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狗“廖沙” 在农村,家家户户都养有条狗,为自己看家护院,我们下乡后都习以为常,可知青养狗的,还的确不多,一旦养了狗的,必有一段故事出来。下乡不久,我们知青中的王志刚就从城里带回来一条“板櫈狗”(狗的一个品种,它长不大,四肢短,身子长,象板櫈,故称板櫈狗),黑色,叫“虎子”,我们都喜欢它。分灶之后,王志刚离开我们后湾,自然把“虎子”也带到了东河。我们有时到小丘镇去,路过东河知青驻地,一声口哨,一声“虎子”,它就象黑色的精灵,一下子就窜到我们面前,“虎子”很奇特,对知青和农民它分的一清二楚,见到知青(外来的也罢)又蹦又跳又摇尾巴,亲热的不得了,而村里的农民熟,见面也是虎视眈眈的。我们可以带着“虎子”到小丘镇上转一趟,回来后,它送我们走好长一段路,才一跑一回头地回到王志刚的知青驻地,有时给王志刚提起,他都不知道“虎子”跟我们都玩了半天了,毕竟“虎子”和我们也一起呆过,也视我们为主人。
狗在农村很重要,看家护院的,当时山区里野兽很多,有狼、獾、狗熊、豹子、蛇、野兔、野鸡、鹰、狐、黄鼠狼、猫头鹰等等,真是一个动物的天堂。而山区农户家中养的狗一叫,必然有情况,不是生人来了,就是动物来了,狗能感知一里之外的动静。尤其在夜里,当村里几户的狗都叫起来的时候,说不定是狼或什么动物来叼猪和叼羊来了。狼叼猪是有一套办法的,狼咬着猪的耳朵,尾巴象鞭子一样地在后面抽打,连咬带赶就把猪弄走了,然后狼群分别将猪撕咬开,各自叼上一大块肉就跑了。一般狗光是叫的凶,其实土狗是不敢与狼交手的,除非有人给壮胆,农民戏说:“狗是狼它舅,舅让着外甥呢”。有时农民听见狗叫也不敢出来,因为我们山沟里住的分散,独门独户相互之间有一定的距离,大家好象还没有遥相呼应的习惯,任由野兽胡作非为。但我们知青来到山沟后,我们仨个男的并不害怕,半夜听到狗叫,提着棍棒,举着菜刀就冲了出去,我们还有手电筒,有时照在狼身上,只见两眼发出阴森的绿光,很恐怖,但我们不怕,挥舞着棍棒,照着手电筒,呐喊着追去,狼欺负农民惯了,哪见过这阵势,一溜烟跑了。我们还拾起地上的鵝卵石击打一番。从此后,凡是夜里狗叫,我们知青仨人都会出去“抱打不平”,农民不但对我们的勇敢赞许有嘉,而且再遇到这种事,家家也都有男人出来相助了,他们对我们知青无畏团结的精神刮目相看,有时事情之后,还会给我们送些锅盔馍表示赞赏和谢意。 不久,我也有了自己的一条狗。那是一条小细犬,是我们山头上白瓜公社知青潘白云(也是我中、小学同学)从三原集上花1.5元钱买回来的。他买来之后,小狗不听他的话,到处跑,到处钻,弄的他不是到农民家里乱找,就是爬到炕洞里乱抓,实在是木乱,整天操心不己,狗也不吃不喝的,弄得他没办法了,给我抱来了。说也奇怪,这条小细狗到了我的手里,又乖又听话,而且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想必是受了惊吓,也饿坏了。白云让我找条绳子把狗拴起来,我说不用,我从小喜爱养小动物,懂得对它们的关爱就是拴住它们的“绳子”。果然,我把小细犬放到地上,它也不乱跑,前后跟着我,我走到哪它跟到哪,连周围几个知青看了也大为惊奇,直呼,真是缘份呵! 狗还没有名字,大伙推荐什么“阿黑”“黑子”等等,我并不滿意,我们中学学的是俄语,苏联男孩不是叫什么“瓦希里”,就是叫“阿廖沙”等等,对,就叫“阿廖沙”,小细狗也很快认可了它这好听又神奇、又洋气的名字,只要叫它“阿廖沙”,它立刻就有了反应,这名字让农民叫起来挺绕口的,农民就叫它“廖沙",日子一常,大家也习惯叫它“廖沙”了。 狗在我的精心喂养下,一天天长大,想想当时,我们自己都吃不饱,我还要省出一口来喂养我的“廖沙”,也真是不容易。农民家的狗是基本上不喂的,是靠吃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活的,上山下乡后才知道“狗吃屎”是真事,但我的“廖沙”是吃粮食长大的,可能它也能理解我这主人是偷偷省下一囗饭喂它的,所以它跟我也特别亲。 狗长大以后,白天黑夜都卧在我们的窑洞门口,给地上铺些麦草,这就是它的窩,“廖沙”是细狗的优良品种,是我国古代特有遗传下来专门撵兔子的,它长的精瘦精瘦,腰细的剩下一个杯口粗的腰围,两只耳朵竖不起来,耳稍还长点毛,懂狗的人专门看这“缨缨”的长短,这都是好品种的特征。“廖沙”腿长、腰细、嘴尖,跑起来整个身子弓成一个“O”形,奔跑的特别快,姿势也特别优美,农村任何一只土狗的奔跑速度和“廖沙”无法相比。每到夜晚有什么动静,“廖沙”总是第一个叫起来,第一个冲出去,等我们出来它都不知道跑到哪儿了,而后它又从河边迅速的跑回来,好家给我们表功“它把狼撵走了”。我们也经常训练它,扔出个棍子,它能快速给你叼回来,在河边扔个石头,它能从一堆石子里面挑出来叼给你。更出色的是,你把草帽扔向空中,它能飞奔跃起从空中叼住,它的本事比农村的土狗强多了,这也是大家都喜欢它的原因。 夏天来了,我们到河对面的“猛虎”梁上收荞麦,绕过河,走几里路才到荞麦地。山区里适合种荞麦,地多产量低,荞麦也是山区农民主要粮食之一。人都说耀县三个特产,水泥、辣子与饸饹。农民也常说:“荞面黑是黑,但是能待客(念kei)”,说的是家中来客人了,拿出荞面饸饹招待是不丢人的。荞麦地偏远,人迹稀少,加之长势茂盛,我们还没有搭镰收割,就窜出了野兔子。农民叫到:“平娃,快叫你的廖沙来,这的野兔子疯咧(多的意思)”,我急忙站在崖畔,对着几里路外我们住的窑洞大声喊了起来,“廖沙,阿一一廖一一沙”,山里人联络就靠喊,我也练就了一副大嗓门。多年后同学聚会,能唱歌的就是当年山区里的知青,这与他们经常在青山绿水间呐喊有一定的关系。我的呐喊声在山谷里传出荡来荡去的回音,这时只看见我的“廖沙”远得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儿,在迅速地向我们这山梁奔来。它很快跑到了河边,百米多宽的河面横在了它的面前,“廖沙”急的团团转,它也没游过泳,也从未下过河,不知道它如何应对,但随着我急促地呼喊声,它终于“扑嗵"一声跳到水里游了过来,我的勇敢忠诚的“廖沙”,它的泳姿是我见到最漂亮的、最感动人的。“廖沙”上岸后,抖了抖身上的水,细狗毛短,水一抖身上很快就干了,它顺着没有路的山坡,奋力的跑到我的身边。 这时秦老汉富有经验的说,让“廖沙”守在这边,我们从那边割荞麦,把野兔子赶出来。布置就绪,我们则开始收割荞麦,割着割着,就见“廖沙”飞奔起来,我知道有情况了,急忙赶过去。只见一黄(野兔)一黑(细狗),一前一后,跳跃飞奔急转腾挪,只撵的野兔连翻跟斗,狼狈趔趄地逃窜,怎奈细狗就是专门为猎它而生的,不一会,“廖沙”就把黄色的大野兔咬住了。我从“廖沙”嘴里拿下野兔时,只听见它发出低沉的怒吼声,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廖沙”如此凶残,也许这就是它的天性吧。随着另一边的呼喊声,“廖沙"又向另外一只野兔追去。在野外,野兔子只要让细狗见到,十有九个是逃不脱的。这一上午,我们上演了一出狗撵兔的闹剧,大人喊,小孩叫,野兔跳,狗咬到。“廖沙”名不虚传,扑咬到了五~六只野兔,大家分享着战利品,队长拿了只野兔,高兴地挑逗着“廖沙”说到,你还是胡萝卜调辣子,吃出看不出,能行的很。我拿了一只大的一只小的,大的回去就吃了,给“廖沙”也分吃点肉,据说细狗吃了野兔子肉,以后撵兔就更快了。小野兔我则养了起来,时不时的拿出来训练“廖沙”和村子里其它的狗,训练时,放出小野兔,还是“廖沙”一马当先,把其它笨狗远远甩在后面,也许“廖沙”明白这小野兔是我养的,追上小野兔后并不真下口咬,而是用爪子拔弄着,小野兔起身又跑,又是一轮追逐。…… 以后下地干活,我就常带着“廖沙”,它也常常出彩,不是撵个兔子,就是扑咬住一只野鸡。有一次下地干活,玉米地里飞出一只野鸡,“廖沙”追了过去,野鸡飞不远的,野鸡在低空中飞,狗在下面追,人在后面叫,给狗助威。只见野鸡在不远处落下,狗又急追过去,野鸡再第二次起飞时,“廖沙”腾空跃起,硬是将野鸡扑咬下来。山区里的公野鸡羽毛艳丽,煞是漂亮,抓回来后,看着野鸡美丽的羽毛,真不忍心吃掉,但最终饥饿占居了上风。 “廖沙”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欢乐,无论白天黑夜,它与我形影不离,全村人也都喜欢它,它毕竟立过许多“功”。走夜路时,有它陪着,胆也壮了许多。最难过的是,我们知青过年全部回城里的家时,留下“廖沙”一个看门,十几天时间也不知它是怎么熬过的,它又吃什么呢?当我返回山村时,一里多外它就知道主人回来了,急速地跑了过来,扑到我的怀里,它眼里含着泪望着我、舔着我,我也感受到它已饿的皮包骨头了,抚摸着它,我的泪水不知不觉也挂滿腮边。
李建平
河北,湖北人氏,教授级高级工程师,老三届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从事建筑设计工作,并创建陕西建筑能源专业委员会,担任学会主任,并曾任《陕西建筑设计》、《建筑能源》内部刊物总编,发表专业论文200余篇,并编写有《浮云朵朵》、《思念妈妈》等,工作之余写作散文、诗歌、随笔、评论等,文章见于《陕西日报》、《西安晚报》、《西安日报》、《三秦都市报》、《华商报》、《法制周报》等刊物,对历史的追忆,对灵魂的注解,让老知青又用文章诠释演绎一曲悲壮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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