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阳晓林散文】母亲的手
本帖最后由 合阳晓林 于 2016-10-8 20:18 编辑母亲老了,手指越来越细,手掌越来越薄,手背上的皮肤薄薄地紧绷着,闪着一种干涩亮光,也不知在哪年的哪月,她的手腕处竟多了几块黑色的老年斑……。 记忆中,母亲的手算不上美丽,但绝对是结实。母亲自嫁到我家,父亲就常年在外,家里的农活只能靠她一人做了。人民大公社的那个年代,她修过铁路,筑过水坝,甩过赶牲畜的鞭子,托过挑水担粪的扁担。后来实行了生产责任制,在自家的责任田里她更卖力了,她抡锄头,掀耕犁。从庄稼地里刨出了粮食,或者又把粮食换成钱,抚养我们弟兄长大,供给我俩弟兄一起读书。如今,母亲有一根手指是残缺的,她说是被生产队里的磨面机那皮带轮给夹坏了指稍。 母亲手很巧,十里八村的人都这么说。巷子里只要有谁家的娃结婚或者满月娃,基本都请母亲去捏花馍。炕头上一张小桌儿,一团发酵了的白面,在她的手中揉几揉,搓几搓,先捏出了鼻子,再揪长了耳朵,接着拢一拢下巴儿,再用顶针孔儿按两个眼框框,木梳齿压几道弯眉毛,一颗小红豆当嘴巴,两只黑豆豆做眼睛,霎时,一个水灵灵、白生生的面娃娃就摆上了桌案。那惟妙惟肖的俊模样,憨态可鞠的俏表情,就是蒸熟了,谁还舍得张大嘴巴先咬一口下去,实在怕这个娃娃馍突然有了呼吸的气息。 母亲就凭的这一把小剪刀、一枚顶针和一只捏子,还有这几种红黄绿的色料儿,把花馍也捏到了北京城。她捏出的老虎馍,花糕,寿桃桃,那可谓是见过大世面哦!被一家饭店特邀做了好几年的花馍,后来还上过中央电视台的农业频道《乡土》栏目。 母亲的手巧,不只是捏花馍。一片大红纸递在手中,她不用任何思索,如同喝口凉水一样的简单,就能剪出几片漂亮的窗花花。最让我叹服的还是母亲的集花布手艺,更是一种绝妙之美。 我小的时候,母亲经常集花布。记得炕头上总有她一块土布包袱,里面尽包着一些碎布片儿,有拆一家老小的衣裤布料,也有她仰着讨好的笑脸向人家裁缝铺里讨来的一两把不成形的碎布片。这些碎布片有新有旧,或土布,或洋布,有格格布,也有条条布,有纯净色,也有印花的,还有一些或绸或缎的丝织品也混杂在其中。她用这些碎布料盘一些中式的衣服扣子,或者抽一些端午节的香草包儿,还有就是我爱玩的撂沙包。再大一点,椅子的坐垫,自行车的挎包,家里的门帘,甚至她做饭的围裙尽是些碎布片做的。母亲先把碎布片剪成各种规则的小方块、小三角、或者小菱形,再根据布片的颜色整齐排列巧妙搭配,再经过油灯下的千纳万缝,用不了几天就变成了一件漂亮的小物件。每做好一件,母亲也会随着高兴几天,不是为了自己的手艺,而是盘算着又为家里省了几块钱的开销。母亲一辈子总是这样,最廉价的永远是自己的苦力,哪怕在油灯下熬红了眼,蜷麻了腿,累痛了腰,她都舍不得多花一点那来之不易的三五角零花钱。 我读了八年书,从没买过一件真正的书包,尽是母亲用碎花布给我集成的。
上初中时,看着别的娃娃们都背着那种“为人民服务”的军绿色挎包可稀罕了,回家找母亲要,她却面露难色,不过还是答应给我也做一个。等我再回家,母亲把书包终于做成了,是用瓦蓝色结结实实的劳动布料集成的,挽一条宽厚的黑土布背带,也不知母亲在哪拓出来的“为人民服务”和“毛泽东”几个毛体字,她很讲究地缝在书包的正面儿,书包看起来的确有些土气,但绝对的庄严。我起初并不是满意,总觉得还是买来的成品更好呀,可母亲说,家里真的很缺买一个书包的钱。书包,好歹是新做的,我还是背着它上学了。确实没想到,身边的同学们直呼好看,就连老师们都觉得新奇,他们把母亲做的书包看了再看,翻了再翻,没过几天,学校里竟然多了几只和我一模一样的土布书包。 母亲的手虽然很巧,可就是抓不起笔,连自己名字她也写不好,用她自己的话说,她是新中国后最后一批的文盲了。可当上了奶奶,孙子都已经上学了,她才开始了学习写字。 过去我夫妻在单位经常出差,常常的一走就是好几天,也只能把孩子留给母亲来照管,可孩子每天的家庭作业得有家长签字,这让母亲犯了难。为了不让孩子被老师批评,她有了学写字的动力。每晚孩子写作业时她也戴上了老花镜,在一边认认真真地写着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规规矩矩,从歪歪扭扭慢慢地练到方方正正,没过多久,她把自己的名字写得不算难看了。 有次我回家,孩子很调皮的告诉我:“爸爸,爸爸,咱家要出大明星了。”我不解其意,什么大明星呀?“咱家的大明星是我奶奶,她要出名了,现在都已经练起了签名了。”孩子翻出作业本,找出我母亲的签名给我看。哎哟!还真是一回事,我很吃惊更很高兴,在儿子的作业本下边,母亲写了一个大大的阅和自己的名字一共四个字,虽然笔体还有些生疏,可字一样的漂亮,就如同她扎的窗花花、花馍馍。母亲见我笑了,她也微微笑了,似乎还有些害羞的脸红……。 我一边回忆,一边写下这段文字,恰巧,母亲又来催我吃饭了。
“您老又做了啥饭呀?”我问母亲
“你最爱吃的宽软面蘸蒜水么”母亲说。 撂下笔,陪母亲走向餐厅,忍不住我又轻轻拉住了她老人家的一只手,心里满是暖暖的爱。可母亲真是老了,手指越来越细,手掌越来越薄,手背上的皮肤薄薄地紧绷着,闪着一种干涩亮光,也不知在哪年的哪月,她的手腕处竟多了几块黑色的老年斑……。
记忆中,母亲的手算不上美丽,但绝对是结实。母亲自嫁到我家,父亲就常年在外,家里的农活只能靠她一人做了。人民大公社的那个年代,她修过铁路,筑过水坝,甩过赶牲畜的鞭子,托过挑水担粪的扁担。后来实行了生产责任制,在自家的责任田里她更卖力了,她抡锄头,掀耕犁。从庄稼地里刨出了粮食,或者又把粮食换成钱,抚养我们弟兄长大,供给我俩弟兄一起读书。如今,母亲有一根手指是残缺的,她说是被生产队里的磨面机那皮带轮给夹坏了指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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