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东散文】奶婆奶爷
本帖最后由 刘雪儿 于 2016-11-24 22:36 编辑奶婆、奶爷是父亲的养父母。也是我一想起来就禁不住泪流和心痛的人。 上世纪五十年代,父亲出生时,奶奶生乳疮不能母乳。为了父亲能活命,祖父做主将父亲抱至南岭,送给了奶婆奶爷收养。因为当时奶婆自己的孩子刚刚夭折,故而恰好有奶水。父亲在奶婆家长到十三岁上,才被我爷死缠烂打的要了回来。其间,与父亲一同寄养在奶婆家的还有一个姑姑,听说在奶婆家住过两年回的她家。后来有了姑姑,姑姑是奶婆奶爷的亲生女儿,也是他们俩唯一的孩子。我记事的时候,姑姑已经上初中了。奶爷家姓靳,“先头”(也称前房妻子)亡妻留下一子,因为缺少人照顾,故而落下了一身疾病,尤其是秃头和哮喘。奶婆“到屋”(女人嫁进家门,关中农村称“到屋”)后,很讨厌这个伯伯,奶爷无奈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给了渭北一户周姓人家。那时候“食粮紧张”,奶爷说,最起码到人家那儿地广粮宽,不至于饿着,能不能活命就看他的造化了。 奶婆奶爷家在“南岭”的半坡上,三五户人家聚居一处。之所以称为“南岭”是针对灞河与流峪河之间的“川道”而言的,以北叫北岭,以南称南岭。东面是高耸的秦岭,南北二岭绵延数十里,直至县城,与白鹿原相连接。流峪河与灞水交汇后直奔省城西安,滋养着古老的西安城。他们家住在那三五户人家的最东边,是一间半土坯瓦房。灰黑的格子窗上冬夏糊贴着白塑料纸,两扇对开的屋门早已不见了黑油漆的踪迹,呈白灰色。门环除了正中间的锁环,还有靠近门底部的一处,正好与门槛可以加锁。然而,奶婆是个缠裹足的小脚人,所以很少离家,一年到头屋门也不曾上过锁房,房前屋后就是她的活动所在。周围均是黄土沟梁,各种庄稼如席片般拼凑,偶尔可见一株柿树、楸树或柏树伫立崖畔。奶婆家门前有一颗杏树,春天杏花开的正艳,蜂蝶成群,迎风飞舞。杏树下常拴着一只老山羊和几只个小羊羔,由于缺少劳力,奶爷总是把羊羔卖钱了,留下母山羊挤奶喝。我打小不喜欢羊奶的味道,嫌太膻气。羊奶天天都有,奶爷或送交,或留下自己喝,早餐常常是羊奶泡黑馍。离杏树不远的香椿树下处放置了一块偌大的平滑石头,奶婆常坐在上边,等着奶爷、姑姑们回家,也迎接着每一个造访的人,其中多是上坡耕种的农人,也有放养割草的人。他们老远就跟坐在石头上奶婆搭话了,因为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接受过奶婆的施水的恩惠。庄稼人干活口渴了,就会就近找到奶婆家讨水喝,所以婆家的暖水瓶里总缺不了开水。奶婆家的人畜用水都是由一里开外的坡岭底下的水泉里一桶桶的挑回家的。最早是奶爷挑,后来是姑姑挑。爸爸和我去他家头一件事儿就是问缸里有水嘛,一看水不多了,挑起水桶就直奔水泉之所在。姑结婚后没有离家,姑父后来就成了家里的主劳力,挑水、种庄稼、照顾奶婆奶爷也就落在了他们肩上。 我小时候,家里比较穷,“茶饭”不如人家。而奶婆家要相对好些,原因是奶婆、姑姑都很会做饭,同样的东西经过奶婆的加工,色、形、味俱佳。当然,在那个年月,这样的饭食也是粗粮细作的成果。红薯粉的饸饹,蘼蘼叶凉粉(现在叫“神仙粉”),苞谷面搅团,还有奶婆专为我们这些娃娃烙的形似小鸡、石榴的“鸡娃馍”、“石榴馍”。最初奶婆是用“糖精”水和面的,因为我不喜欢甜的,后改用了盐水和面,每每烙制好了,就催促爷给我送到家里来。我总赚在手里舍不得吃,那焦脆的麦香馍啊!油油的,咸咸的……吃到嘴里,嘎嘣嘎嘣的响。奶婆家里的鸡蛋从来没有卖过,都是攒着自己吃。每逢周末我就想着去奶婆家,饭前奶婆常会给我在灶膛里用铁勺给我炒一两个鸡蛋,趁热烫嘴的吃下,那是奶婆给我的口福。小时候好多口福都来自奶婆家,她家的炕头有一个黑漆板柜,除过装放衣物,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藏好吃的,比如点心、比如白馍。点心是逢年过节别人送的,白馍多是自家蒸馍时单另蒸的,专留给我去时拿出来犒劳我这个孙子的。因为我常去,所以这些好东西也很少有霉坏的时候,我是他们的宝贝,那些好吃的是我的宝贝。婆爱说的话就是:要好好念书呢,娃娃读书不认真,不知书内有黄金,早知书内黄金贵,高点明灯下苦心。直到我上高中后,离他们远了,奶婆还常派奶爷给我送些“白馍”到学校去,连爸妈都不知道我在哪个班级,奶爷却知道。来回二十多里路,奶爷就靠一双脚……写到此,泪水模糊我的视线,稍息,平静…… 奶爷识文断字,能打会算,个头不高,戴着一副透明边的近视眼镜,是个有文化的人。那时奶爷总是穿着老旧的黑色中山装,上口袋里总别着支黑色的钢笔。我想他心里是追随孙中山先生的。解放前,奶爷曾在国民党汉中政府里当过事务长,回乡后当过小队会计。“四清运动”那会儿被当作“特务”批斗过,父亲还曾偷偷的给奶爷送过饭,被责令与奶爷划清关系。可父亲知道奶爷是个怎样的人,那是他的恩人,形同再造,他怎么会跟奶爷划清关系呢!父亲好多东西都是跟着奶爷学的,比如珠算。奶爷会打“狮子滚绣球”,可惜父亲和我没有学会。奶爷爱秦腔戏,爱听也爱唱,田间地头、庭院炕头,只要开心,就会扯开嗓子吼上一阵子。奶爷还爱听广播、爱看书,尤其是夜晚上炕后,躺着看书听广播,也爱给我们讲解,我常坐在婆的怀里吃着各种他们能给我的好东西,听着爷谈古论今。奶婆总爱吵吵奶爷和姑姑,后来姑父“上门”后,婆又“见不得”姑父,姑父再能干,她也瞧不上,嘟嘟囔囔“胡搜事儿”,好在姑父脾气好不与她计较。父亲跟我说话总很管用,每每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了,奶爷都会把父亲喊了去“调和”,父亲一到奶婆的气就消了,父亲一走该咋样还咋样。父亲说,每回去都把婆“美美收拾”一顿,思想工作不通时,婆就辇父亲回家。然而,婆从来没有生过父亲的气,总关心着我们一家的生活。 我参加工作来了山东,一年回去一次。在外常想家、想他们,每回写家书总要问问他们。大约是我来山东的第二年,奶爷去世了。那时候通信条件不好,噩耗传来已是一月后。父亲在家信里说明了,怕我分心,再说路途遥远,回去奔丧也无济于事。我只有在心里默默告慰奶爷的亡魂,愿他在天堂一切安好。等到春节回家,领着女朋友(也就是如今的爱人)去他家拜祭奶爷时,我扶着奶爷的遗像美美的哭了一场。奶婆本来还坐在炕上,见我哭的难受,光着小脚下炕来拉我,我抱着奶婆“婆啊,您可一定要好好地保重身体啊,要不你娃回来就看不见您了”。婆说:婆身体好,我娃你放心,安心在外工作……。回家路上,女朋友不解我为何如此伤痛,我就一遍遍给她讲,奶婆奶爷如何如何对我恩重如山,如何成就了我们这一家子。 奶爷去世三年后,奶婆也走了。因为工作繁忙,我仍然没有回家送她最后一程,这是我至今都不能释怀的事儿。但我每回回老家都会去南岭看看他们,看看那两个长眠在老宅东面山坡上的老人,要不我不会心安。总是姑父领着我去上坟,姑父给他们的坟茔上栽种了五颗柏树如今已经参天,老宅子也已经荒芜,留在哪里的是我永远的记忆与怀念。 那个站在门前冲我招手的老人,可是我那亲亲的奶婆?那个手持电筒拄着铁拐送我回家的老人,可是我那亲亲的奶爷?而我,而我什么也没有给你们,只能把这份痛苦的思念永远的深藏心里。我多想你们能常来我的梦中,再喊我一声“卫娃”啊! 这就是疼爱我一生的奶婆,奶爷,我将永远怀念他们,直到永远……
刘卫东,网名,蓝总。男,1972年出生,陕西蓝田人,现居住在山东青州,外科医生。热爱文学,喜欢朗诵、语言艺术、书画。2015年荣获青州市第二届诗文经典诵读大赛第一名,2016荣获全省读书朗诵大赛潍坊地区选拔赛青州赛区第二名。
看看那两个长眠在老宅东面山坡上的老人,要不我不会心安。总是姑父领着我去上坟,姑父给他们的坟茔上栽种了五颗柏树如今已经参天,老宅子也已经荒芜,留在哪里的是我永远的记忆与怀念。 朴实的情感文字,真切的情怀,欣赏学习,问好您! 白鹿放歌 发表于 2016-11-22 10:33
看看那两个长眠在老宅东面山坡上的老人,要不我不会心安。总是姑父领着我去上坟,姑父给他们的坟茔上栽 ...
谢谢老师留足 翔鹰 发表于 2016-11-22 20:24
朴实的情感文字,真切的情怀,欣赏学习,问好您!
感谢留足,好评。问候老师
:P感谢西部文学网抬爱 如果老人家在天有灵一定会很欣慰。
拜读佳作,问候蓝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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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雪儿 发表于 2016-11-24 22:27
如果老人家在天有灵一定会很欣慰。
拜读佳作,问候蓝总1
谢谢雪儿,我想他们会懂得我的心 文字朴实,情感真挚,问好作者! 郭忙龙 发表于 2016-11-25 22:18
文字朴实,情感真挚,问好作者!
谢谢文友留足问候郭老师 没有华丽的语言,却依然那么感人。问好老师,祝愉快! 谢谢文友错爱,问好了哈 流畅的文笔,饱满的,真情盈盈的爱流淌于笔端,催人泪下!欣赏,学习,问好老师! :$谢谢罗老师真情点评,问候老师,周末愉快哈 用朴实的文字去写最真的感情,真文字!真性情!真感恩!
王尊让问好兄弟!遥祝健康快乐! 1149291047 发表于 2016-11-28 00:47
用朴实的文字去写最真的感情,真文字!真性情!真感恩!
王尊让问好兄弟!遥祝健康快乐!
谢谢让哥高评。遥祝哥哥安好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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