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分明 发表于 2016-10-21 09:48:48

坏人多粮

坏人多粮多粮三岁上死了爹,跟守寡的娘过活。村人都说多粮是他爹的亲儿,爷儿俩一生气就翻白眼,瞪得跟牛铃铛一样大的眼睛里只有眼白。多粮爹有个绰号“白眼狼”,多粮也就成了“小白狼”。多粮爹年轻的时候当过土匪,多粮的脾气秉性也很有些阴鸷,警觉狡黠,膂力过人,打一手好弹弓,百步之内,说打鼻子不打眼睛。大清早多粮家的破门扇一开,树上的麻雀斑鸠立马能飞多远飞多远。十八岁那年多粮死了娘,抬埋出门没一个月,门宗里的麻脸婶子就张罗着给多粮说媳妇。多粮长得五短身材,皮糙肉厚的,能娶个啥媳妇呢?麻脸婶子问:多粮,你看上谁家闺女了?婶子给你说个媒。多粮说:茶花,东门村的。麻脸婶子嘴顿时张得象老碗大,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茶花是谁?茶花是方圆几十里都知道的漂亮闺女。没出三天,满村人都知道小白狼多粮看上了茶花。到了第五天,茶花的爹亲自登门相看了多粮,走的时候还满面春风的。又过了几天,麻脸婶子把肿着眼泡虎着脸的茶花领到多粮家,麻脸婶子给多粮使了个眼色,推说有事出了门。茶花说:你就是多粮?多粮说:嗯。茶花说:我听人说,你爹白眼狼过去是土匪,能活剥人皮蒙腰鼓?多粮说:嗯。茶花说:土改的前一年,你爹不当土匪了,拖一杆水连珠回了家。那杆枪还藏在家里头呐?多粮说:嗯。茶花说:土改那一年,你爹整死了财东家,独吞了浮财,县上来人查办,你爹指天画星星赌咒发誓编瞎话,当场就给一头牛顶死了?多粮说:茶花,等今年收了秋,咱就把事给办了。茶花先是一愣,接着捂着脸呜咽着出了多粮家。收了秋,多粮把茶花娶回家。婚后没几天,多粮觉得茶花跟他没话,干那事情就跟死人一样。多粮怀疑茶花外头有人,想了很多办法考验茶花,总是没有收获。多粮整天愁眉苦脸的,日子过得真不松泛。
  农闲的时候,村上就要抓阶级斗争,大队长要多粮和他一道去邻省外调一个贫下中农老家的家庭成分,多粮想着岔个心慌也好,就答应了。那天他和大队长走了三十里到县城,多粮一摸口袋说忘带盘缠了,让大队长在县城等他。大队长一听就笑了,吩咐多粮回家和茶花睡了大觉再来。多粮也笑了笑,连颠带跑地原路返回,在村边河渠中蹲到天黑。半夜时分,多粮踅摸到自家后墙,看到墙下草窝里放着一辆自行车;再摸到门口,果然就听到家里有男人在炕上和茶花调笑。仔细一听,那野汉子是村支书的三儿子,电工三蛋。
  茶花说:你不好好在县上开电力会,放的招待所那样文明的地方不住,三更半夜跑到我这里来睡土炕,有个啥景致呀。
  三蛋说:还不是图你这个好景致。
  茶花说:我?人长得没你媳妇俊灵,我家炕上还有虱子呢。
  三蛋说:你比她活泛多了,就连你家炕上的虱也是双眼皮的,不信逮一个咱看看。
  茶花说:我没看上你的人,就看上你的嘴甜。
  三蛋说:那你看上谁了?
  茶花说:你爹。
  三蛋说:他?老嘴鼠脸的一个没牙老汉,有啥好?
  茶花说:他人老心红,地主富农全都怕他,旺财见了他要尿裤子。
  三蛋说: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他呀?他也就是一个老牲口,我的俩嫂子隔三差五地就要让他过一遍。他心红?他的心最黑,连毛主席的坏话他都敢说。他人好?谁不知道他和公社广播员有一腿?哎呀哎呀,我又不行了,咱再来,咱再来!
  茶花说:你真个能把人烦死。
  俩人在炕上活泛得很,把土炕打得腾腾的。
  多粮再也听不下去了,心里像是有一百个蝎子在蛰,又像是有一百只赖蛤蟆在啃。多粮忍住了,等到屋里的人拉起鼻鼾,用折刀拨开门栓,悄没声息地骑到三蛋身上,用枕头把他闷死了。三蛋不扑腾了,多粮回头,看着抖得跟筛糠一样的茶花。
  多粮问:多久的事情了?
  茶花说:也就今晚。三蛋来查电表,说着说着,就动手动脚,躺到炕上不走了。
  多粮又问:你自个儿愿意的?
  茶花说:三蛋说,和他睡一觉,以后就不收咱家电费了。
  多粮说:咱家有祖传的宝贝,卖了尽是钱。
  茶花说:他还说,明年叫你当干部,进班子。
  多粮哦了一声,松了口气。
  茶花说:你杀了人,要偿命的。
  多粮说:没人知道我就不偿命。实在不行,咱家还有一杆水连珠,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
  多粮家隔壁就住着旺财,旺财的爷爷就是被多粮爹整死的老财东,旺财从小就害怕多粮。多粮把三蛋的尸首背到后墙根,扔进旺财家的猪圈里。旺财家养了一口大肥猪,听到响动,吓得吭吭直叫唤.然后旺财家后门吱呀一声响,一个人出了门,接着那人破口大骂:打死你这个偷猪贼!多粮听到了木棍打人的那种闷声。抡棍的人正是旺财。
 多粮默默地笑了。没过一会,旺财哭了起来,又过一会儿,多粮听到旺财在挖土。多粮想,二蛋埋在旺财家的茅坑边,臭是臭了点,不过天天能看到旺财媳妇妹子的白沟子,也便宜这小子了。多粮回到家里,一把掀开茶花身上的被子,让她光着身子跪到地上。茶花只是蜷着身子发抖,不说话。多粮突然心就软了。
  多粮说:旺财把三蛋埋到自家茅坑边了。
  茶花说:我害怕。
  多粮说:有我在,谁敢碰你一指头。
  茶花说:我错了,从今往后跟你好好过日子。
  茶花一把就把多粮抱住了。
  多粮说:记住,三蛋的事情跟谁都不能说。过两年,我自己也能当干部进班子,你信不信?
  茶花把多粮抱得更紧了。多粮突然就有了兴致,茶花人也像换了一个,干那事很活泛,把土炕打的腾腾的。办完事,多粮出了门,骑上三蛋的自行车,一口气飚到五十里地外的渭河大桥上,把自行车扔进河里,再一口气走到县城,和大队长会合,搭车外调去了。
  多粮和大队长跑另一个小县城,发了一封盖有大红印章的挂号信,然后天天住招待所,吃馆子,到处捡别人丢弃的车票,日子过得倒也惬意。等收到外省盖有大红印章的挂号回信,多粮和大队长攥着一大把废车票回到村子,在队部换了现钞。大队会计话多,告诉多粮说,村上最近发生了两件新鲜事。一件是电工三蛋借去电力局开会的机会,把人家县招待所最最漂亮的服务员给奸杀了,然后跑得不见踪影,县上已经发下了海捕文书。最有意思的是村支书,不仅不难过,借势把三蛋媳妇据为己有,人家娃身上来了的时候都不放过。另一件,是旺财,雨天是农闲不假,咋能挖菜窖呢?别人劝他都劝不住,结果挖到一半,菜窖塌了,还好没伤人。多粮感觉自己的心咯噔一下,又落到了腔子里。多粮拿着钱和给茶花买的花头巾回了家。茶花捏着票子,把花头巾在头上比划了又比划,十分欢喜,睡觉的时候也格外殷勤。可多粮的心里还是不踏实,晚上经常做梦,梦见三蛋找他索命。但是有一晚多粮梦见了他爹白眼狼。白眼狼鹑衣百结,左肩挂着人皮腰鼓,右肩挂着一杆水连珠,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大烟鬼身上特有的恶臭,表情到是很亲切,只是眼眶里没有眼球。多粮早都忘记了他爹的模样,但他确信这是他死去的爹。多粮说:爹,手头缺钱了?明天我让媳妇给你烧纸。白眼狼说:杀了她。我家门里不出这种婊子。多粮说:我已经杀了一个了。白眼狼说:杀一个两个是杀人犯,杀一百两百人是草寇山贼,杀个一万十万,就是将军皇帝。多粮说:爹,那是乱世。白眼狼说:世道不一样,人心没有不一样的。白眼狼敲了敲人皮鼓:用这个,可以唬住老实人。白眼狼又拍拍肩上的水连珠:用这个,敲掉那些不老实的人。这两样东西在手,别说一个茶花,一千个一万个茶花都有了。多粮突然就醒了,仔细品味爹的每一句话。
  多粮把酣睡的茶花叫醒,说:丈母娘好些日子没来住了?
  茶花说:嗯。
  多粮说:那就捎话给你娘家,让你妈来住几天,你多做点好的。
  茶花说:嗯。
  多粮说:在外头我跟城里人学会了红烧大鲤鱼。明天上县,我弄条鱼回来。
  茶花说:嗯。
  多粮腾了粮食缸放到后院,打上半缸清水,把从县城买回一条大鲤鱼放进水缸里。没几天,丈母娘果然就来了。多粮杀了家里的公鸡,还要给丈母娘做红烧鱼吃,茶花十分高兴,丈母娘也下厨帮忙烧火。多粮吩咐茶花把鱼从缸里捞出来。茶花趴在缸沿上,看着尺把长的鲤鱼在缸里打转转,正犯愁咋能把鱼捞上来呢,多粮从背后一手捂嘴,一手卡腰,把茶花倒栽塞进缸里,然后扶住茶花的两只脚,看着茶花双手在水里划拉,一串接一串的气泡冒上来,多粮心里想:茶花,你是我用俩金元宝从你爹那里买来的,你爹让我想咋整就咋整。你做了鬼,就祸害你爹去吧。
  茶花埋出门还没三个月,又是麻脸婶子做的媒人,多粮娶了旺财妹子做填房。旺财妹子长得歪瓜裂枣的,性格却很随和贤惠,那家教更是没的说,多粮十分喜欢,出门也十分放心。旺财一家人也很高兴,自家的姑娘嫁了个家庭成分好、又打了入党申请的贫下中农,出门再也不用遭人白眼了。就这样,多粮俩口恩恩爱爱,一年过去,生了个小子,再一年,养了个闺女。人们都说,多粮的儿子随他舅舅旺财,女儿随旺财妹子。家里的人多了,就费粮费布,多粮谋上了生产队保管的肥缺,粮食不算太缺了,没棉花纺线织布咋办?旺财妹子也和其他农妇一样,晚上就跑到生产队的棉花地里去偷。苏修打珍宝岛的那一年,公社刘书记手提干电池扩音器,领着背着步枪的基干民兵到处逮偷生产队棉花的人,有一次还真逮到了不少人,其中就有旺财妹子。刘书记指挥民兵把人带到小学校操场,点上汽灯。十几个妇女被拿着老套筒半自动步枪的民兵围在正中间。刘书记开始甄别这些做贼的女人。刘书记说:出身是贫下中农的本村姑娘,回家吧。有三四个女人走了。刘书记说:娘家是贫下中农,嫁给本村贫下中农的媳妇,回家吧。又有三四个女人走了。刘书记说:娘家成分不好,嫁给工人、干部、教师的媳妇,可以回家了。再有几个人离开了,场子中间只剩下了旺财妹子。刘书记一看抓住了主要矛盾,就在惨白的汽灯光下,动手扇着旺财妹子耳光。多粮顿时象被火蝎子蛰了球,冲上去一把攥住刘书记的手腕子,另一只手捏成拳头藏在背后。刘书记先一愣,再一看是个农民,就歪着头问:你算个啥球东西?多粮说:她是我婆娘。刘书记说:我问的是你,你算个啥球东西?多粮说:我的名字叫多粮。多粮说着话,手上就带了劲,把刘书记捏得呲牙咧嘴。刘书记:你想咋?你还有没有王法?多粮松开了手,一双大白眼翻得溜溜圆,周围的人哦的一声,终于见识了一回白眼狼家的祖传绝活。多粮附在王书记耳边轻声说:王法?山高皇帝远,拳头就是知县官!我看你分明是要找打!刘书记登时就瞪大了眼睛。多粮冷笑着说:别把事做绝,当心下次来了运动,活剥你的皮!刘书记望着多粮的大白眼,觉得裤裆有一丝暖意顺大腿流下。刘书记小时候遭过土匪,架秧子的正好就是“南山好”匪队里的多粮爹。那时候多粮爹还是秧子房掌柜的,出了名的刀子手。在秧子房里,肉票最怕多粮爹,他一敲人皮腰鼓,就有人要倒霉;他生了气翻白眼,就得有人死。刘书记知道白眼狼遭了报应,让牛给顶死了,可他还听说,白眼狼有后人,外号小白狼,家里可能还藏有一杆水连珠。刘书记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胳膊是软了下来,嘴还是很硬,打着官话说:多粮,把你家婆娘领走。要穿衣,就拿布票买,不要再偷了生产队的棉花了。多粮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领着旺财妹子回家了。围观的人散了,有的人就冲着多粮挑起了大拇指:土匪家的后人果然有能耐,人都说刘书记是个二球,做起事来不怕雷劈不怕报应,谁知他居然怕一个普通的庄稼人多粮。

海上清风 发表于 2016-10-21 20:38:10

多粮附在王书记耳边轻声说:——王书记是谁?

妖怪山 发表于 2016-10-22 15:40:22

再理理。问好。

泾渭分明 发表于 2016-10-24 11:12:47

谢楼上海上清风、妖怪山两位先生雅赏。小可试图以小文展示一些社会现象的因果关系,无奈笔力不逮,错讹处不少,让先生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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