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亮的呼噜散文】巴山蜀水老照片
乘坐着“江汉57轮”,我开始了缓慢的水上旅游,客轮并不豪华,然而各种设施齐备。吹够了江风,再悠闲地踱进咖啡厅,喝一听百事可乐,倾听那些广州市中学生夏令营的少男少女们难懂的广东话,时间就这么慢的过了两天。大约是第三天凌晨4点半,全船的人突然都醒了,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脚步声匆忙而又凌乱地从各个方向传来,我穿了衣服先到船尾,两个新乡市的过来对我说:“到葛洲坝了。”
2606.5米长,47米高,1.113亿立米土石方,1113万立米混凝土和7.75万吨金属结构。这就是葛洲坝。从葛洲坝的大门进去,仿佛进入了一个幽深的峡谷,我们的客轮并不小,吨位近千,可若是站在最高层的后甲板上仰望,只见两旁的大坝如陡直的峭壁一般,可以想象从上面俯看,这千吨客轮真像一只浮在水面上的花生壳。我凭借暗蓝的天光朝上看,依稀看见了有几个游移的人影,那大概是守坝的人吧。过了一会儿,大门缓缓关上了,不久,水位开始慢慢升高,全船一时间没了喧闹声,真像是到了什么庄严的时刻。
这的确是庄严的时刻,犹如天安门前的升旗,这里上升的是中国人的威风,涨的是中国人的志气。待船升到坝顶就能窥一斑而知全豹,在这世界上著名的大江上,建立起的不仅是历史的丰碑,而且是一代人在炮火硝烟中拼搏企盼的又一代人用血与肉建起的长城,你知道这长城的意义吗,难道它唯一的意义就是让中国人在这里长高了吗?毛泽东曾想象此景说:“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他的这种伟大的想象成了现实。
告别葛洲坝便进入了雄伟壮丽的长江三峡,看长江三峡,的确如走船观花,只知道过了涪石便入四川,沫若诗曰:“船头已入鄂,船尾尚留川”,他是顺流而下,我是逆水行舟。听船上的广播说,巫山十二峰,我们只能看到六峰。而我只看到“重岩叠嶂巫峡”,其“名峰耸秀”也只能理解“耸秀”,因为我除了神女峰而外,其余各峰皆“无缘对面不相识了”,我是“放舟下巫峡,心在神女峰”。
“云雨巫山十二峰,飘然神女下天宫”
神女峰位于长江北岸,在我们船的右侧,我们都像真的在等待神女一样,专注,虔诚,睁大眼睛,全神贯注。此时的心情,又盼船快走,又盼船慢走。“看见了,在那儿!”人群欢呼起来。我原以为神女峰在山顶最高处,但却不是。在一块巨石下,神女亭亭玉立,对人们的欢呼置若罔闻,只是一心一意的眺望某个地方,专心致志地等待一个永远等不来的人。她是那么充满忧伤,消瘦单薄,感人至深。“望夫处,江悠悠,化为石,不回头。山头日日风复雨,行人归来石应语。”说这是中国妇女的道德规范,未免太残酷,这只能是一个爱情故事的凄凉结局。而得到这种凄凉感的人并不多,人们欢呼,看到了她,就得到了永不枯萎的慰籍和满足;没看到她,就留下不可弥补的永恒的遗憾。这种满足和遗憾的根源是什么呢?那巨石壁下寂寞而忧郁的身影引起的欢呼又说明了什么呢?
还有一个关于神女峰的传说,千百年前,王母娘娘的小女儿瑶姬,聪明美丽,很有个性。王母娘娘命她管理瑶池,她过不惯天宫那种刻板寂寞的日子,非常羡慕人间的劳动和生活。于是,她悄悄地邀约了十二姊妹离开了玉池琼楼,腾云驾雾,飘飘荡荡飞下凡间。当时,天下洪水泛滥,民不聊生。她来到大禹治水的工地,授予他天书一卷。瑶姬用雷劈死十二条浑江蛟龙后,就和众姊妹一道,帮助大禹勘测地形,开凿河道,引排积水,终于凿开了三峡,消除了水患。瑶姬爱上了巫山,定居下来,为樵夫驱虎豹,为农民保丰收,为病人种灵芝,为行船谋安全。人民怀念她,尊称她为妙用真人,给她修了一座叫凝真观的庙宇供奉她,她为了报答人民的深情就化成了秀丽的神女峰。
传说很美,可神女却有点那个了,好像缺了什么,高高在上,又成了人间的神。我总觉得,当我第一眼看到神女峰,压根没有想到关于她,还有这么一种革命的传说,在这“巫山巫峡气萧森”的美丽山水间,应是“峡里谁知有人事,世中遥望空云山”给人一种超脱感,应是给人很美的心情。
长江三峡秀丽幽深,两岸峭壁奇峰,绿树如云,茅屋草房时隐时现,其间夹杂一晃而过的城市,又带来几分现代气息。重峦叠嶂,就好像一条漫长的幽深画廊,长江穿流其间,迂回曲折,一会儿大山当前,“石出疑无路”,一会儿又峰回路转,“云开别有天”。
我站在观景台上,面对这些神态各异的山峰,胸中回荡感激的春水,想着,以后千万不能“自谓经过旧不迷,安知峰壑今来变”。愿三峡永远这般秀丽怡人,能让人于精力憔悴之时,有“春来遍是桃花水,青溪几度到云林”的仙源。
7月18日,我到了山城重庆,记得小时侯五六岁时我来过一次,但全无印象了,回到故乡,又成了陌客。
从望龙门码头下了船,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上石级,立即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冲昏了头,经人指点,我终于找到了嘉陵索道,从江南岸到北岸,我用父亲的寻亲地址找到了三伯。
三伯很热情地招呼我进屋,又倒了一杯冰冻酸梅汤。他是个很瘦的老头,头发上飞,高鼻大眼,薄唇,十分健谈,说话时那种热情急迫的音调,又说明他平时寂寞孤单。
他说:“人要有所造就,还要有好时代,我这几年一直在闭门思过,我几十年做了些啥子?可以说一事无成。倒了霉,又没有理由平反。当年的同学,成了工程师的,当了官的,他们碰到我,问我现在做啷个?我说什么?好蹩。象唐叔叔,几年一混就到了市政府(我插话说,那是靠他在美国的姐姐),是啊,所以说条件也很重要。住在南岸解放碑就比北岸相信一些,那样都高一篾片。人要发奋。”他最后得出结论说。
望着他定定望着我的大眼睛,我点头称是。
以后的日子里他说:“这个官僚的僚字怎么解释嘛,我最近几年才把它搞清。”
“我问你一个问题,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怎么解释?”
“白帝城又叫什么城呢?人要学好历史地理。”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话,静静地看着他挂在墙上的“陋室铭”,静静地跟着他到他的难兄难弟那儿去看那些云南农村不知是苗族还是傣族的木制的形状奇特的汤勺。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倒退感,我突然觉得他们是一个个深深的断层,他们的学识会同他们的悲哀一齐流入这个深深的断层里,沉积在那儿,逐渐地被人鄙视,最终忘了它。
我走在繁华的解放碑,四周都是高大的楼群,许许多多像我一样的年轻人,许许多多像我三伯一样的老年人,各自怀着平静的,复杂的,难以言传的心情,走在这一年的酷热中,走在这一年花花绿绿的广告画下,走在遍地个体户的摊档前,亚细亚的文明撤退了,欧罗巴的太阳早就升起,人人都做着发财的梦,打着经商的算盘,我三伯的学识变成了一个古老的秘密,在这摩登的重庆市变成了一件年代久远发着漆光的古董,他把我当成了从那个遥远的游牧民族中走来的土里土气的读书人,他得意的给我看了那件古董,在一连串的谦虚声中赞扬了自己,他的两只大眼睛满意地咪成了一条缝,从那缝中重新焕发出亚细亚文明的曙光。
可我的心情不止因为这些而不平静,这是我青年时代第一次远离父母走在离家万里的柏油马路上,我一次次地走在解放碑观音桥杨家坪平坦宽阔的路上,走进一家家的商场,有一件事记忆深刻。
那一天是在黄昏,在观音桥,本来路上人迹稀少,刚巧散了场电影,人群都向我走来,我穿行在他们中间,听着小声的大声的四川话,这时,我突然看到一张十分美丽的面孔,美得无与伦比,令人赞叹,她留着春式发型,脸部较清瘦,眼如秋水湾,眉如远黛,细窄而高挺的鼻子,显得非常端庄秀丽,楚楚动人,她走着走着,慢慢停下来,侧身回顾,亭亭玉立,感人至深。与此同时,在我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男性刚毅的面孔,浓眉大眼,线条粗犷,挽着他的女孩子,清秀娴静,窈窕轻盈,四川话说得温柔流畅,充满深情。我向前走,美丽的面孔一张接一张闪现,一丝笑意慢慢挂在嘴角。这只是几十秒钟发生的事,却留给我深刻难忘的印象,这一切和庞德所遇到的是多么相像啊
“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一般闪现;
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
——庞德【在一个地铁车站】
等我回到北岸,已是万家灯火,我站在江边远眺,两岸灯火层次分明,灯光少的地方建筑物如剪影,灯光多的地方在黑暗的背景下,各种鲜艳夺目的色彩增加了几分凝重,山城重庆,独特,浪漫,使人流连。
我回去对三伯说:“准备去乡下看看爷爷奶奶。”
第二天我去了永川,永川是个小城,挺不错,楼房,电影院,咖啡厅,游乐场一应俱全,只是那些低矮的杂货店,以及在杂货店进进出出,在马路上转来转去,身着崭新破烂交杂的乡下人,提醒你,这已经不是大城市了。
我边走边问,赶了五六里小路,终于到了梯子坎。
“我是欣民,从新疆来的。”
面对着我的这些人,一时间都没了声音,用那种惊诧陌生回忆相交织的眼光打量我,难道他们想努力回忆起五六岁的我是如何一种与现在似曾相识的印象吗?哦,在那个仿佛昨天的十几年前,我不就在这间草房的屋檐下吗?十几年后的今天,我又一次站在这间屋檐下了。
“没变,没变,快进来坐。”我一个表哥终于高兴地叫出了声,显出很随和的样子,拉我进了屋。这位比我大一岁的表哥,经常一个人出外谋生,已属于城市的第三阶层了。到这时,他的爸爸妈妈姐姐,我的伯伯伯母表姐才高兴地笑起来,他们这时才相信,万里外的新疆人,真的没说来就来了。
免不了寒暄,免不了问长问短,当我一个人独自呆在另一间屋里时,一个人悄悄来到我面前。
这是一个瘦高的老人,戴着一副眼镜,头几乎秃光了,拄着一支手杖,他曾经呼一声而动四方,他曾经在赌场上常胜不败,他曾经通晓晦涩的古文。这都是他一生中六十年以前的事了,现在他只是悄悄地看了我很久,只是说:“你奶奶想看看你。”
说:“你奶奶想看看你。”的是我爷爷。
我跟着我的爷爷,走过一道田坎,接近一间更加破旧,行将坍塌的草房,在向阳的一面斑驳的墙下,坐着正在掰苞谷的,白发苍苍的奶奶,她象预感到什么似的缓缓抬起头,似听似看地转向我,看着她贫病交加的样子,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在乡下的日子里,吃着亲人们尽最大努力做出的仍不像样的饭菜,眼见着他们因疾病,因没钱医治而疲惫不堪的身子,但又不得不拖着这样的身体去干繁重的农活,住着他们没一件像样家具的破旧草房,我真正感受到贫富间存在的巨大差别,新中国成立几十年了,还有那么多人挣扎在饥寒交迫的人生路上,也有人短短几年能成为亿万富翁,什么是贫什么是富什么是资源掠夺,我深深为这种现象悲哀,所以,在我与她在西安见面时,听她滔滔不绝地说起广州,溢于言表的优越感震慑着我,让我能说些什么呢?我说:“这次旅游,我其实并不那么愉快。”我如此的消沉与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很不相称,我想她大概根本不知道我的想法而不高兴了。
我有时很讨厌我的这种多愁善感,在乡下,我拿着长长的鱼竿去钓鱼,努力忘记一切,使自己能高兴快乐,但往往事与愿违,在鱼塘边静静地坐着,各种思绪又强烈地升起升起。
巴山蜀水,美的山水,直到我离开贫穷的乡村,离开繁华的重庆成都,我要回去,回到新疆,回到遥远的乌鲁木齐家里,我就要将四川的一草一木,通通忘却!
巴山蜀水,美的山水,直到我离开贫穷的乡村,离开繁华的重庆成都,我要回去,回到新疆,回到遥远的乌鲁木齐家里,我就要将四川的一草一木,通通忘却!拜读欣赏老师佳作,犹如身临其境感受三峡风光,向老师问好,顺祝夏安。 长风 发表于 2017-7-31 17:45
巴山蜀水,美的山水,直到我离开贫穷的乡村,离开繁华的重庆成都,我要回去,回到新疆,回到遥远的乌鲁木齐 ...
谢谢朋友光临阅读,远握问好。 欣赏老师的精彩佳作,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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