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山人小说】山风
山风晃动着黑黝黝的山林,树木鬼魅般的扭动着腰伎,披头散发的在窗外声嘶力竭,狂舞的树枝时不时的拍打着窗棂上的玻璃。 昏黄的油灯点燃了大山皱褶里的一抹橘黄,摇曳的光将满福老婆的灵堂照射得阴森森的。黑纱下的老伴依然笑眯眯的盯着满福老汉。满福老汉瞅一眼照片上的她,嘟囔着,“你呀,一辈子没个正形!都啥时候了,还笑得出?”再瞅瞅直挺挺的躺在灵床上穿着黑色绸缎老衣的老伴,不禁悲从中来,两滴浑浊的眼泪挂在满是褶子的脸上。 两个儿子和儿媳住不惯山里的茅草房,怕有蛇爬进屋里,下午早早的住到县城宾馆了,撂下满福老汉一个人对着老伴脚下的清油灯孤守着灵堂。 其实,老汉清净惯了,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帮人在家他还不习惯。现在留下他一个人静静地守着老伴,说说自己的心里话更是他的心愿。 山风成功的挤进了窗棂的缝隙,揭开盖在满福老伴脸上黄纸的一角。老汉慌手慌脚的一把摁住黄纸,又嘟囔了一句:“唉,这风也来凑热闹,没吓到你吧?” 满福老汉有一对双胞胎儿子,没有闺女。 当初退耕还林时,村里统一搬出了大山。满福两口子为了供儿子上学,没有搬迁。两个儿子很争气,同一年考上了北大和复旦,轰动了十里八乡。满福和老婆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中,背上背篓上山挖药材赚钱供儿子上大学。 两个儿子是在同一年参加的工作。满福两口子过五关斩六将,满足了两个儿子购买楼房的首付,而且,还张罗着给儿子各自娶了媳妇。大家都感叹这老俩口不简单,更不容易。几年下来,五十多岁的人却像六、七十岁的老人,腰也弯了,背也驼了,头发全白了。 满福俩口子住在大山里,很少和村里人接触,大家几乎忘记了世上还有这两个人存在。自从两个儿子一个在北京生了个男娃,一个在上海生了个女娃,老俩口被儿子分别接到北京和大上海之后,村里人更是见不上了。大家都说,这俩口子终于跳出了农门,过上了幸福的城里人生活,这辈子再也不用与大山为伴了。 自从老俩口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的住进了城里,彼此再也见不上面了。满福想老伴了,只能晚上用儿子的手机和老伴视频一小会儿,相互报个平安,再分享一下孙子孙女成长的喜悦。 手掌大的家属楼高耸入云,满福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天宫,再也回不到人间了。儿子儿媳都上班去了,家里只有他和已经能惹人高兴的半岁的孙子。在大山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满福老汉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山雀,被关进了金碧辉煌的鸟笼里。儿子儿媳很孝顺,早上出门时看着他吃了早餐,午饭做好留在锅里,中午自己热一热就能吃。晚上小俩口回来,变着花样给他带回京城的小吃和水果。儿子怕他恓惶,还专门下载了几十本秦腔戏,只要一摁按钮就能看到年轻时赶几十里月黑风高的山路才能看到的大戏。 孙子睡着了,满福老汉却焦躁不安的在辉煌的鸟笼里搓着粗大的双手,不停地来回踱步。 昨晚他无意中听到了儿媳无不埋怨的对儿子说:“你爸来家里也快半年了,啥也不会做倒无所谓,但他老是用山里话逗孩子,这对孩子的成长影响多大呀!”满福老汉听得出,儿媳妇嫌他不会给孩子讲普通话。 “现在咱们的经济情况不允许雇保姆嘛,等儿子三岁进了幼儿园就好了。”儿子劝解着媳妇。 “那就给你爸约法三章,让他尽可能别给孩子说话。”儿媳妇妥协道。 这个约法三章让满福老汉心里很不得劲,他不知道老伴在上海会不会和他一样,也被儿媳妇约法三章了?想到以后老俩口天各一方接送孙子上学的情景,满福老汉不寒而栗…… 秋收季节到了,满福老汉和老伴相约给儿子儿媳告假,要回老家收玉米。尽管两双亲家都退休了,但日程安排却满当当的。两个儿媳妇软硬兼施把亲家请来照顾孙子,满福老汉终于回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大山里。那浓荫蔽天的山林就是自己的温馨的家,那连绵不绝的大山就是自己的天堂,更是自己叶落归根的终点站。 他和老伴再也不愿意去城里,眼瞅着秋收已经结束,金灿灿的玉米已经归仓了,双胞胎儿子不约而同的打电话回来,要求二老赶快动身,到城里照看孙子。满福老汉快要扛不住儿子愠怒的最后通牒,老伴却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征兆的去世了。 村里前来帮忙的人回去后纷纷议论,“满福老婆积德了,人死了,身体还软绵绵的,脸上桃花如色的,就像睡着了一样。” “人都走完了吗?”盖在黄纸下面的老伴突然细声细气的问满福。 “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了。”满福一边回答一边紧张地向门外瞅了瞅, “赶紧起来,睡得腰都疼了吧?” 满福走上前,将“死去”的老伴扶了起来。 “赶紧给我口吃的,没把我憋死却差点把我饿死了。”老伴顾不上脱掉黑色绸缎老衣嚷着要吃要喝的。 满福老汉赶忙端上一大碗菜和面条,看着老伴吸溜吸溜的吃得特别香。“你说咱这个办法行不行啊?我心里老是突突的不踏实。”满福老汉遇事没注意,每次都是老伴拍板。 “有啥不行的?我在山后的水塘里摸了半辈子的鱼和鳖,憋这点气算个啥。再说了,只有来人了我才憋气,人走了我会悄悄的换气,没事。”老伴满不在乎的说。 “我总感觉这事太荒唐,万一让人知道了咱以后咋见人啊?”满福愁云满面地说。 “呵呵……这山里除了咱俩,连个鬼影都没有,哪有人呀?不怕,有我呢!”老伴依然笑眯眯的对满福说,两只脚吊在灵床下晃动时才发现,扎脚的红头绳还没解开。 “你个死人,咋还不给我解开扎脚绳?你盼着我死吗?”老伴放下碗筷骂着满福。 “这事你不管了,在人面前一定要装得伤心的样子,千万不能露出马脚来。”老伴一边叮咛一边下床,在灵堂里活动着筋骨。 “你快把老衣脱了,怪吓人的。”满福对着老伴说,“那以后你再也见不到儿子孙子了,你如果想他们了咋办?” “这好办,我如果实在想了就还魂回来。哈哈哈哈哈……”老伴孩子似的大笑起来。 “只要咱俩能在一起不分离,吃多大的苦我都愿意。”老伴很认真地说道。 “我总觉得咱们弄的这事有点悬。”满福忧愁地说。 “你放心,这主意是我出的,没人会怪你,你只要把棺材的透气孔做好就行。”老伴一副敢作敢当的模样好滑稽,满福差点笑出声来。 “你就给儿子说,你要给我守灵三年,还要照看家里的庄稼,哪儿也去不了。” 老伴接着说道,“咱们辛苦了一辈子,老了还让这两个怂娃把咱给拆散了,他们谁也别想。” “爸,爸——”两个儿子大呼小叫的进门来了,满福的脸色都吓白了,他颤抖着双手推老伴赶紧躺到灵床上去。 “爸——”两个儿子戴着红领巾,笑嘻嘻的站在了满福的面前。“爸,我们回来啦!” 满福惨白着脸回头看灵床,老伴却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爸,你怎么啦?”儿子晃动着满福的双肩,焦急地问。 满福猛地睁开眼睛,儿子站在席梦思床旁,焦急的问他。 一层细密的冷汗从满福的额头渗出。“哦,幸亏是一场梦。” 满福老汉在心底里欣慰地说。作者简介 乔山人,男,原名杨文科。60后,陕西宝鸡人。2012年以来,在企业杂志上发表散文、诗歌等作品。2016年6月至今在江山文学网、盛京文学网、西部文学网、散文论坛,西南文艺等先后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7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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