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暮千雪 于 2014-10-23 21:14 编辑
我伴着母亲哼唱的歌谣睡着了,看着熟睡的我母亲心中生出了难以言传的心酸。我娃命咋这么苦?生在了要住没住地,要吃没吃的家里。当时家里住的房子是用擀面杖粗细的杨木椽椽盖的,吃的是玉米面做的军用馍。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在1980年物资不太丰富的日子里,靠家里仅有的6亩地恓惶的维持着我们一家三口的生计。 母亲所唱的歌谣,在她心中是一个美丽的梦想,它遥不可及,可她从没放弃实现梦想的希望。直到我念书后,富儿和凤儿的出生,我的弟弟和妹妹,在父母布满劳动伤痕的双手下日子慢慢好转。母亲是高中生,嫁给父亲很委屈,也是没办法的事。母亲高考前一周,外公去世了,外公是一家人的主心骨,他一走家里的一切都乱了,大舅准备结婚,母亲即将高考……许多事都停了。如同暴雨袭来,行走的人必须找个躲雨的地方避一避。暴雨过后避雨的人还能继续上路,但母亲上学的路被彻底堵死了。外婆只好托相好对近的人为母亲找个好婆家把她嫁了,得些礼钱好给大舅结婚。母亲是个不服输的人,自从嫁给了父亲总是想做点事,为家庭生活的改善。她下定决心栽植苹果树,1987年春,母亲和父亲商量用家里攒下的300多元买了二亩红富士树苗,7年后苹果挂满枝头的季节,母亲满怀丰收的喜悦因心肌梗塞而离去。接下来的日子,父亲一个人拉扯着我们兄妹三个蜗牛般在生活的路上艰难的爬行着。直到弟妹有了工作,我嫁给志刚,父亲的日子才算轻松了些。嫁给志刚是半自由恋爱,先通过媒人介绍,后相互了解才结的婚。嫁给志刚是我人生的中最大的幸福,也算是给在天堂母亲的一个安慰,他一家人对我都好,条件也不差。因一个问题,要命的问题,让我难受,让全家人难受。是个啥问题,这还要从志刚家人说起。 志刚的父亲在炕上瘫了有五年,这五年他受了不少罪。他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都在炕上,幸亏有志刚母亲的精心照顾,不然早就没了。家里有了这样的病人,一家人都能用上。志刚在外面做零活,服侍父亲多是母亲与我。每当我把做好的饭端到躺在炕上的父亲身边时,父亲病恹恹的眸子里总流露出让我琢磨不透的神情,我刚开始很不习惯父亲的这种眼神。慢慢地我明白了,每当父亲就要闭眼时邻居家的小孩闹腾声一起,父亲奇迹般地又活了过来,比吃了太上老君的还魂丹还灵。父亲言语不清,但从他吱吱唔唔的表达中能听出渴盼的心声。父亲也想早早的步入天堂,可我与志刚结婚这些年没有给他安详离去的理由。第六年的夏天,父亲去了,永远的去了,他睁着满怀希望的眼睛走了。入殓时任凭亲戚朋友怎么劝说,父亲的眼睛都不肯闭上。看到父亲睁着的双眼我心里似一团乱麻,这也成了我心头的一块阴云,时不时会飘到我年轻而明媚的心里。 安顿父亲时来一位远房的姐姐。她是生活在大都市的高级金领,她得知我一直没孩子心中反而生出了羡慕之情,便找到我谝了起来。 王红说:“小云,我是你姑婆家的女儿王红。” 我说:“红红姐,我听我志刚说起过你。你在外面混的好的很,还是白领呢。” 王红得意的笑了,说:“白领是前几年的事了,姐现在是高级金领。” 我说:“那好的很嘛!” 王红说:“好个啥,我和你姐夫准备做丁克,可每次不小心就怀上了。” 我说:“丁克与怀孩子有啥关系?” 王红说:“丁克就是不要孩子,现在大城市里为了事业的年轻男女思想先进的就想做丁克。” 我苦苦的笑了笑,心里想人这是怎么了?你想要的永远得不到,不想要的总往你怀里钻。 办完父亲的丧事, 我和志刚睡了整整三天。第四天晌午,还燕燕家的簸箕时我看到村北头闹哄哄的,围了不少男女老幼,好奇心促使我来到这闹哄哄的队伍当中,挣扎了好半天我才看清楚,不知道为啥慧芳和婆子撕扯在一起,围观的老少爷们怎么都劝不下慧芳。我可急了,慧芳是我的同学,我的好友,不能因鸡毛蒜皮的事影响了慧芳在村人心中形象。站在慧芳面前的我把她震住了。十四五时,慧芳和我去山里挖药材,慧芳看到一崖口上有不少我们要找的药材,便不顾一切的爬了过去,挖了起来,正当她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时,脚没站稳整个身体开始向崖边滑去,我看到后立马扑了过去,抓住了慧芳的手,救了她。作为朋友,作为恩人,还没等我张嘴慧芳立马松开了抓紧婆子衣服的那双满是血印子的手。我说:“慧芳,你这是咋了?有啥事不能跟你婆子好好说?!”挺着个大肚子的慧芳流着泪说:“小云,你不知道,我过的就不叫人过的日子,我实在是被欺负的不行了才发作的。”就在我拉着慧芳准备走出人群时,慧芳她姐来了,这个女人了不得,她是社会人,黑白两道能来事。她接了她三姨的电话后,火急火燎的坐了出租车从六十公里外的县城直接赶了回来。婆子见到凤凰(慧芳姐)如同老鼠见了猫,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怎么都想钻出去,围观的人太多她怎么都出不去,加之凤凰的喊声,让围观者本来平静的情绪一下又沸腾了。她说:“小云别让慧芳走,今个不把事说明白,她婆子就别想从这里走,她以为我们刘家人是软柿子,好捏唵?这样下去慧芳还能在家里过下去?”站在一边的慧芳婆子,呆若木鸡,瑟瑟发抖。村里没人不知道凤凰的厉害,没人敢言语,上了岁的人把解围的目光都投向了我,我明白其中的意思。我说:“凤凰姐,让慧芳婆子当着大伙的面做个保证,以后再不许欺负慧芳,如果再犯咱就不和她狗娃过了,你看行不?”凤凰说:“小云,不是姐说你,你自己的事都管不好,还插手我慧芳的事,哪里凉快哪里去。”这话戳到了我的痛处,揭开了我难以掩盖的伤口,农村女人不能生养孩子被视为耻辱。我咬着嘴唇,流着泪冲出了看热闹的人群。 回到家我一进门就扑到炕上,嘤嘤呜呜的哭了起来。整个下午我都没出房子门,婆子叫吃饭身子软的都撑不起来。晚上志刚从建筑队回来,看到我的眼睛红肿红肿的,忙问,出了啥事?我说:“中午睡觉时梦见了我妈,我妈向我诉说着自己苦难的命运经历,我是从梦中哭醒的,虽说是个梦,可醒来后我妈的艰难一直感染我,我的眼泪不由得从眼里不断涌出。”志刚:“云,咱妈都去世十多年了,她人那么好,早都转世了,你不要想的太多了。”我咬紧嘴唇,狠狠地点着头。 半年后,我的心情平稳了。一天,我在院子里拧绳子,三婶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说:“云,大嫂在屋里吗?”我:“三婶,在后院浇菜呢,你坐,我给你叫去。”我扔了手中的活,奔向后院,很快和婆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婆子说:“他三婶,啥事,还亲自跑过来。”三婶说:“明个黑猪娃满月,要小云过去帮忙。”听到孩子这个让我神经紧张的词,我心里咯噔一下,站在婆子身边的我很快溜走了,溜进厨房开始为晌午饭做准备。婆子带着爽朗的笑声说:“娃子还是女子?”三婶:“娃子。”婆子:“大喜啊!黑猪媳妇又为咱陈家添了个后人。”三婶:“明个你全家都要来啊!”婆子:“肯定要去,顺便沾沾喜气。”婆子用笑声送走了三婶,这笑声背后明明有种痛,揪心的痛。我可头疼了,农村人自家户里过红白喜事,每家都要出劳力,特别是锅灶上的女劳力。志刚家是单传就我一个媳妇,我不去让谁去呢?第二天,我只有硬着头皮去。我去的最早,一进门三婶就迎了上了来,从她黝黑的脸上的笑容里我看到了孩子在三婶心中的地位,他高于一切。心里快活的如小河的流水一样的三婶,没心思揣想我内心的感受。我露着恳求的目光,希望三婶能给我派个没间歇的活,只有不断的忙碌着才能让我敏感的大脑神经少想一些关于孩子的问题。事情结果往往与你盼望的相反,三婶安排我的活是照看黑猪媳妇及月娃。我忙说:“三婶,我不行,我没经验。”三婶以不容更改的口气说:“你平时细心谁不知道?再说了还有黑猪他丈母姨在你身边作指导。你迟早要生娃,这是个机会,学学不好吗?”我知道三婶的好意,没再执拗。来到黑猪媳妇的房子门口,我站了十几秒钟,镇定了一会儿,我想要孩子又怕见到孩子。正当我准备进去的时候,婴儿哇哇的啼哭声让我很欢喜,婴儿的哭声是那么的好听,如当年的流行歌曲,我竟能听出它的节奏便跟着哼了起来。一进门,看到毛茸茸的小人儿,我先是哭了,接着是甜甜的笑。这一哭一笑把黑猪丈母姨弄得一愣一愣的,她以为我有病。后来从谈话中,她得知了缘由,我是一个渴望孩子的好媳妇。 九年了,每一天的我像锅里的烙饼一样过着日子。厨房里、饭桌前我怕碰触到婆子和善的目光与含而不露的言语。一直没怀上孩子,成了我的心病。在家人的期盼的下,邻居不解的眼神中,我鼓足了勇气决定跟丈夫志刚去医院做检查。我一直生活在农村,知道农村人进不起医院,农村人平时有病靠身体扛着,实在扛不住了便去村上的医疗站买点药。他们不是不想看病,钱是个硬头货,去大医院医生先不给你看病,他会让你做各种各样的检查,各项检查的费用要顶庄稼人一季的收入,所以农村人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小病扛着,大病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