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建忠短篇小说]《看病》

显示全部楼层 · 2016-7-29 19:06:54

   阿三病了，胃疼，疼得厉害。只要他一吃东西这胃就疼，而且疼得直冒冷汗。
老婆见阿三这般模样，急了，劝道: "三啊，别小瞧了这胃疼，快去医院好好查查，胃病可比不得伤风感冒，咱耽搁不起。村东头的阿六半年前也是胃疼，拖着，没去医院治。实在不行了才去医院，诊断下来是胃癌晚期。又是手术又是化疗，硬是没救回来。上个月他还是扔下了这老老小小的一大家子，走了。医生说他去医院迟了。"
给老婆这么一说，阿三心里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了阿六。
阿六比阿三大一岁，虽说大一岁，其实也就是二、三个月，阿六生在年末，阿三生在次年的年头。两人从小一起滚打大，在小学、中学还是同桌同学。阿六身强力壮，比阿三的身体还好，平时他老爱拍着胸脯说自己连老虎也能打死。的确，就连伤风感冒都绕着他走。没想到前不久得了这一个字的毛病，走时才四十九岁，年轻轻的太可惜了。都说人生的三六九是个关口，特别是逢九，是个大关。人稍有一疏忽，就迈不过这个坎。去年底，阿六四十九这关他是就没有闯过。阿三想，今年可是轮到自已逢九了，可千万千万也别得这个病。
阿三越想越害怕，好像真的自己会过不了这 "九" 的大关似的。他想到了年近八旬的父母要靠自己养老送终，想到了还在读大学的儿子，还想到了人到中年的妻子，自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一旦倒下了，这家还咋撑下去？想到这儿，阿三决定去治病。县医院医疗条件差，咱就先去省城的大医院治。省城的大医院治不了，就去北京上海的大医院治，早治总比晚治好，自己这根顶梁柱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

阿三在老婆的陪伴下，忐忑不安地坐上长途大巴。夫妻俩来到省城已经是傍晚时分。晚上的医院没有专科，他们便找了家小宾馆住下，马马虎虎吃了碗拉面便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便来到第一人民医院。他想，一样来省城治病，就要挑好的医生，挂个内科专家门诊的号。
阿三来到门诊大厅专家门诊挂号处一看，乖乖，挂号窗外早就像九曲桥般的弯弯扭扭地排起了长队。有的坐在小凳子上，有的在大理石上垫了张纸直接坐在地上。看排在头里那几个人的模样，眼圈发黑，黑眼珠边上的眼白充满了血丝红红的。
"你们昨晚上就来排队了？"阿三走到窗口，问正在打哈欠的、年龄和自己相访的男子。阿三心里头有点后悔，早知道隔夜能排队，就不住宾馆了，白花了钱不说，排队还可以往前。
"你是今天才来的吧？我们都排了三天了。今天终于可以排到号了。唉！要挂个专家门诊的号真的好难哪。"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继续说: "一个专家一天才挂二、三十个号，太少了。"
"挂个专家号要三天？"阿三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三天还算早的。前些日子有人排了一个礼拜才挂上号呢。"
"那不是耽误了治病吗？"
"谁说不是呢？一个礼拜下来，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重病，重病就拖成死病。"中年男人摇了摇头，露出了一脸的无奈。稍停一下，问: " 你看啥病？"
"近来胃疼得厉害，我怀疑是不是那一个字的病？"阿三左手捂着胃部，说: "我的一个哥们也是胃疼，后来，县医院诊断下来，他得的就是那病，开刀化疗的治了半年，刚走。"
"那可千万拖不得，应该让专家好好看，早点治。"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省城医院的医疗技术比县里的好，还有专家门诊。这专家看了总让人放心些。可这挂专家门诊号得三天，我这病也得拖三天。"
"你想不拖也行，去找黄牛买个专家门诊号，保你今天就能看上病。"
"黄牛？只听说过年时坐火车有黄牛倒票，这看病挂号也有黄牛倒号？"阿三吃惊地问。
"这年头哪儿都有黄牛啊。不光是逢年过节的车票，医院专家门诊，还有看足球，看演唱会，回收贵重礼品，就连拆迁分房都有黄牛哪。"
"那专家门诊挂号费黄牛咋收？"阿三想，如果黄牛开的价合适，倒不如多花点钱，一呢，不用等三五天，马上就能看病，二呢，如果等上三五天，宾馆的住宿费、吃用开销也要用钱，第三是主要的，早治早好，还不耽误治病。想到这儿，阿三便向中年男人打听起黄牛开出的价来。
中年男人伸出四个手指头晃了晃。
"四百？不贵呀，这排几天队挂个号还要二百呢。"
"四百？四百我还在这儿排三天队？四千!"
"妈呀，光挂个号还没看病就要四千？"阿三听得目瞪口呆。
"舍不得出这个钱吧？舍不得就去后面排队，排上三五天也能挂上号。就和我一样。" 中年男人耸了耸肩。
"三，四千就四千，只要能早点治上病。排三五天队才能挂上号，这时间拖得起，这病我们可拖不起呀。" 阿三老婆看到阿三犹豫，在边上不断地扯着他的衣袖。
"中，就去黄牛那儿买个号。"阿三咬了咬牙。

阿三付了钱拿了号，很快就看到了专家门诊。专家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医生。看着医生花白的头发，阿三放心了不少。俗话说，少年手艺老郎中，年纪大的，经验才丰富。
老专家让阿三坐下，问道: " 哪儿不舒服？"专家一边问，一边把脉，一边看了看舌苔。
   "胃疼。"阿三捂着上腹部。
   "是这儿吗？"专家按了按阿三捂的部位，问: "疼多久了？"
   "三四天了，一吃东西就疼，恶心，还想吐。"
   "去里间床上躺下，我仔细给你检查检查。"
老专家的态度和蔼，说话客气，手按在肚子在肚子上也十分讲究个轻重。阿三心想，真不愧是大医院的老专家，态度忒好。我们县医院的那些个医生，一个个像吃过夹生饭似的，说话像骂人，动作像动武。难怪有那么多人挂专家门诊的号，看来，还是老专家好呀。以后再生病上医院，还看专家门诊，得了病就让专家治。
阿三正想着，医生就让他下了床。回到外间，老专家在电脑的键盘上噼里啪啦地一敲打，然后在病历卡上写了几行天书般的文字，把病历卡递给阿三，说: "好了，你去收款窗口付费，再去取药窗口拿药吧。"
"什么？就这一会儿的时间病就瞧好了？"阿三接过病历卡，说: " 医生，你不给做个胃镜呀，不做胃镜做个B超CT也行呀。医生，我可是从黄牛手上花四千元买的专家号。求求你，看在这四千元的份上，您给我再仔细检查一下吧。"
"你这个人怪了，做什么胃镜？做什么B超CT，完全没必要。我相信我的眼光，相信我的手指，相信我的诊断。再说，做这些检查项目，对人体也有一定影响，能不做就尽量不做。"
"医生，我是不是晚期了没有必要做了？"阿三急了，脸色也煞白。
"什么晚期？"老专家奇怪了。
"是不是胃癌晚期？"阿三盯着老专家的脸，口音有点发抖: "晚期了，不用检查也不用手术了？"
"这是啥话。你误会了。你得的是一般的急性胃炎，给你配点药，药方已经传到收款处了。对了，平时你再注意点饮食就行。没大碍，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吧，要注意保养了。俗话说得好，三十岁以前胃养人，三十岁以后人养胃，你这个年龄，正是养胃的时候了。其实吧，你这病根本用不着挂专家门诊，也不该花大价钱从黄牛手里买号呀。"老专家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三夫妇在收款处付了不到二百元钱，凭收据去取药窗口拿了药，离开了医院。登上了回乡的大巴。他俩坐在车上，望着拎在手上的马夹袋中的那几盒药，心疼着从黄牛手中买号付出的四千元钱。不过，阿三转而一想，这四千元花得也不算太冤，至少，到省城的大医院看了趟专家门诊，也知道了自己得的不是胃癌，再也用不着担惊受怕了，更主要的是，四十九岁的这道坎自己能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