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

显示全部楼层 · 2014-10-14 11:03:09

                        （图片来自网络）

深秋的早晨，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里迟迟不露面，风吹到身上已有了丝丝寒意。窑门口苹果树上的叶子差不多落光了，只剩下青里带点红的苹果挂在枝头，旁边的石榴树上，细长的叶子黄灿灿的，成熟的石榴也笑得裂开了嘴，窑背上酸枣树上挂满了成熟的酸枣，泛黄的叶子随风在空中飘落……
窑洞里传出了说话声。
“哎，赶紧起来，今天我爸过生日呢，咱得去早点。”已经在地上穿鞋的秀丽一边系鞋带，一边督促着还赖在被窝的丈夫薛建。说完撩起帘子向外面走去，还顺便再喊了一声“快点，别磨蹭。”
秀丽从灶房门口的墙根下拿起扫帚，开始清扫院子。
“啪啪……”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秀丽提着扫帚赶紧开门，“大哥，怎么了？”来人是薛建的大哥薛远，还穿着拖鞋，看来还没有洗脸，眼角的眼屎还在呢。
  “你大嫂离家出走了，你看看。”说着掏出一张纸。
秀丽扔了扫帚，赶紧打开那张用孩子的本子纸写的条子。
  “大怪（薛远的小名），我走了，不要找我，对不住你了。”秀丽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一下子傻眼了。
听着响声的薛建也拖拉着鞋出来了，一边走还一边提鞋。薛建看到大哥的神情，说“走些，到屋里再说呀，大清早在门口也不怕人笑话。”不等说完，拉起大哥的胳膊拽进了院子，三个人围坐在窑门口的石桌旁。
薛远今年四十出头，从小就比较老实，辍学之后跟着父亲一直在建筑队干活，快三十岁那年，娶了个媳妇，媳妇身体不好，一年四季都在吃药。后来生了一个姑娘，薛远娘一直给带着。前年媳妇去世了，村里热心的六婶给牵线，半个月这个媳妇苏琴就进了薛远的家门，差不多两年的时间，苏琴也没有生个一儿半女，平日里，薛远主要跟上邻村的私人建筑队做瓦工，收入还比较稳定，加上地里的收成，小日子也红红火火，去年又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添置了一些家具，看起来挺时尚的。
平日里薛远隔三岔五的出外做活，家里苏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听说小两口吵吵闹闹呀。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会儿，秀丽也洗漱好了，还端来了一盆洗脸水，“你们俩赶紧洗把脸，然后去她娘家看看，有什么消息。”秀丽说着，放下了脸盆和香皂。
“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薛建拍了一下头，接过话，“赶紧洗一洗，秀丽，你给我和大哥弄点吃的，完了我们就去。”
长话短说，哥俩骑着摩托车十点左右就到了苏琴的娘家，一家人正在吃饭，苏琴的妈迎上来，“咦，大怪，你不是和小琴去广州了么？”
  “去广州？谁说的？”薛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琴爸也站起来了，“先坐下，慢慢说，出什么事了？老婆子，给两娃先把水倒上。”
薛远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马扎凳上，低下头也不吭气。还是薛建把今早的事说明白了。苏琴的父母一下子明白了，原来女儿昨天是和自己告别来了，说什么和薛远去南方，纯是撒谎。但是当时女儿还给她妈看了车票，没问题，是两张去广州的车票呀，那到底是和谁去了呢？老爷子一下懵了。
薛建和哥哥看到这种情形，也没有多说，就要告辞。临走时叮咛：“有消息赶紧告诉我们。”
老两口看着哥俩走远的身影，叹息一声，也回了家。

天涯碧草 · 2014-10-14 11:04:40

大路两边的树叶在秋风中悠悠飘落，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落起了小雨。坐在摩托后座上的薛远把弟弟衣服的领子往上提了提，两手插到弟弟的衣兜里，两个人贴的更紧了。
薛建骑着摩托车直接去了老房子父母的家。一进门，只见老娘在炕沿前嘟嘟囔囔，老爸蹲在地上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屋子里呛得人直咳嗽。
哥俩刚坐稳屁股，秀丽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有消息了，应该是和村西头的二强去了广州。”秀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谁说的？又有谁看见了？”薛建一连串的问题似乎容不得秀丽喘气。
安静下来的秀丽坐在炕沿前婆婆的身边，接过薛远递过来的水杯，一边喝水，一边说道：
“我刚才在三爸门口，听权叔说的，权叔一大早在村口碰见二强提着包说是出趟远门，还说回来了请权叔喝酒呢。不长时间又碰见苏琴提着包，而且脚步匆匆，和权叔打了个招呼，说是去看她妹子去。你们说，会不会是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出村，然后一起出走的。”说完，环视了一家人。
“苏琴那有什么妹子呀，他们家就她和她哥兄妹两个，这大家都知道呀。”薛远接过弟媳妇秀丽的话。
“会不会是表妹或者堂妹？”薛远爸说。
“好爸呢，结婚两年了，她们家有什么亲戚我知道。”薛远叹了一声。
“这么巧？但是……”还不等薛建把话说完，秀丽抢着说：“大哥不在家的时候，我在那边家里见过二强几次，谁会想到这呀……”
   薛远爸长叹了一声，“作孽呀！作孽呀！唉……”
   薛叔这样叹息，也是有原因的。
就在几年前，这里的人开始种植苹果树，几年后陆续挂果了，当时的价钱还相当不错，村民们更加用心地经营着。二强的哥哥大强收完麦子之后因为果园里的活逐渐多了，加上有一些早熟的果子怕过往的人糟践，就搬住在离村子较远的果园里，很少回家，媳妇要在家照顾上学的儿子，不能常陪伴大强。果园里特别忙的时候，媳妇才去帮忙，或者隔几天给洗洗衣服，送点蒸的馍馍，青菜之类的吃的。
离大强家果园不远的邻村有一个媳妇丈夫在外地打工，很少回来，自己就在家里养了一群羊，常常放羊，也偶尔去大强的果园附近，有时还和大强聊天，一来二去，二个人走的就比较近了，那年果园的果子处理得差不多的一天早上，大强媳妇去果园，却发现屋子里空空如也，小石桌上留了一张纸条“我走了……保重。”
大强媳妇大吃一惊，没过几天就知道大强是撇下自己和10岁的孩子，带着邻村那个媳妇及人家的小孩离家出走了。
伤心至极的媳妇在家和孩子过完年后，带着一张离婚诉状来到了乡政府，民政部门调查后，也发了通知，最后单方面判决离婚，媳妇带着孩子就改嫁了。
大强家从此就锁了大门，门口的泡桐树绿了又黄了，昔日里干干净净的大门口杂草丛生，一株一人多高的月季花不知什么时候枯死了，朱红的大门渐渐有了锈色，斑斑驳驳。

天涯碧草 · 2014-10-14 11:05:35

就在大强离家出走的第二年，也就是媳妇带着孩子改嫁的那年忙罢（收完麦子），家里给二强完了婚，因为媳妇比二强小好几岁，二强百般疼爱这个小媳妇。平日好强气盛的二强娘好歹就看不惯，当时因为老伴，老太太还是比较有忍性，也不和儿媳多说话，更没有吵过架，就是多见面少说话。
   第二年春天，二强媳妇临盆，在县城医院顺利生下一个男孩，小两口乐开了花，满月就待了20桌客人，当时在村子里可算出了风头。而二强娘只在给孩子过满月那天在二强家露了个脸，整个月子都是二强的丈母娘在这里伺候。
   可谁知孩子才四个多月的时候，二强的娘硬是将孙子从儿子、儿媳那里要过来，要自己带，并且三天两头找事，今说媳妇馋嘴懒身子，明又说媳妇不会过日子，胡乱花钱，后天又说因为媳妇娘家爸有什么病，害怕给孙子遗传……
二强媳妇无法再忍受婆婆的无理取闹，又对丈夫后来的不明确态度感到心寒，也三天两头和二强吵吵闹闹，百般无奈，眼看这日子无法过下去，就横下心和二强协议离婚走了。
平日里唠唠叨叨，在村里说媳妇东不好西不好的二强娘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六十多岁了，忙里忙外，带孩子、做饭，还要给二强洗衣收拾家务，一天到晚也累得要命，几次遭到老伴埋怨，二强娘自有自己的理由，总是把老伴呛个半死，时间久了，二强爸也就不再言语了，只是尽量多帮老伴分担一些。
时间不长，二强就被一个同学叫到省城，没有人知道二强在城里做什么，看到的是二强一次比一次回来排场，猜想着一定在城里挣了不少钱。多事的人就总想知道二强做什么事情。可得到的答案总是“做点小生意”，那样的轻描淡写，时间长了，也就没有人过问了。
   村子里的人茶余饭后，依然谈论着东家长西家短的是是非非，完了还是忙碌着自己家的春种秋收、妻儿老小。
一日，村里来了一辆警车，打听薛鹏飞家。这可不得了，村子里顿时就像炸了锅一样，三个一堆，五个一团，叽叽喳喳议论着。薛鹏飞就是前面一直提到的二强，人们似乎早已经忘记了二强的大名。
热心人把来人带到了二强家，又很礼貌地在家帮二强爸招呼客人。不大一会儿，来人就走了。那个热心人就像专家一样在村里答疑解惑，原来二强一直在省城做小偷，这次被抓了现行，新帐陈帐一起算，被判了两年。刚才来的是镇上派出所送信来了，顺便让给送点衣。
平日里在村子里咋咋呼呼的二强娘一下子沉默了。
时间在手指间不经意地流逝，墙上的日历换了一本有一本，二强家的儿子已经两周岁了，奶奶把孩子管得还算不错，每天收拾得干干净净，加上孩子白净，头发有点自来卷，看上去就像个洋娃娃一样招人爱。
吃过早饭，二强娘带着孙子在门口耍，突然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就让邻居的媳妇帮忙看一会，等她再出来时，那个媳妇告诉她，孙子被二强的媳妇带走了，还给留下五百元钱、一句话“谢谢这两年奶奶对孩子的照顾抚养。”
二强娘一下子傻眼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似乎要把这几年家里的遭遇全部用着哭声倾诉出来，从大强带着邻村的媳妇出走、大儿媳妇带孩子改嫁、逼走二强媳妇、二强受法，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事不是戳人的心窝子，但是好强的二强娘何曾滴过一滴眼泪。而今，却坐在大门口不顾一切地、长一声短一声的号着。哭声招来了好多人围观，有的悄悄议论着，有的叹息着，还有的说“活该”“遭孽”之类的话，最后还是几个妇女把二强娘拉起来送回房子。
一时间二强一家人又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天涯碧草 · 2014-10-14 11:07:02

两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收完麦子，二强提着一个小包回到了村里，看上去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慢慢地人们也习惯了，也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依然忙自己的小日子。
二强安安静静地在村里和父亲一起早出晚归，一边忙自己的几亩果园和其他农活，一边还忙碌大强留下的果园。二强娘有时也会去地里帮帮忙，更多的还是料理家务。
前几天，二强告诉父母，想去南方看看，能不能找一份工作，父母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儿子就这样在村里待着，也同意了。
谁也没有料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更可气的是按辈分，二强还把薛远的媳妇叫婶子呢。
二强一家人顿时又成了村里街头巷尾的议论的对象。
这天吃过午饭，几个人在权叔家门口闲聊，又提起二强一家人，话赶话，权叔的老妈说出了一个更让村人吃惊的事，是关于二强的奶奶。当年二强的奶奶因为以前的丈夫上山摔断了腿，一双儿女还小，看着家里的场面觉得没有一点希望，就撇下那个家跟着有木工手艺的二强爷爷来到了这里，好多人都知道二强的奶奶是因为家里遭了水灾，家人都失踪了才来到这儿的。人们认可了这个苦命的女人，很快就融成了一片。但是大强娶媳妇那年，从外地来了两个人，声称寻亲。被走亲戚回来的权叔母子撞见了，带回家，根据来人说的情况，权叔叫来了二强娘，几个人一家面，全傻眼了，这俩个外地人竟然是二强奶奶当年撇下的那一对儿女。如今儿女们的各自成家立业了，据说小日子过得相当不错，老父亲临终前叮咛能否找一找出走的老伴，看在夫妻一场的、还有儿女的份上。两个懂事的儿女何尝不想找自己的母亲呢，无论怎么回事，还连着骨血。所以费尽心事，总于找到了这里。相见后，母亲更多的是惭愧，儿女更多的是伤心，但是看到母亲过的还好，也就放心了，临走时还留了一点钱。
后来，二强的奶奶去世的时候，那个儿子和女儿还来送终，只是再也没有提起母子的话题，只是说一个远亲。
从此在村子里再也没有见过那两个人，而这个秘密只有权叔和他那快九十岁的老妈妈知道了。
……
这天一大早，秋风中夹杂着雨点，刷拉刷拉地落着，霜降已过，这场秋雨使天气越发的冷了。远远地，从村口走来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跌跌撞撞地，浑身上下湿透了，单薄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布满皱纹的脸上又青又紫。嘴里不停地叨念着“作孽呀，作孽呀……”后面跟着二强的父亲，一边走着，一边喊“你这疯老婆，到底要上哪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