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平散文】上山砍柴(十七)
上山砍柴(十七)
在山区农村,每天的生活离不开烧柴禾,做饭、烧水、烧炕,还有那年龄大的老伯支起“啪子壶烧茶”,这些生活的演绎都离不了柴,柴禾这东西在农村可是居家过日子必需的东西,看一个家庭门前厨房的柴禾堆,就基本猜出这住家过日子的光景了。
凡是门前码放整齐,堆之像小山一样的硬质木柴的人家,必是勤劳人家,反之则不然。柴禾也分硬柴与软柴,硬柴是粗壮的树段,用锯、用斧才能劈开截断,软柴则是细小树枝与蒿子草、麦草之类,便于引火,不经烧。下乡之初,当地农民还用的是火镰取火,无论是烧火做饭、抽烟等等都用火镰,两只铁片相击,溅出火星,落在垫在镰下的硝棉上,引燃吹火,火苗升起燃着细草。起初,我们还感到惊奇,这在城市擦一根火柴的事,在农村如此费力,随着知青下乡的脚步,许多知青给老乡带去了大量的“洋火”,我们队的每一位知青回家再返回农村时,都忘不了给农民捎上大量的“洋火”,就这,老一些的农民抽烟也不轻易的去划那一根火柴,还是拿出火镰,叮铛、叮铛打半天,就是为节省下那一根火柴,这是生活艰难磨练出的节俭,也没人去夸奖他,但却在我的心中长久地留存下来。有时好心劝大伯别费力打火镰了,给他一盒“洋火”,他把“洋火”装起来,照样打火镰,这节俭的习惯让他们不肯越过他们认为浪费的“雷池”。
上山砍柴,农民都知道先要到河边磨砍刀,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也和农民一起到河边磨砍刀,夕阳下,山里总有那绯红的晚霞,从河中的倒影又映红我们磨刀人的脸庞,“磨剪子咧,锵菜刀”,不知谁又把样板戏中的片段唱了出来,后面又是一阵子对密电码的台词。那时,文化生活就是对一对几台样板戏台词,和对几部战争电影的重复不断回忆,时间久了,大家对戏中的台词也能背的滚瓜烂熟,生活中也常常用到一些台词。一遇到窘况,立刻就有人低沉的说到“脸红什么”,“精神焕发”,“怎么又黄了”,“防冷涂的蜡”,哈哈,一阵欢笑。尤其在夏天傍晚的河边,或洗漱或聊天,很是惬意。知青磨刀没什么问题,河边天然的磨刀石也很方便,磨快了砍刀,唱着山歌或样板戏中的片段回家转。
山区的夜晚最迷人的是那一轮皓月,黑蓝色的夜空悬挂着一颗明镜般的月亮,偶有薄云,象一缕缕白纱,妙曼轻舞似地从月亮的面前悄悄划过,月亮低的怕人,有时都怕它掉下来,月中的桂树依稀可见,就是找不到嫦娥和吴刚,每每这个时候,毛主席诗词《蝶恋花》就被我们深情地唱起来,而且是 评弹唱调,“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美丽的夜晚,又飘来深情的歌声,让人沉醉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只有歌声停止后,才能感受和聆听现实苦难里人们内心深处那轻轻地叹息声。
又一个黎明来到了,总有那不知名的鸟儿将甜蜜的梦吵醒,还有那不厌其烦的公鸡催促着人们赶快干活,我们收拾好扁担砍刀绳子,带上军用水壶和干粮(烙的饼),和农民一道进山砍柴去了。砍柴也需要走十多里路,我们其实就像上学时盼望体育课一样,进山砍柴我们充满了兴奋、好奇、快乐的情感。很快,漫山遍野的红花、黄花把我们的眼睛感染,清香的空气,伴着一路潺潺地流水,很容易让人的心境进入大自然美妙的怀抱中,怎奈这美好的景致不断地让疲劳、汗水和饥饿驱赶着,我们谁都清楚,等待着我们的是那沉重的扁担和辛苦的付出。
偶尔有担柴的农民与我们相对而过,他们是塬上的农民,提前一天进山,山里住一晚上,第二天朝回赶路,一天时间是无法打个来回的。相对于他们,我们一天的时间比他们少了许多的路程,望着农民的柴担,两捆巨大的硬柴把扁担都压弯了,有的扁担不得不在中间用一截扁担木做加固,“吱呀、吱呀”的扁担忽闪声,在诉说着劳累的艰苦,发黑的毛巾擦去脸上的汗珠,却又露出劳动所得的微笑,农民之间很自然地打着招呼,夸奖这柴“砍的硬,担的多,老婆一定夸奖多。”望着农民归去的身影,我们不敢耽搁,一路疾行而去,刚才的欢乐心情,让沉重的柴担情景一扫而光,我们估摸着哪些柴的重量,少说也有二百斤,我们的肩膀能担得起吗?
有时路边还能看到丢弃的柴火,那都是担着走着,实在是累的挑不动了,卸下来一部分,以减轻负担,只有砍过柴、担过柴、走过十几里山路的人,才能感受到各种艰辛,体会到这一把硬柴的来之不易。
终于走到了可砍柴的山头,我们二话不说,象战士冲锋一样向山林扑去。其实,看着满目青山,要找到可砍的硬柴也不容易,藤蔓的小树枝拦住我们向纵深走去,不得不砍掉它们,光这披荆斩棘就费了好大的工夫,还时不时挂烂了衣服扯破了裤。我们挥舞砍刀,向山林深处寻找着硬柴,说白了,就是粗一点的硬杂木。找到粗壮的硬杂木,锋利的砍刀要多费许多力气。一是山坡林里就没个立足可稳之地,有时你还得抓着藤蔓避免滑落下去;二是砍刀根本挥舞不开,遮遮挡挡地用不上力。就这样,一边寻觅一边砍,自己砍下的自己拉下山去。不一会,人便累的气喘吁吁,看着别人都在干,谁也不好意思休息。“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很多时候,并不是自觉地学习,而是迫于一种无奈的别无选择的唯一选择。
柴砍的差不多了,我们这才坐下来休息一下,军用水壶的水早就喝完了,好在小河里有的是清清的水,我们趴在水边象饮牛饮驴一样地喝着小河里的水,饥饿也有个好处,就是什么都能消化,什么细菌不细菌的,不干净的水,不干净的饭,我们居然很少拉肚子。我们和农民一起分捡柴火、扎柴捆。柴火要分捡的重量差不多,免的一头重一头轻,扎柴捆是个技术活,农民带的是专用捆柴绳,是用牛皮做的绳子,很结实,有轫性,绳头有一个树杈做的“勾搭子",一捆柴要捆上下两道才行,边捆边踩边紧绳,一大抱柴最后紧紧地困成一小捆了。我们没有专用捆绳,拿来的就是我们打背包的军用绿布绳,真没农民的牛皮绳子好用,折腾半天,凑合着捆好了。插柴担也是个技术活,扁担一头斜插进柴捆,然后要全部举起扁担柴捆,斜插到另一个捆中。如果插好了,挑起柴来,两捆柴呈八字形,走起来很自然的一闪一晃地能悠荡出个节奏来,如果没插好,两捆柴呈垂直ll字形,走起来死沉死沉。同样的重量,得窍不得窍差远了,农民常说:一窍不得,少挣八百。农村的活道里面技窍真是多了去了。
我们在农民的帮助下,就算捆好了,也插好了,看着我们的柴担和农民的柴担一比,我们少了许多,把农民的柴担上肩试了试,感到非常沉重,这让我们对眼前的农民朋友——金锁,刮目相看。他没我们个头高,也没我们强壮,却比我们多担了近一半。随着一声“走咧”。我们各自挑着自己砍的柴担,踏上归程。
进山的路是我们唱着歌,放飞着心情,一步步走进来的,现在挑着着一百来斤的柴再走回去,心里那个虚呀!有什么办法,大家都这样,俗话说:人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什么苦呀难呀累呀,牙一咬,身一挺就过去了。沿着曲曲弯弯地羊肠小道,我们朝前赶路,农民朋友金锁走在最前面,不时提醒我们要上坡下坡,要过河走列石的路,担柴过河走列石,一要稳、二要快,俗话说,紧走列石慢过河,不然,连人带柴都翻到河里去了,这对我们也是常亊,经常跌落河里,爬起来,湿着衣裤、鞋子担柴赶路。柴担是越走越沉,加之捆的不是太紧,以至柴担走着走着成了倒八字,碰腿碰脚走不成了,只好在河边较宽敞的地方,重新整理捆扎。揉揉红肿的肩膀,知青相互看看,说到有些砍柴农民要走更长的路,担更重的柴,我不禁对他们吃苦耐劳的精神产生深深地敬意。我们真不如人家,还有什么可埋怨的,只能咬紧牙关挺住。
歇什么呢!走,一股豪情和激情在胸中涌动,向着西下的残阳,我们挑着沉重的柴担,无法逃避只能咬着牙,挺着胸脯鼓足自己的勇气不断地前行。“哎哟”一声,我的脚崴了,这山路的石头高低不平,加之天色将暗,柴担又遮挡住视线,一不小心,脚伤了,建忠他们赶快停下来,帮我揉揉脚,由于重担在肩,这一崴不轻,但怎么办呢?人人肩上都有一副重担,我也不能连累他们,看着红肿的脚,我只能默默地穿上鞋,轻轻地说道:“没事,走。”
“破屋偏遭连阴雨,小舟又遇顶头风”。我只能自己暗自倒霉,咬牙挺住,落在了最后面,怕天黑后麻烦更多,我让他们先走,我则一步一拐担着重担在后面慢慢地跟着,生活给予我的苦难,不仅是精神上的蹂躏,也在身体中给以不断的打击,已经行走在艰难困苦中的人,又遭到命运的折磨。当我望到后湾炊烟升起的时候,建忠和老杜已经返回来接我了,建忠挑起我的柴担,老杜将我背起就走,我口不能语,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语,只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直接冲出我的眼眶,洒在老杜的肩头,有时感动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事情,在于一个理解,一个鼓励,一个帮助之中,但我的脚却好长一段时间好不了,因为那时连一个伤湿药膏的治疗都没有,有的只是两个字:硬扛。
这样的进山砍柴,一年中我们要去好几次,就这样,我们知青门前的柴堆还是少的不成样子。但无论怎样,我们学会了砍柴,学会了自力更生,学会了在艰苦的环境中生存的本领,有时,拉着风箱烧着火,望着灶膛内闪亮的火苗,心想,这些柴火它本应竖立在群山峻岭之中,却让我们砍掉将它燃烧,柴火燃尽了自己,却温暖了我们。
李建平 河北,湖北人氏,教授级高级工程师,老三届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从事建筑设计工作,并创建陕西建筑能源专业委员会,担任学会主任,并曾任《陕西建筑设计》、《建筑能源》内部刊物总编,发表专业论文200余篇,并编写有《浮云朵朵》、《思念妈妈》等,工作之余写作散文、诗歌、随笔、评论等,文章见于《陕西日报》、《西安晚报》、《西安日报》、《三秦都市报》、《华商报》、《法制周报》等刊物,对历史的追忆,对灵魂的注解,让老知青又用文章诠释演绎一曲悲壮的歌。
提赏佳作,学习,问好您! 提赏佳作,学习,问好您! 谢谢翔鹰的提赏,在行进的路上,已没有了归途,向前走,是唯一的出路,你的关注给了我强大的动力。祝安好! 上山砍柴的艰辛之路,让年轻的知青走向人生的不同反响。问候老师,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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