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人间烟火 于 2014-10-13 15:16 编辑
洋芋也叫土豆,但是这两个名字村人都不叫。村人叫“芋豆”。在“瓜菜代”的年月,芋豆不算粮食,但是和粮食一样重要。小时候,在秋天瓜菜收获的季节,下午饭隔三差五就是南瓜炖芋豆。村人把炖叫“熬”,但是又不同于熬药的“熬”,准确的应该是“烩”,但是又不带汤。就是把南瓜和芋豆切成块状,有时夹杂些豆角段,放好调料,在油锅里炒一会儿,加少量水,然后盖锅焖熟。除了这样,芋豆还经常煮在玉米糁子稀饭、烩面里吃,在灶火里烧着吃。炒芋豆丝是最常见的。挖芋豆时,常常会连带好多拇指肚大的小芋豆,去皮切丝都难操作,又舍不得扔掉,村人的做法是淘洗后剁碎,拌在面里蒸成馍,叫“芋豆馍”,吃起来松软可口。 芋豆的吃法这么多,芋豆糍粑却不是村人的创意。在我的记忆里,芋豆糍粑的吃法是从村后的桥峪传过来的,那时候早已经过了瓜菜代的年月。桥峪是村后地处秦岭峪道里的一个村子,与我们村只有五六华里的路程,分别处在桥峪水库的上下游。桥峪两边高山相携,光照少,土地少,麦子少。但是,也许是沙地土质的原因,盛产芋豆,而且产出的芋豆味道好,口感绵醇,村人常说“干面干面的”。记得那时每年开春种芋豆的时候,好多山外的人拿着麦子去桥峪换芋豆种子,可见桥峪芋豆口味之佳,声名之远。 芋豆糍粑的做法是,把一定数量的芋豆去皮蒸熟,一般一次蒸一锅。然后放在一起用木锤子一个个打烂,直至打成黏糊状。木锤就是在一截直径约十几公分左右的圆木侧壁凿个孔,接上一长截木棍做手柄制成的一种工具,专门用来打芋豆糍粑的。那不是随便几下就能打成的,一般都是力气大的男人来打,而且很费时。村人一般是把芋豆放在村巷里一块经常用来坐人的大石头上打的。开始时,先用木锤把芋豆一个个研烂,慢慢打,不然一锤打下去,满地滚。渐渐地,打烂的芋豆就黏在一起了,那就要使劲打。打芋豆糍粑一般都在夏天,谁家打芋豆糍粑了,几乎全村人都知晓,有时是几家合伙,轮换着打,跟前就围了一圈的人,一边看热闹,一边说笑话,有时看热闹的小伙子也忍不住上去抡起木锤打几下,没劲了,又换个人。有时免不了有芋豆碎屑飞溅到围观的人身上,他就随手用手指抹到嘴上吃了,旁边就有人会开他的玩笑,惹得众人一阵欢声。一次制作吃食的过程常常就变成了一场娱乐活动。 村后的桥峪人做芋豆糍粑的场面更有阵势。桥峪有条河,河面宽阔,河道里到处是大大小小散乱的石头,最小如鹅卵石,最大可达两三个立方,人们就散居在河道两边。桥峪人打芋豆糍粑时,不像我们村人要专门找村巷里那块大石头。桥峪河一年四季水流不断,河面宽阔,石头都被冲洗得白白净净,他们在门口的河里随便拣一块有点平面的大石头就能用。山水如画的河道边上,一户人家,一会儿出来一个女人拿个碗,一会儿又走来一个孩子取个盆,来往在河道与家门的石头小径上,人人脸上写满了对芋豆糍粑的期盼和喜悦。石滩里,一个汉子站在一块大石头跟前,头顶上蓝天白云,山峦高耸,脚下溪流淙淙,芳草萋萋,他放开膀子抡着木锤打芋豆糍粑,这已经几乎与打芋豆糍粑无关了,纯粹就是一副朴实而唯美的山乡生活图画! 因为不是本土风味,我吃芋豆糍粑的机会不多,但是印象深刻。芋豆糍粑的吃法和搅团差不多,浇一点用油泼辣子、椒盐、香醋和葱花调和而成的汁子就行了,吃起来酸、辣、劲、爽,别有一番风味。自从上了大学,再也没吃过芋豆糍粑,也很少见村人做过。之后又工作在外地,对家乡的饮食风味逐渐模糊了,芋豆糍粑早已忘了。前一段时间和朋友在一块吃火锅,有人说他们到秦岭一个什么地方去游玩,在那儿的农家乐吃过一种东西,叫洋芋糍粑,很好吃!我想那就是家乡的芋豆糍粑了,也才记起家乡还有这样一种美食。后来到一些地方的饮食街游玩,看到现场制作芋豆糍粑的,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亲切。 现在流行拿文化说事儿,吃也是一种文化,叫饮食文化。的确,和故乡的芋豆糍粑一样,任何地方,任何一种饮食风味,都代表着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都是反应一个地方经济文化的基本元素,同时也是岁月在那里留下的一种生命的印记,不管这种饮食风味和习惯是继续流传着,还是已经消失。
作者简介:王政,陕西华县人,大专毕业,1995年7月在澄城县参加工作,现在澄城县政府办公室任职,工作之余写作散文、随笔、杂论等,文章散见于在《渭南日报》、《陕西日报》等报刊。 通讯地址:陕西省澄城县宝塔路西段13号 邮编:715299 电话:15091039138 QQ:714259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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