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鄂西农村有一件极为普通的农具——风斗。有的地方还叫它风车、风樯,是一种木制的除谷物、米粒杂质的农具。它的顶端是一个料斗,下端是四只脚架,左边是主次分料口及风口,主料口靠内,次料口在外,右边是一个风鼓,风鼓内有四页风扇,风扇由z型摇柄连接,摇动手柄,风鼓内风扇转动,风力将料斗流下的杂质米吹向左边的主次料口及风口。随着手柄摇动,谷物从主料口流出,瘪壳及渣草、灰尘从风口吹出。平时用它并不多,只是在农田里的庄稼成熟,收回来后它就派上了大的用途。 在平日里绝大多数时间,它都静静地呆在角落里,被人们认为“占地方”。呆在那里的时候,人们总得在风斗上放上一些什么东西,比如簸箕、米筛、蓑衣、斗笠之类的东西。看着这件不起眼的农具,不禁使我想起了一件难以忘记的往事儿。 那是七十年代末期,我从国家建设工地被领导安排回家接任新的职务。回到农村家乡,家乡丹水很穷。所在的农科所只有两三架风斗,而且还有一架风斗是缺胳膊少腿的。这几架风斗都是老式只带铁拐的摇把,既费力,其风力也不大,到了收获的季节风斗远远不够用,为了解决这个现实面临的问题,我提议集体再新添置三架风斗。 经过所委会领导班子讨论,大家一致赞同这一提议,并一致认为新添置的风斗,要用铸铁齿轮来代替以前的老式风斗,说来这方面我有个姨爹,是农机公司铸造车间的工人,我拿着图纸,根据图纸标注的尺寸大小找姨爹帮忙,很快就把三大三小的齿轮铸造好了。在这其间所里安排木匠打制风斗其它部件。三台新式风斗很快就展现在了村民们的眼帘中,不少人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都说好! 到了秋收之后,它们真正派上用场。只有在这个时候,风斗被人们请出来,恭恭敬敬地摆在稻场里,农科所保管室的稻场里就由风斗摆成了一条条长龙。男人们把打下的粮食往风斗肚里装,女人们则手持了风斗的转柄转动。转动的时候,她们把一只脚踩在风斗的横木上,一只手抓住扇叶的转柄转动,另一只手则搭在风斗架上,两眼望着远处的青山。脸上挂满了丰收后的喜悦。从中看得出来,他们煽动风斗时陶醉其中。只是他们的陶醉并不是风斗的吱呀吱呀声,而是劳累之后的丰收,是对实实在在生活的满足以及繁衍生息的责任与快乐。因而风斗在他们手里就摇出的是一曲世代不绝的乐章。在人们的转动中发出“吱呀吱呀”的欢快声。金灿灿的谷子、苞谷、黄豆从它的大斗里流出来,被人们晒干装进粮仓。被虫蛀过的秕谷、烂粮食则从二斗里流出来,被人们拿去做了猪饲料。从风口涌出的败叶和杂草则被人们铲进猪栏做了肥料。 看着眼前的劳动场景,听着风斗在转动中发出“吱呀吱呀”的欢快声,又使我想起了儿时的一件事情来。 那还是我刚会满地跑的时候就认识了风斗,总觉得它吱呀吱呀转动的声音好听。于是我便转动风斗玩,陶醉在那吱呀吱呀的声音中,咧着嘴笑。 可是每每这个时候,大人就要吵我们,说; “不许煽空风斗。” “为什么?”我们问。 “煽空风斗烂耳朵。”父母说。 “你们骗人。”我们说。 “你们不要不听。煽空风斗耳朵要烂得流稀屎。”父母说。 于是我们便停下不转了。因为小时候我特别胆小,还真怕煽了空风斗把耳朵给烂掉了。父母不让煽也就不煽了。但等我长大之后,才知道大人是骗人的。因为风斗怎么都不能与耳朵联系在一起。大人之所以不让我们煽空风斗是对风斗的敬畏。因为在鄂西人们的心里,他们把风斗与收获与幸福连在一起了,动用风斗必须有所收获。煽空风斗什么也没有,所以他们就编了一个烂耳朵的话来吓唬我们。 每年一到九月,沉淀的的稻子刚开始低头,这时候人们就要把稻田里的水全部放干,等田里变干变硬,就要准备收割稻子了。 妇女们在前面割稻子,一把一把的放在地上,男人们再把稻子拿起来使劲拍打在搬缸仓壁上,谷子便一粒粒落在仓里,这样缓缓向前推进。 我们再把谷子背回集体保管室的院子里,晚上把谷子收拢,盖上防潮的塑料布,为了防止被偷,保管员还拿石灰在谷堆上写上诸如“五谷丰登”的字样,第二天,太阳升起来后,再把谷堆摊开,等谷子晒干,就要用“风斗”筛除谷子的沙子石头和不饱满的颗粒,然后就可以装仓了。 那稻田中搬缸男人们搬稻谷发出的一声声“砰砰”声,不正是秋天唱出的丰收歌谣么此时的故乡,夕阳西下,正是稻香一片。 这就是我记忆中的风斗。它剔出杂质,留下货真价实的东西。正因为它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因而它摇出的才是一曲乐章。其实人生也是这样,人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到终其一生,内心里必然会留下杂质。只有像风斗那样,留下货真价实的东西,人才会知道什么是宝贵的。也只有知道什么是宝贵的,人才会轻松地享受生活,享受人生,内心才会充实,灵魂才能安宁,整个人生才会是一曲乐章。这既是风斗的哲学,也是人生的哲学。 这段往事虽然过去了几十年。但是每每回想起那段艰苦的青葱岁月,太多的辛酸和智慧让人久久难以忘怀。那个年代很多人都吃不饱,靠着借粮过日子,但是邻里很友爱和睦!想想今天我们幸福的生活,希望走过这段岁月的丹水孩童们别忘了将传统手工保留记忆中,讲述给后一代,让他们记住:一粒粮食一粒汗,决不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从娃娃抓起,珍惜粮食!耳畔又响起了那古老的风斗发出的“吱呀吱呀”的欢快声,耳边又想起了那首唐诗《悯农》来,而且还身不由己的吟诵起来: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眼前出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在盛夏的正午,农民顶着火辣辣的太阳锄地,汗水淼淌滴在庄稼地里。可是谁又知道,碗中的每一粒饭都包含着农民的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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