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福小说】升迁

陈君福 发表于 2017-3-12 20:39:43

   由于邰州地区撤地设市,行政中心从内陆的灵山县搬迁到邵江市。很快有消息传出，占主任所在的办公室，水涨船高，升格到邰州市市级办公室了。所以，这几天他的心情特别好，本来，他对街头乱发十六开新闻纸广告的事，是不屑一顾的，这天也破例从分发员手中要了一张，塞在自行车网篮里，哼着现代京剧《沙家浜》，推着车回家。刚吃罢晚饭，掇掉桌子，占主任就迫不及待地拿起这张广告，兴致勃勃地念起来，“每年春季，选择纯黑无病健驴，饲狮耳山之草，饮狼溪河之水，至冬宰杀取皮，浸狼溪内四、五日，刮毛涤垢，再浸漂数日，取阿井水，用桑柴火熬三昼夜，熬制成胶，即阿胶。”
   “爸，”正在看电影频道动画片的女儿，两只食指塞住耳朵，发嗔道，“你念这个干什么？”
   占主任愣了愣，他没有想到一贯乖巧女儿会抢白他，随即站起来笑着说，“不念了，不念了。”
   “爷俩说什么了，这么热闹？”少占主任八岁，依然丰韵突目的占夫人，湿手擦着饭拦，从厨房里走出来。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占主任连连摆手。女儿却站起来快步走到妈妈身边，在妈妈耳边嘀咕起来。占夫人笑着推开了女儿，解下饭拦走向厨房。
   占主任不知道女儿说他什么坏话，尴尴尬尬地走进了他们夫妻俩的卧室。情绪顿时一落千丈。他在卧室里踱着方步。不一会儿，占夫人进来换衣服，最近，她在区党校进修，临走还不忘给卧室里喷空气清醒剂。占主任躺倒了床上，这个时候，他的心情有所回转，他看了一下手表，七点了，平常这个时候，他往往在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节目，刚才被女儿一顿抢白，连看《新闻联播》都忘了。猛然间，他想起了老王，据说他们的单位要撤并，给撸下来了。这也是占主任这几天心情特别好的另一个原因。因为，老王和他前后只差一个星期调到邵江市工作。十多年了，他们俩人的交情一贯不错。他升上去了，老王给撸下来了。应该打一个电话，宽慰宽慰他，干革命吗，在哪一个岗位上不是为党工作？占主任这么想着，不由浑身涌动起一股崇高的热流。他赶紧起来，走出卧室。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亮着一盏壁灯。占主任拿起电话筒，就站着往老王家摁电话号码键。老王家的电话号码最容易记，就是一个圆周率。“3、1、4、1、5、9、2”占主任边念边摁，短促的“嘟、嘟、嘟”，是忙音。老王家住得不远，去一趟也方便。占主任一转念，穿上关衫，开门走下了楼。
   三月的夜风，乍暖还寒。桔黄色街灯的灯光笼罩着人行道上梧桐树，刚刚萌发的翠绿嫩芽，外侧四车道上却悄无声息地飞驶着几辆桑塔纳出租车。占主任摁老王家门铃的时间，比在路上的时间还长。王嫂打开门，一脸的抱歉，“啊，老占，快请进！这几天忙，老王升了，调外事局了。”
“真的吗？”一股寒风灌进占主任的领口，他一凛，发寒似地看着笑合不拢嘴的王嫂。随后，他下意识地祝贺，“恭喜，恭喜。”
“随喜，随喜。”心直口快的王嫂，没有分辨占主任脸上瞬息的变化。

   客厅里高朋满座，烟雾弥漫。占主任猛地打了几个喷嚏，老王知道占主任不吸烟，站起来打开了一扇窗。然后，单独把他拉到另一间房子，悄声地说，“老占啊，听说你们的单位要撤并，你给撸下来了，干革命吗，在哪个岗位上都是一样为党工作，你要想开些噢。”
   占主任的脑袋真是“嗡”地一下子大了，晚上是见什么鬼了。他茫然地跟着老王回到客厅，机械地喝着王嫂端来的苦丁茶。老王转向别的客人，又口若悬河开了。无非是一些舜之耕陶之类的在位干部时常的豪言壮语。占主任是了解老王的口才的，他那张嘴开了闸，话语是“哗哗”的，别人只有做听客的份了。这个时候，占主任巴不得在座的客人当中，有谁的手机“迪迪迪”地响了，他乘此也处便而势利，跟着告辞。

   占主任趑趄在回家的路上，这个时候估计有九点钟了。人行道上有些行人在走，有四、五个，七、八岁，十二、三岁不等的孩子，在滑着滑轮板，喊叫着，一阵风似的从四车道上窜过。一对喁喁私语着走过他身边的年青人，还好几次回过头来议论他，好像说他“神经病”什么的。占主任也懒得搭理他们。占主任终于走进了自家单元楼的门楼，他转身朝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调整了一下心态，走上楼，扭开门锁，他摁亮大灯，脱了关衫，瞥见上家教老师那里补课回来的女儿看的还是动画片，不禁怒火中烧，我不是白花钱请家教了吗？占主任走过去“啪”地一声关了电源，厉声地训斥起来。“都上高三了，还有心思看动画片？明早又要赖床了，快点回去睡觉。”
   “妈妈，妈妈，”女儿委屈地朝里面喊了起来，“快来，快来呀，爸爸又乱发脾气了。”
   占夫人边应答着边走出来，“什么事，爷俩闹得水火不相容了。”
   “妈，爸爸不让我看电视了。”
   占夫人仔细地看了一下占主任的脸色，一把拉起赖在沙发上的女儿，“走吧，小祖宗，你爸爸晚上心情不好，不要烦扰他。”
   女儿抹着眼泪，半推半就地就被揽走了；女儿的房间门在没有关紧以前，还从门缝里传出一声抽咽。
   客厅里悄无声息地只剩下占主任一个人了。他气鼓鼓的地坐在沙发上，他的运气怎么这么背，现在的年青干部，三十出头就在县、处级岗位上颐指气使，而他都到知天命的年纪了，怎么就赶不上一趟末班车呢？占主任越想越气，转眼看见了茶几上的那张十六开新闻纸阿胶广告，一把抓过来，一下，二下，撕得粉碎，“什么，骗人的广告！”
   地板上，纷纷扬扬洒满了纸屑。占主任觉得自己的脾气还没有发够呢。

妖怪山 发表于 2017-3-13 21: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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