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前院二门右侧，有一株高大的月季花，是母亲当年种下的，曾是母亲的骄傲。月季花枝干发达，叶子极为茂盛，宛若一棵花树，花期一到，满树的花儿竞相开放，这儿一簇，那儿几朵，硕大娇艳，看上去热闹非凡，整个庭院里到处弥漫着淡淡的芳香。
记得那年初春，姐姐从百里之外的亲戚家回来，带回一段月季花枝，当时它插在一个装满清水的瓶子里，青青的花枝上长着几个刺，看上去丝毫不起眼。直到后来，花枝下面渐渐长出了长长的浅黄色根须，母亲便将它移栽到前院圆门旁。
母亲经常给它浇水，开始我们还担心它不能活，可在母亲的精心护理下，它竟然开始发芽了，渐渐长出了几片嫩绿的叶子。过了一个夏天，它已经高过人膝了，并且还开了几朵花儿。那硕大的粉红色花朵，层层叠叠的花瓣，浅黄色的花蕊，煞是漂亮。母亲开心地笑着说：“你看，花儿也懂得回报呢！”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一个一个离开了家，离开了我们深爱的母亲，曾经热闹的小院，顿时显得冷冷清清，空落落的。母亲是多么想留儿女们在身旁陪她，可她嘴上还强说：“你们翅膀硬了，该去见识一下外边的世界了！”所以，她每次都是默默地帮我们整理东西，然后依依不舍地送到村口，千叮咛万嘱咐，望着我们一步一回首地离开村庄，直到望不见我们的背影时才黯然转身。
在我们离家的日子里，寂寞的母亲便把对我们的思念倾注在月季花上。有空她就流连在花前，看到花下土干了就赶紧浇水，长势不好了就及时追肥，发现叶上有虫子就立刻捉去，并喷洒农药，有残枝败叶便马上剪掉，始终让花儿精精神神地生长。有时风儿大的时候，她还会认真用绳子把旁曳的枝条束好并加以固定，生怕那狂野的风，会吹断那柔弱的花枝。后来，父亲告诉我们：“你们走后，你妈很失落，时常一个人发呆，她那不是在养花，分明是在养另一个孩子！”我们听后心里酸酸的，这些年为了工作，陪伴母亲的时间确实太少了。我们也感谢这株花儿，是它给落寞的母亲带来一丝慰藉，一些欢乐，陪伴她度过了一个个难捱的没有儿女相伴的夜晚。
在母亲的精心侍弄下，那花儿早过人头了，且长得粗壮起来，俨然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花树。花儿也开得很盛，它们或直立枝头，或旁逸斜出，像一张张小姑娘粉嫩漂亮的脸蛋，从绿叶间调皮地探出，打量着站在花前的母亲。母亲也喜爱的不得了，忍不住会伸手爱惜地轻抚，探鼻去嗅。
月季花从不错过每一个花期，花季一到便竞相开放，从春暖花开一直开到暮秋时节，赶趟儿似的，大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架势。时常看到有些花儿开始落英缤纷了，而有些花儿却开得正艳，同时又有一些花骨朵像害羞的小姑娘，藏在绿叶间含苞待放。所以一年下来，除了冬季，庭院里总是漂浮着淡淡的月季花香。有时我在想，母爱若如花儿一样，花期应该是从母亲有了我们开始，一直持续到她生命的结束吧！
在花儿开得最烂漫的时候，乡亲们常来我家赏花，村里爱美的女孩子，也便来站在散发着馨香的花树下拍照。她们或手拈花枝做轻嗅状，或香腮紧贴着花朵相映成趣。母亲总是很高兴地接待她们，听到她们夸赞花儿漂亮，母亲总掩饰不住喜悦，一如当年她看到我们手里拿着奖状一般。
真的，这么多年，我们已经习惯了故园里的这株月季，多少次从外面回来，刚打开大门，扑面而来的就是月季花那醉人的芳香，而闻声从屋内迎出来的母亲的笑脸，正如那盛开的花儿一样灿烂，猛然间，一种久违的温暖便顷刻浸满心田。
每年中秋节，离家在外的我们，总会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团聚在母亲身边。这时的母亲，总是最幸福和快乐的，她欢快地忙前忙后，仿佛连脚步都显得轻盈了。中秋月夜，前院摆上一张圆桌，一家人团团围坐，一边赏月，一边品尝着月饼瓜果，谈论着彼此在外的见闻。直到这时，母亲才安静地坐下，成为最好的听众。她始终微笑着，用心地听着，目光从这个孩子脸上，移到那个孩子脸上，仿佛总也看不够听不够似的，偶尔她才插那么一两句。直到不知不觉间，月移中天，庭院被照得如同白昼。如水的月光下，那盛开的月季花，像牛奶洗过一般，更显得婀娜多姿，妩媚动人了。偶尔一阵风儿吹过，抚弄得枝叶婆娑，花瓣飘落，更有暗香阵阵袭来。是啊，这样的夜，这样的月，这样的花香，总令我们深深陶醉，不愿离去。
然而，2002年的那个夏天，在一个漆黑的雨夜，母亲却突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而她养育的五个儿女，却没有一个在她旁侧。母亲走之前没有丝毫征兆，走后亦未见脸上有太多痛苦，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不知道她走时有没有感到孤单失落？有没有太多的话要对我们说？这些我们都无从得知了，我们只知道，一夜之间我们竟成了无母之人，这怎不让我们肝肠寸断，黯然心伤？庭院里那忧伤的月季，你花瓣上滚动的，可是昨夜为挽留母亲而流的泪？
母亲走后的那段时间，我们都沉浸在深深的悲痛和内疚中。那株月季也顿时花容憔悴，无声零落，不久竟莫名其妙地枯萎而死了，想来许是没有母亲的陪伴，它不堪寂寞追随母亲的灵魂而去了吧！
如今再回故园，破败的圆门前，月季花儿不在了，母亲也已远逝，到处清冷幽寂，一如我们冰冷的心情。是啊，母亲的花儿追随母亲去了，可是，我们怎能遗忘，那馥郁的母爱，正如那月季花醉人的清香，让人回味悠长……
作者简介：一蓑烟雨，本名：马英哲，男，河南洛阳人 ，现居住在郑州。从小热爱文学，喜欢旅游，2004年开始在网上发表作品，至今百余篇，曾担任过文学网站编辑，在地方报纸发表过几篇文章，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要走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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