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谜石 于 2016-8-4 12:18 编辑
我每天上班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墓园。这个墓园,这个城市逝去的人们大部分的灵魂都生长在这里,茁壮的松柏林又浓又密的绿,仿佛要从山上流淌下来一样。 我每天起得很早,慢悠悠地走在山脚下,踩着青石路;呼吸着森林大氧吧吐出的新鲜空气;听着从山林水一般流淌下来的鸟鸣虫吟;再看着鸟儿一会儿蹲守在枝头歌唱,一会儿又追逐着石块般落向密林深处,很是惬意,很是神往,脚步也觉得轻盈如蝶。 一路上,路人很少,晨练的人零零落落的,路面车辆也不多,偶尔有一辆车呼地一声从身旁驶过,像平静的湖面溅起的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独自享受着清晨这山林寂静的美和透着凉丝丝的清新。有时,我会莫名地替贪睡在被窝人们感觉可惜,他们无缘体会这神仙般的感受。我独自沉浸在一种“两眼不见,两耳不闻”乐陶陶的状态中,对周围的纷扰和存在并不留意,而经过一段时间,有一个单薄的蹒跚慢跑的歪脖女人和一个独坐在条椅上拉二胡老伯的身影,引起我的注意。无论我起来多早或多晚,我总看到这个拉二胡老伯坐在路边的排椅上,专注地拉着二胡;而那个歪脖女人总是从拉二胡老人坐的地方作为起点一直跑到山的另一头,然后再掉回头跑回来,她就这样来回地跑。我走的慢,所以,我这这一段路,这个歪脖女人就这样在我这段路程来回穿梭有好几次。她跑得不快,一歪一斜地,不但脖子有点歪,嘴巴和眼睛也有点歪,腿脚好像也不灵便。我有时,最早5点就出门了,有时因有事也会8点多才出门,但是无论早晚,我总能看到拉二胡的老伯和那个歪脖女人。在之间差不多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我有点好奇,我决定第二天更早一点过来,看一看他们到底有多早。 第二天,我四点半就起床了,简单收拾一下,就出发了,天此时还没有真正亮,蒙蒙的。等我快走到拉二胡老伯平时坐的地方,远远的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他们原来是一起的,好像歪脖女人在帮拉二胡的老伯在收拾什么东西。我听到他们的对话: “这几个月真好,一个都没有捡到。” “不要掉以轻心,上次那娃太可怜了。” “是呀,好可伶,不过,再捡到,我们也养不起了。” “你坐好,我到前面去看看。”歪脖女人说着,像平时一样往前跑去。 我心里猛地一震,这墓园旁是个福利院,经常报纸有刊登:市民将弃婴丢在山脚下,难道?我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扎了一下,我走上前,仔细一看,原来二胡大伯是个残疾人,歪脖女人刚才是帮他挪正位置。 “老伯——”我情不自禁地对老伯轻喊一声。 二胡老人一愣,抬头看着我。 “老伯,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每天经过这里上班,已经好几个月了。”我俯下身对老伯说。 “哦,我想起来了,是有点面熟,天黑看不清,有事吗小伙子?”老伯仔细打量着说。 “老伯,我不是小伙子,我已经四十了,还有两个孩子。”说到这时,不知怎的,我竟然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看不出呀,年轻人,你很幸福呀。”老伯爽朗地哈哈笑了起来。 “老伯——”看着老伯这么开心,一股悲痛涌向心头,我再也抑制不住,声音哽咽起来。 “怎么啦?年轻人。”老伯关心地问,“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没有,老伯,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用手掩着面,哭泣着说。 “哎…….”老伯半天没有说话,沉默许久,终于慢慢地说,“看得出,你也是个好心人,其实我没做什么,主要是这个女人,她从小患了小儿麻痹症,十多年前,她走路都很困难,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这里,捡到一个弃婴,因为她没有成家,她收留了这个孩子,从那以后,她天天到这里守候,这十多年,她已经收养了四个孩子,可是,有一次,她来晚了,发现一个弃婴竟然被老鼠……”老伯说到这里,忍不住悲痛地抽泣起来,停了一会,老伯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说,“从那以后,她每天起来很早,因她的腿脚不灵便,她看到我每天在这里拉二胡,就找我帮忙,让我坐在山这头,她就两头来回跑,来回巡山,一有什么情况就让我喊她。这十多年来,她一直这样跑着,从刚开始,一个来回要跑一个多钟,到现在,居然一个早上能跑十几个来回了。 我听着早已经泣不成声,我蹲在老伯边,双手低掩着面,努力地不让老伯觉察到。歪脖女人那熟悉的脚步又折回来了,由远而近。我侧身从泪光里看到,那个极不协调一歪一斜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我突然想起了那首歌——大王派我来巡山,那念头像在黑暗中划亮的火柴,伴随着老伯二胡那忧伤的曲调翩翩起舞,我强忍着泪说:老伯,你会拉“大王派我来巡山”吗? “嗯,我会。小孩子很爱听。” “老伯,你能帮我起一曲吗,我来唱。” “嗯,好呀。” “大王派我——”我的嗓子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我哽咽着唱不出来,看到,那个歪脖女人已经很近,我猛地加快脚步,发疯一样跑了起来,嗓音一下迸发出来,“大王派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一转……” 那苍凉悲亢的曲调,久久在山林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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