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怀禄小说】搔咬人

       关中方言中的“咬人”，不仅是一个动宾词组，还是一个名词，其中“人”读轻声。他们把挠痒痒叫“搔咬人”。蚊虫叮咬，皮肤过敏，都可能让人身上发痒。痒到难受时，有人狠不得把自己那一层皮剥了。解决痒痒的办法城里人一般用花露水、风油精喷洒和涂沫，而乡下人则用手扣，用搔痒的挠儿在痒痒处挖抓。

       俗话说：有个卖啥的，就有一个买啥的。有人身上咬，就有人专门替人搔咬人。

       关中人郝友法凭自己的机敏，自成一门手艺。久而久之便以给人搔咬人而出名。先是九宗山上山下、再是渭河北岸南岸，后来是西安城内城外，大家都知道郝友法会搔咬人。有些久痒难忍、一时无法自行解除的人便慕名而至；即使一些小痒碎恙，自己稍微搔一下就能够止住的人，出于好奇，也是或者徒步、或者驾车，前往探其究竟。搔咬人的郝友法便常常门庭若市，来往搔痒者络绎不绝。时间久了，他也因给人搔咬人赚了不少钱财。他家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户，前有厅房，后有楼房。天天瘦肉鸡蛋，顿顿白米细面。困觉睡的席梦思，出门坐的屎巴牛。有些人看得眼馋，便也仿而效之，门上挂出“专搔咬人”的扁牌，甚至声称服务上门，随叫随到；轻重随欲，贴心侍候。但是光顾者却寥寥无几，不久便偃旗息鼓，自取灭亡。唯有郝友法的手艺越来越赢人，越来越红火。

       人问其有何高招，郝友法说：“干这种辱没门户的事情，没有任何绝巧，唯有遮没脸皮，看人下手，对酒添菜。我之所以门前人气旺盛，一是因为咱这人天生长了一双长胳膊，生了十个细长的手指，可以从人的后襟伸进去，直达脊背渠里和两个肩膀。在人自己无法触及的地方动手。二是咱出身低微，谁都是咱爷，从小懂得低三下四，尊大敬二。”

       郝友法认为，人有三六九等之分。因此，他能把求自己搔咬人的人分成几大类几小等。一类是真心求他搔咬人者，这些人大都是病急乱投医。对这类人，只要你敢于动手，就可能手到痒止。起到立竿见影之效果。一类是探其虚实、制造声势的传播者（尤其是媒体人），郝友法懂得大胆地向他们吹嘘。让他们相信自己是根治固疾的高手。都说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郝友法却说，说这些话的人肯定都是井底之蛙。他说：“现在的皮制品基本上都是吹出来的，只有吹出来的皮草，才草皮细腻光滑，柔软顺手，穿上舒服。还有只要坐火车翻过秦岭山的人，都知道那长长的十几节车厢，一千多号人，不仅前面有个车头拉，屁股后面还要有个车头推。你再看看，当今的火箭、卫星、宇宙飞船，那一样又不是被推上天的？”

       在郝友法看来，就是那些真心让你搔咬人的人，更要分清他们的不同层次。对那些当官的，有权有钱有势力的，你伸手要谨慎，出手要小心，能用指头蛋儿按摩的就不要轻易动用指甲摩擦；雨过地皮湿，润物细无声，慢慢他们就会感受到搔到咬人处的好受。而对那些灰头土脸，皮张特别厚实的劳动人民要敢于下狠手，不怕挖抓出血来，你抓得越狠，他们才越觉得解气。所有人中，咬人最好搔的是老人，他们人生经历丰富，世事洞明，能忍能受。你的咬人搔得就是不在点上，他们也不会因此吵吵闹闹，只会对你说，舒服得很，自在得很。咬人最难搔的是儿童，他们不懂王话，哪儿咬？他们又说不清楚，只知道哭闹。你即使搔到了他的咬处，他也会因为你人面生疏，不买你的账。所以因人而异法，能搔者则搔，不能搔者就要学会哄他。

        他说：我仅凭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