四亩圪塔(山名)山梁走去，我知道，野鸽群必然有它们自己的息栖之地，我就是要知道你们的老窝在哪里。 　　野鸽子在寻觅它的食物，我也在寻觅我的食物，这可怕的生物链。我翻过四亩圪塔山梁，又来到一座山梁，只有我的廖沙忠实地跟着我，可以望见野鸽群在天空中盘旋。我佇立望着它们，它们飞的多好呵！时而振翅高飞，时而展翼滑翔，尤其是那雄鸽，拍打着翅膀，高傲地张扬着双翼，象雄鹰一样巡视着自己的领地。我自忖度着，这群野鸽子也够顽强的了，它们要对付天敌，老鹰和鹞子，还要应对自然灾害和寻觅食水，能代代生存下来也堪称不易。我在后湾养的鸡群就经常遭受到老鹰的袭击，好在我们都有警惕，细狗廖沙的看护和狂叫也保护了鸡群。这群野鸽子是如何抵挡天敌的？我想它们总有它的办法，不然，它们这一代一代繁育下来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老鸽喂哺小鸽子时期，小鸽子成长期食量非常大，这就使得老鸽子不停地寻觅食物，才能把小鸽子养大。人常说，人为財死，鸟为食亡。说的就是鸟儿寻食的艰辛。这群野鸽子有十几只，能在这鹞鹰出没的山区生存下来己经不简单了，它们还能代代生存，体现了它们的抗争和顽强。我小时候见过鹞子扑鸽子，鹞子俗称“铁翅膀”，从高处飞下，用翅膀扑击鸽子，鸽子受伤还未落地，鹞子在空中就把鸽子抓走了。还有群鸽斗老鹰的场面，非常壮观，鸽子向上飞的速度快，老鹰的俯冲能力强，鸽群见老鹰，拼命朝高飞，老鹰也只能望鸽兴叹了。山区的野鸽子又比家鸽能力更出众，飞行力、观察力、警惕性都胜家鸽一筹，这也是这群野鸽子能够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原因吧！美味与好奇心驱使着我，顺着无路的山坡，我远远地观察着天上的鸽群，突然鸽群飞绕过山梁之后全然不见了踪影，我则加快脚步也绕过了山梁，环顾四周，在山梁的断崖处隐约能看到几口破旧的窑洞，由于杂草丛生，不仔细观看，真让茂盛的杂草把破窑洞遮挡住了。偶尔又有几只鸽子从远方归来，一个俯冲就飞进破窑洞里，我这时心里明白了，这远处断崖下的几口破窑洞就是野鸽子的栖身老窩，我再没敢朝前走，怕惊扰了它们，远远地凝望着快被杂草覆盖的窑洞，带着廖沙返身回去。 　　回到知青驻地，他们都问我，这么晚回来，跑到哪里去了。我则神秘地告诉他们，我发现了“野逛”的老窩，(我们把野鸽子都叫野逛)我把情况给他们描述了一遍。老杜兴奋的说，那咱今晚就去捉几只回来，我说不急，今晚要去了，肯定是空手而归。野鸽子非常警觉，稍有风吹草动，即便是晚上，它们也会“炸窩”(受到惊扰而倾巢而出)，炸了窩就不好捉了。老杜问怎么办，我说等我再观察观察，“不打无准备之仗”。 　　第二天上午下工后，我直接上了山梁，走近了野鸽子的老窝，悄悄地拨开齐人高的荒草，来到了三口破窑洞口，这三口窑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废弃的，只是听当地农民说，旧社会时有些窑洞不是赌窝就是淫窝，解放后都废了。荒草长的几乎快把窑洞口遮挡完了，真是个隐蔽的好地方，难怪野鸽子在此栖身。走进一个窑洞，鸽子已飞出觅食去了，倒是看见几只挂在窑顶部的蝙蝠，窑洞高处土裂缝中露出的一丛一丛的干草，我知道那就是野鸽子的窝，看样子有四~五窩鸽子，并还能听到小鸽子叽叽的叫声。再看地下的点点鸽粪，堆积多的上方肯定有鸽子窩，我惊叹鸽子的选择和创造的能力。三个窑洞转完，我发现中间较大的那囗破窑里鸽粪最多，两边窑里的鸽粪较少，而且，幸运的是中间大窑还保留着一个通风的天窗，野鸽子也时不时地从天窗飞进飞出，如把天窗下面封堵住，那天窗只能是它们的唯一逃生之路。我不便久留，怕被归来的鸽子发现，观察好后就急忙赶回住地吃饭去了。 　　我一路回程中，顺便折了些韌性好的柳树枝，回去后斧砍刀削地做起“措子”来，(网鸽子的一种工具)措子网就用知青最常用的装脸盆的网兜，网兜不够了，就问女同学借了两个，我绳绑棍扎的整出了五个缸囗大小的措子。我还让建忠和老杜在我们的窑洞门前如此这般地演练了一番。农民看了我们挥舞着措子不知干什么事，当听说是捕野布鸽，笑着对我们说：“那布鸽贼得很呢！就凭你几个，连门都没有。当年，为治病要抓个布鸽做药引子，我也去过山梁，折腾一晚上，一只也没抓到。”农民的话更是提醒我们捕鸽要小心行事。天已黑，我们就打着手电上路了，走到河边，我把跟着我们的廖沙赶了回去，一路上，我给他们重复着注意事项，快到的时候，我们关了手电筒。象渡江侦察记电影中打仗一样，我们悄悄地包抄过去，只能选择中间那口鸽子多的大窑洞。蹑手蹑脚地走到大窑洞前，我们仨人同时举起措子，他们俩各举两只措子挥午着，我用一个大措子罩着天窗口，一手用手电往窑里晃来晃去的照，老杜忍不住兴奋喊了起来。鸽群惊了，象炸了窩似地扑腾扑腾往外飞。但往外飞的出路让人和手举的网子封死，加之手电乱照，鸽子己乱飞乱撞。建忠的措子里己网住了两只，老杜大喊着网住了一只，鸽子开始朝天窗逃逸，我举起的大措已感觉网住鸽子了，网兜较长，只要鸽子进了措子，越扑腾陷的越深。老杜又网了一只，可在关注这一只的时候，另一只却趁机逃脱了。我的措子己快撑不住了，拿下来一看，不错，四只鸽子，加上建忠两只，老杜一只，共七只野鸽子。另外两个窰洞的鸽子也受了惊，倾巢而出，飞向了夜空。我们提着“战利品”开始朝回走，大家都很兴奋，老杜更是开始琢磨着鸽子回去怎么吃了。大家一路说笑路回味着刚才惊险刺激的片段，还夸奖着我办事的聪明和细致。我说，农民办不到的事，让咱们给办到了，而且，一次就捕获了七只。 　　吃鸽子是不能放血的，这是老母亲教的“食全鸽”，我小时就知怎样处理，只消在鸽子翅膀下双指一掐就行了。当我观察捕获的鸽子时，发现有两只正喂小鸽的父母鸽，它们的嘴角由于噻小鸽而泛起了白色的绉紋。我心里明白，吃了这两只老鸽，它们巢中的小鸽子必然会饿死。我给建忠、老杜说了情况，他们也赞同我不杀的意见，五只鸽子也不少了。女同学火烧的很旺，大家咽着涎水煮着鸽子，廖沙兴奋地跑来跑去，己不会为不带它而生气了，辛劳却又美好的一个夜晚，我们终于成功了，还给贫穷的肚子增添了一点葷腥味。 　　第二天，东方欲晓，一轮朝阳即将喷薄欲出的时候，我放飞了那两只老鸽，它们居然没有马上离去，在我们的窑洞前盘旋了两圈，象是对我们致谢不杀之恩，然后拍打着翅膀，双双向着深山飞去。 　　后记：从此后，我再也不会捕鸽子了，也不吃鸽子了，而且，也许心灵的触动，让我更加关爱动物和自然。 李建平      河北，湖北人氏，教授级高级工程师，老三届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从事建筑设计工作，并创建陕西建筑能源专业委员会，担任学会主任，并曾任《陕西建筑设计》、《建筑能源》内部刊物总编，发表专业论文200余篇，并编写有《浮云朵朵》、《思念妈妈》等，工作之余写作散文、诗歌、随笔、评论等，文章见于《陕西日报》、《西安晚报》、《西安日报》、《三秦都市报》、《华商报》、《法制周报》等刊物，对历史的追忆，对灵魂的注解，让老知青又用文章诠释演绎一曲悲壮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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