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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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8562 | 回复33 | 2014-10-12 21:31: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章新会 于 2014-10-29 14:2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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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孤独



    陶树元把最后一把苞米杆填进灶坑里,火苗烈烈燃烧,伴着苞米杆特有的丰熟气味,跳起的火星劈啪作响,这旺盛的一堂火将他的脸映照的比平日更加红亮。屋内没有点灯,近几年电费越来越贵,除非家里来人,吊在挂满蛛灰棚顶上的小白炽灯才会有发亮的机会。可惜这机会极少,一年四季都隐埋在灰尘和黑暗里。没有人会敲陶树元家的门,自从大哥陶树方结了婚分了家以后,再没有人会这个时辰来他的土房做客。他的房子是全村唯一的土房,他的人是全村唯一的光棍,谁愿意理会呢。
  早几年有人劝过陶树元,将土房翻新盖几间像样的房子,考虑接一房老婆来生活。他自己也知道有女人的地方才叫家。本来他也为盖房子的事情筹谋过一阵。后来不知从哪听来了话风,说是共产党整改村容村貌要集中扒掉土房子,免费给盖砖瓦房。他这一等,好几年就过去了。没有人因为盖房子的事情找过他,只是几个自称红十会的人给他送过一次米面,后来也无下文了。
  虽然他这一辈子没有娶过老婆,可是他知道女人的滋味。邻村的王寡妇还年轻着的时候,有二十年了吧,也是他第一次兜里揣着二十元,那时候的二十元可不是现在的价值。
    他在一个木匠队帮公建设村委会大院,干了三个月攒下的钱。那一天他跟着木匠们喝了酒,晕晕乎乎唱着小曲回家去,路过王寡妇的家门口,隔着低矮的土墙和苞米垛,王寡妇正站在井沿上举着水瓢倒水洗头发.她穿着桃红色的背心。水从王寡妇的头顶浇下去,水柱把漆黑的头发浇成了一条光滑的黑蛇,这黑蛇吐着水芯子,一下子咬住了陶树元的心尖,鼓蓬蓬的难受。王寡妇平日里的头发毛毛草草的,总也梳不光溜,用多少头油都是弄不好的,在水里却是这么油光水滑。陶树元至今想不清楚,怎么鬼使神差地迈过土墙接过了王寡妇手里的水瓢。那晚他留宿了。他也想不起什么来,总觉得是湿湿凉凉的,那应该是王寡妇的长发,好几次回味起人生中这唯一一次,他都觉得自己不该喝酒,就或许是另一番感受了。可是如果没有喝酒,估计他人生中唯一的一次都不会有的。
  他从王寡妇处醒来,趁着清晨第一缕日光他看见了王寡妇被垛上扔着一件男士暗红色的毛衣,菱形块图案的。总之心里十分不舒服。他想了又想,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裤子,掏出那二十元钱,塞在了王寡妇的枕头底下。王寡妇翻翻身没有睁开眼睛。陶树元默默下了地,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事,他听见了一声悲凉的叹息。估计还是幻觉的可能性更大,王寡妇凭什么叹息呢,她跟过那么多男人,他不过是里面最不起眼的一个。要是真的叹息,大概也是因为跟了他这样一个男人而自暴自弃吧。
  其实王寡妇不是什么风流的人,她嫁了两次男人,两个男人都玄秘的不超过一年死了。此后再没有男人敢娶她。王寡妇认清了自己的命运,开始勾三搭四地引诱男人,带着一点报复的心理。王寡妇实在艳名远播,她自己也来者不拒。女人们都排挤她,诅咒她,禁止自家的男人接近她。可是这王寡妇跟故意似的,一天两副脸孔。遇见女的身前过,脸色阴暗的很,要是男人,隔得老远她就大哥大哥叫的又腻笑的又甜。
    如今王寡妇也死了很多年了。得了一场怪病,无儿无女,下场十分凄凉。
  虽然他唯一拥有过的女人是王寡妇,可惜他从来没有想娶过她,分毫的念头都没有。
  他想娶的女人是蔡淑蓉,在王寡妇之前还要好多年的事情。那年他多大,二十六还是二十七也记不得了。他跟大哥陶树方采了整整一年的松针卖到库伦赚了些钱。母亲还在呢,关于母亲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乌烟瘴气的煤油灯下母亲端着皴裂的双手眯着眼睛艰难的给针穿线。
  那一天他跟大哥回到家把钱交给母亲。母亲放下了总也穿不完的针,眯着眼睛,捻着手指,把唾液吐得呸啪有声,一张一张的把分分毛毛的钱仔细数了好几遍。数完后随身锁在了炕上的红油柜子里。
  他和大哥还没坐下,母亲说:"这钱我给你们哥俩存起来,争取来年说房媳妇。我年纪不中用了,等我撒手西去那一天你们哥俩也有个女人照顾。"母亲这话让他的心乒乒乓乓地跳。他用眼睛看了大哥一眼,大哥也是面红耳赤不太自在的样子。大哥说:"哪家愿意把闺女给我们这么穷的人家呀。"大哥气馁地蹲在门槛上。母亲用针尖蹭蹭头发慢腾腾地说:"我打听了,你老蔡叔家的二丫头叫小蓉还没出嫁呢。如今也是够岁数了。还没人上门提亲。"
  他记得小蓉全名叫蔡淑蓉,团团脸,大眼睛。父亲在世时跟老蔡叔一起闯关东过来的,小蓉虽然不是老蔡叔的亲闺女,她母亲改嫁以后也跟了蔡家姓。幸亏不是亲闺女,任凭关系再好,谁也不会把亲闺女嫁给他们这样的人家。

  自从母亲透漏了这么个消息,他跟大哥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起来。母亲的意愿当然是要先长后幼。大哥已经三十好几了,比他更等不起,但是要考虑小蓉的意见。他想她一定是更愿意跟自己一些,毕竟自己年轻,比大哥形象也好一点。
  村头的朱老太爷过八十大寿,临近几个村的人都去了,他早已经打听到小蓉跟几个年轻的姑娘被请去帮忙.这场宴席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忙乎,杀猪宰羊的。第一次他跟大哥不是为了吃点油水去帮忙,各自心怀鬼胎的都想在蔡淑蓉面前表现一把。
  蔡淑蓉太能说了。六七个姑娘里,听见最多的声音就是她的,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可能是平日老蔡叔对子女的封闭教育让这个笼子里的鸟儿早已经憋坏,趁着这个难得的热闹场合好好释放一下。这过分的活泼已经让一部分老人颇有微词。小蓉身边的几个姑娘早已经察觉,伸手悄悄捅了捅小蓉的腰。几次碰了小蓉的痒痒肉,她笑闹的越发欢脱了。陶树元隔着人群已经看见老蔡叔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只是碍于人多压抑着不发作。陶树元有点担心小蓉回家后的下场,他叫了一嗓子"蔡淑蓉,后厨叫你呢。"
  笑的脸红耳胀的蔡淑蓉来到后厨一问,并没有人找她.她叽哩哇啦地咒骂有人玩闹她。刚转身准备回到人群里的时候,陶树元正好站在用麻袋架起的隔断下。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蔡淑蓉,心里十分紧张。蔡淑蓉只瞥了她一眼,就跳着笑着地从他身前走过去了。

  蔡淑蓉刚走过去,他就看见了大哥陶树方气愤而仇恨的目光。他没了刚才站在蔡淑蓉面前的怯馁样子,而是用坚定挑衅的目光迎上去。他的态度激怒了大哥陶树方,陶树方把脚下接着猪血的盆子向他砸过来。他还没有反应出来怎么回事,只觉得铺天盖地的红色倾卷而来,浓烈的腥臭味让他要呕出来。气愤占了上风,他裹着满身的猪血扑向了陶树方。人群哄乱起来,母亲哭着喊着将他和大哥扑来。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看见人群里的蔡淑蓉笑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与周围齐刷刷地震惊形成鲜明的对比。如果蔡淑蓉知道他们兄弟俩是因为她而大打出手的话,真不到她还笑不笑的出来。
  蔡淑蓉终于嫁人了,不是陶树方也不是陶树元,而是卖杂货的何子荣。在当时看来,蔡淑蓉与何子荣的结合完全是蔡淑蓉占了便宜。在寿宴上有失礼仪的蔡淑蓉能嫁给家庭富裕头脑灵活的何子荣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跟大哥又恢复了往日的情谊,似乎比以往更情深意重,自作多情的尴尬和伤害是他们两兄弟共同担负的,比从前一起挨饿一起拉松针的辛苦更加急切的惺惺相惜。
  蔡淑蓉生了一个儿子。陶树元远远看过一眼,脑袋比一般婴孩的大,十分不像蔡淑蓉。他就心里有一点怅惘。在所有人都以为蔡淑蓉幸福的祖坟上冒青烟的时候。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何子荣被人告上法庭。这真是一场离奇的官司。告何子荣的人是他的亲弟媳,控告原因,强奸,有证有据。何家的近亲说本来官司是打不起来的,何子荣与弟媳妇的事情早就有了,不过是弟弟和媳妇气不公,凭什么一样的儿女,老人偏偏把唯一能赚钱的杂货店给三儿子,最小的儿子不闻不问。何子荣逢人便说这是弟弟和弟媳的诬赖阴谋。本来要平息的事情了,忽然法院传出人证物证两全,何子荣被判了五年刑。外人也看不清这一家的情况。
  这件事情曾经轰动一时,茶前饭后,垄间地头,有人的地方必有何家的家丑。
  陶树方一边编着炕席一边愤恨恨地说:"蔡淑蓉瞎了眼吧.再怎么不济,我们两兄弟也干不出这畜生的事情。"
  陶树元不知道说什么,他有点替蔡淑蓉难过。第二日以买抽烟纸为借口进了杂货铺.蔡淑蓉坐在炕上哄孩子,不知道孩子做了什么招人乐的动作,蔡淑蓉笑得哈哈的.陶树元简直有点吃惊了,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村里的人嫉妒蔡淑蓉编出来的老婆舌呢。

  蔡淑蓉抱着孩子给他找抽烟纸,十分费力。陶树元说出我给你抱孩子这几个字时,心跳都到嗓子眼了。他生气自己的不争气,抱个孩子心跳什么。孩子的身体那么软,那么香,这软和香融化了他粗粝的心脏。他小心翼翼地托着孩子,孩子眼生哇哇地哭个不停。蔡淑蓉把抽烟纸放在柜台上,伸手接了孩子。
  何子荣半年以后就回来了。除了瘦没有任何变化。村里人又开始新一轮的议论纷纷,说是何家托人给弄出来的,费了很大劲,何子荣几乎花尽全部身家。弟媳放出话来,说自己的身子折腾个何子荣全家黄铺也算值了。
  何子荣这一次事情发生以后蔡淑蓉的日子却不好过了。每逢半夜,何子荣前后院的邻居都能听见蔡淑蓉凄厉的哭声和物体抽打肉体的啪啪声。
  陶家两兄弟挨家挨户送炕席时路过何子荣家,陶树方对着他家的大门口吐了一口浓痰。
  何子荣的邻居马立国蹲在大门口卷旱烟,跟陶家兄弟打招呼,说要看看今年炕席的成色。他家烟囱堵了,浓烟把炕席熏坏了。
  陶树元抖开炕席让马立国挑。
  马立国用手摸了几下说:"今年的蒾子泡的熟,给我卸一捆。"
  "还有扫帚,不留下两把呀。
"
  "就要炕席。
"
  陶家哥俩把炕席给马立国卸下来.马立国留两个人抽袋烟。

  三个人把炕席卸在一旁蹲在地上开始卷旱烟。
  "何子荣不是被判了五年吗?咋出来了呢?"陶树方一边吐着烟圈一边冲何家杂货店努嘴。
  "花钱弄出来了呗,也不能不过日子。不过,我看何子荣这一趟进去出来不太一样了。"
  "怎么就不一样了呢?"何家兄弟一起问。

  "我们周围这几家最怕天黑呀,一到天黑这何子荣就魔鬼上身啊,你没听见那媳妇哭的惨啊,这么远的道,隔着墙皮都能听见噼噼啪啪的声啊。"马立国说着时候不停兹着嘴,仿若那恐惧的现象就在眼前。
  陶家兄弟脸色都有了变化。"咋这样?"
  "估计是在筒子里被人揍出毛病来了,出来了仇人报不了仇就跟媳妇发泄啊。看吧,这人不能干坏事啊,筒子不是人呆的地方。好人都呆坏了。
"
  陶家兄弟觉得马立国的旱烟真是难抽的很,嘴里久久透着苦涩。陶树元拉着车往前走,陶树方在车后扶着席子,两个人都沉默着,只有车轮的声音吱吱嘎嘎的响,土路上押出两道花纹清晰的轮痕。

  那一天月亮特别的亮,陶树元的记忆里那月亮亮的要比现在的白炽灯还要晃眼,月光亮的跟泼出来的银水一样,一直泼到他们一家三口打着补丁的被子上,这特殊的洁白的亮光让一块又一块的补丁都好看起来。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被子上的一块,是母亲从自己出嫁时候穿的粉桃心红底面的套绒棉袄上剪下来的.他从这一小块娇艳中仿若看到了母亲出嫁时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容颜。母亲曾经跟蔡淑蓉一样的年轻过呢,而且比蔡淑蓉要好看很多。父亲真有福气不是吗,最起码比他们哥俩有福气,一定是父亲把他们陶家这一脉的福气给用完了,所以自己和大哥至今娶不上媳妇。他就开始憎恨父亲了。
    母亲忽然醒了,她推推睡在身边的小儿子,声音特别的干脆年轻。陶树元好像很多年都没有听见过母亲这样的声音了。这月光有一种神奇的净化功能,连母亲的痰音儿都洗刷没了。
  母亲说:"元啊,你叫叫你哥。"
  陶树元用脚踹踹大哥。陶树方迷迷蒙蒙的醒过来,被子还蒙在脑袋上嘟嘟囔囔地问啥事情。

  "今晚的月亮真是好啊。妈看见这么好的月亮就想吃一个白面馍馍,馋的我心都要出来了。"
  "这大晚上上哪去弄白面馍呀?"陶树方气囊囊地回绝母亲。

  "你爸病怏怏的一辈子,我不是心疼钱,早知道你爸不行,我就该放弃,偏卖房子卖地的给你爸治病啊。真应该把钱留下来给你们哥俩说房媳妇。妈对不起你们。"母亲语气里充满了懊悔。
  "你说这干啥,我们哥俩好好赚钱,等债还清了就好了。"陶树元心里涌出大片大片的恐慌,他安慰着母亲。
  “你大半夜的就别瞎想了,日子总有出头的时候。赶紧睡吧,愁啊愁,能愁出个啥,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早多干点比啥都强。”
  "咳,妈就是愧疚,你们别怨妈.以后你们两兄弟就是最近的,别像上回蔡家小蓉那次,让人笑话。"
  "多少年的事了,你还提它干啥
."
  "妈是不放心啊,你俩要有谦有让,有疼有心啊,老二,答应妈以后有说媳妇的事,让你大哥先来。
"
  "恩。
"
  "就是想吃白面馍馍呀,多少年没吃了呀,多少年没吃了呀。
"
  白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白太阳.陶家兄弟第一次睡了一个亮天觉.母亲没有跟往常一样早早叫他和大哥起床。

  陶树方挠着肚皮召唤妈:"妈,你把我去年的绒裤给我找出来,昨天下地感觉凉飕飕的了."
  母亲没有任何回应。

  陶树元揉着眼睛看了一眼挂钟八点十刻."妈呀,你咋不叫我呢,七点往后上地算半天钱啊!"
  平日母亲都是起床最早的,掏灰烧炕熬早饭,每一天稀米糊糊的热气都会把小土房填满,他和大哥每天都是在这温热的云雾里伴随母亲的吐痰声起来,这是他们一天的开始,而今天十分安静。

  等陶家兄弟凑过来这安静被打破了,两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扯碎了这个已经不太早的清晨。
  陶树元觉得自己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一晚因为贪图被窝的温暖而没有去给母亲找一个白面馍馍。如果他知道那是母亲的最后一晚,哪怕挨家挨户的给人下跪他也会给母亲弄来一个白面馍馍。
  终于所有的债务都还清了,陶树元看着镜子里苍老的身影,他想时间真是这个世界最快的东西了,没脚没腿的,倒是见不着影的跑没了啊。
  有人来给陶家哥俩保媒。一个寡居多年的女人,在101公路上送走了四个儿女。她对101公路有着复杂而特殊的感情。101公路要走了他丈夫的性命,却让她的四个儿女沿着这条路迈向了崭新的生活,只是四个儿女在面对新生活的态度不谋而合地选择了一去不复返。他们统一的忘记了身后还有一在农村寡居的母亲。这个寡居女人没有别的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入住到她自己的家,101国道旁的三间石头房。
  媒人左思右想,陶家兄弟跃入眼帘。
  媒人挑了一个两兄弟都在家的时候来串门,顺便说明来意。
  陶树元看着大哥因为紧张而忽红忽白的脸。陶树方知道在弟弟面前他永远输给年龄。
  两兄弟互相看了很久。陶树元想起那个大白月亮的晚上。
  "我离开这屋子睡不着觉,你问问我大哥愿不愿意吧。"他跟媒人说。媒人眼中有些失望,他心里的人选还是觉得弟弟更适合。陶树方气息变得粗重:"我弟弟想要房子,我就把房子给他吧。"
  大哥就这么离开了。虽然家里没有余钱,还是象征性的分了家。房子虽然小,一个人住还是觉得太空旷太寂寥了。他经常觉得冷,尤其入了秋,冷的让人打颤。他喜欢上了烧火,坐在灶坑前看着火苗烈烈燃烧,红红火火满满堂堂。充实又温暖。有的时候顺着火坑烧烤一点地瓜和土豆十分果腹。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蔡淑蓉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蔡淑蓉去了敬老院。
  去敬老院之前,她在外流浪了大半年。几十年的家暴和折磨导致蔡淑蓉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何子荣的弟弟患了肺结核去世以后,何子荣与弟媳的私密关系豁然公开。终于弟媳实现了当初的心愿,成了杂货店名副其实的老板娘。何子荣再也容不下蔡淑蓉的存在,对她下了绝杀令扫地出门。蔡淑蓉雨夜里跪在门前无论怎么踢门砸门挠门,也跨不进何子荣与弟媳满室春宵的屋门半步。
  蔡淑蓉走投无路投奔了儿子,儿媳妇放了两条狼狗追着蔡淑蓉咬。她的一双回力胶鞋至今还不知归处的甩在儿子的村子里。
  蔡淑蓉无家可归的时候,陶树元翻腾了几宿睡不着觉。有时候他想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有时候他又觉得荒唐至极。他想找个人商量,可是没有人。大哥陶树方知道当初是弟弟让给他的一桩婚姻,害怕弟弟反悔,自从搬去了女家住,已经宣布了与弟弟老死不相往来。除了大哥还有谁呢,全村的人,邻村的人,没有一个人瞧得起他,路上遇到连招呼都不愿意跟他打,何况是这么耸人听闻的决定呢。
  他跟蔡淑蓉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朱老太爷家的废弃房门口。蔡淑蓉站在长满杂草的院子里,打眼看去,她也是一株杂草,无限的荒芜。他们隔着散架的木头门看到了对方。
  终于他鼓起全身的力量走向了蔡淑蓉。蔡淑蓉还是那么爱笑。三十年前,也是这个院子,那么热闹隆重的朱老太爷寿宴,所有人都觉得蔡淑蓉很缺乏教养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她那么可爱活泼。他的热切的期盼最后被猩红粘湿的猪血泼灭了。
  "就在这朱老太爷办了八十岁寿宴啊,那天真热闹!"陶树元怀着无限对昨日的缅怀饱含深情地说。
  "何子荣这个杀千刀的,我就算下辈子变成鬼我也不会放过他。我这一辈子就毁在他手里了。哄了我爹把我给他,就是拿我当罩面。他跟郭丽颖的事情早就有了,亲弟媳他都不放过他还是人吗?你说他是人吗?"蔡淑蓉歇斯底里揪着院子的荒草。
  陶树元像是生生吞进一个刚出锅扒皮的鸡蛋。上不去下不看来的他只能看着蔡淑蓉。
  "我不恨他跟郭丽颖,本来他们就认识在先啊,可是我恨他何子荣不是人,扒灰的事情他都干得出来。他郭丽颖一个不够,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怕事情闹穿,又把我儿子支到老远的地方,要不是他,我儿子能跟我生分吗?"
  "他一定会遭报应的,他一定不得好死,我活下去就是要看他最后怎么死,他以为拿开水烫我,用腰带抽我,揪我的头发我就活不下去寻死觅活的吗,我就要活,我就让他看见我难受,看见我恶心,做恶梦.他跟郭丽颖的事情就是我当的证人,他在筒子里被打残残废了才好呢?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残废人了还想着干那事,我就是让他每次干那事的时候都自卑,都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
  陶树元觉得自己的后背都已经湿透了,他看着蔡淑蓉口吐白沫咬牙切齿的样子,所有温情热烈的年轻岁月都崩裂了,什么都没有,如果有也是碎片,扎的人心疼的碎片。他磕磕绊绊地跑回家,扑通跪在地下,急不可耐地往灶坑里添柴火。他的手不断的颤抖,火柴一根接一根的划开就是点不燃灶火,灶门前一地的火柴梗,一半黑一半白.终于最后一根点燃了,陶树元长舒一口气向后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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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儿个人认证 | 2014-10-12 22:35:4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写得精彩,要是配上跟主题相应的图片就更好了,拜读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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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 2014-10-13 09:22:55 | 显示全部楼层
高一的小说,读的人心沉沉的,穷困的日子,改变着人的性格,演绎着悲剧。
欣赏,并学习了!
问好高一老师,祝愿秋安,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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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丽德尔 | 2014-10-13 12:41: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朋友 发表于 2014-10-13 09:22
高一的小说,读的人心沉沉的,穷困的日子,改变着人的性格,演绎着悲剧。
欣赏,并学习了!
问好高一老师 ...

感谢朋友阅读,草原以外的尝试,,写的还比较生涩,只是在我的世界角落里也会有文中的人,贫穷的无奈,性格的压抑,以及北方农村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好多是听我爸讲的,,听来觉得心痛,所以想写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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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芽儿 | 2014-10-16 11:51:05 | 显示全部楼层
陶树元觉得自己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一晚因为贪图被窝的温暖而没有去给母亲找一个白面馍馍。如果他知道那是母亲的最后一晚,哪怕挨家挨户的给人下跪他也会给母亲弄来一个白面馍馍。
读这样的文字,令人心酸,我想起了母亲临行前的最后一餐,那时我想——母亲最后一定回光返照,哪怕是半夜她老人家想吃什么,我去饭店跪求也一定满足她老人家的要求,没想到她竟然说“面包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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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芽儿 | 2014-10-16 11:51:29 | 显示全部楼层
再赏朴实感人的故事,遥握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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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丽德尔 | 2014-10-16 12:35:06 | 显示全部楼层
柳芽儿 发表于 2014-10-16 11:51
陶树元觉得自己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一晚因为贪图被窝的温暖而没有去给母亲找一个白面馍馍。如果他知道 ...

人生的岁月里总有很多难言,总有很多遗憾,也总会有很多疼痛,希望都承载在生者的肩上,继续生命无悔的轨迹吧,问候柳芽姐姐,祝您一生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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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丽德尔 | 2014-10-16 12:36:52 | 显示全部楼层
徐玉虎 发表于 2014-10-16 11:46
其实,穆丽草原以外的小说,让人读来更加亲切,北方贫苦农民的生活让你描写的很到位。,都起来让人感到 ...

谢谢徐玉虎老师点评,您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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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4-10-16 14:49:36 | 显示全部楼层
西部文学因你而异彩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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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丽德尔 | 2014-10-16 15:06:10 | 显示全部楼层
榆林人 发表于 2014-10-16 14:49
西部文学因你而异彩纷呈!

我是那百花齐放里小小的一朵,谢谢榆林人老师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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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千雪 | 2014-10-23 21:27:44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还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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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千雪 | 2014-10-23 21:30:44 | 显示全部楼层
陶树元把最后一把苞米杆填进灶坑里,火苗烈烈燃烧,伴着苞米杆特有的丰熟气味,跳起的火星劈啪作响,这旺盛的一堂火将他的脸映照的比平日更加红亮。屋内没有点灯,近几年电费越来越贵,除非家里来人,吊在挂满蛛灰棚顶上的小白炽灯才会有发亮的机会。可惜这机会极少,一年四季都隐埋在灰尘和黑暗里。

开篇就很夺人,虽然平淡的叙述,却蕴藏着丰富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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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傲兰 | 2014-10-28 19:54:12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喜欢高一这篇文章,描写的很到位,贫穷、孤独、压抑,令人心痛……

点评

是的,意境到了。问风中傲兰 老师好。  发表于 2014-10-29 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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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 2014-10-28 20:54:58 | 显示全部楼层
图文并茂,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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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新会 | 2014-10-29 14:39:44 | 显示全部楼层
把握了民间底层人物特点,难得的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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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丽德尔 | 2014-10-29 16:08:12 | 显示全部楼层
榆林人 发表于 2014-10-28 20:54
图文并茂,相得益彰。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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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丽德尔 | 2014-10-29 16:10:08 | 显示全部楼层
章新会 发表于 2014-10-29 14:39
把握了民间底层人物特点,难得的好文。

好题材都在民间,章老师多指教哦,希望您还像从前一样把我文里的错别字呀,不妥之处呀,指出来,改一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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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新会 | 2014-10-29 16:15:43 | 显示全部楼层
穆丽德尔 发表于 2014-10-29 16:10
好题材都在民间,章老师多指教哦,希望您还像从前一样把我文里的错别字呀,不妥之处呀,指出来,改一改, ...

改一个患病的患。呵呵。此文真正的是小说味,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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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傲兰 | 2014-10-29 19: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风中傲兰 发表于 2014-10-28 19:54
很喜欢高一这篇文章,描写的很到位,贫穷、孤独、压抑,令人心痛……

O(∩_∩)O哈哈~月亮老师我们又转悠到一起来,很是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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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念永存个人认证 | 2014-10-29 22:20:1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质朴的言语诉说着人性!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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