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uyegang 发表于 2017-10-3 12:45:19

【“秦晋杯”西部文学孝德文化征文】 两本存折

   父亲如山,唯有父亲去世那一刻,才会有此切肤之沉思。时隔五年,父亲的旧影,终难忘却。   父亲去“未知之乡”前后,怪事和憾事不断。那年夏日,父亲的卧房内,时有若干“知了”飞入,鸣叫不停,如催魂一样。家里人,日日驱赶“知了”,“知了”偏偏夜夜守时而至。往年夏日,从未有如此多事之“知了”,至如今,亦惊寒于那年之夏蝉。在江南旧俗中,家有重病亲人,最恨“知了”入室鸣叫,其声之烦闹,尚不说。如细辨蝉声,稍用汉字之音谐其声――“知了”,“知了”,即“知道万事要了”。此物嘴中,尽传凄声,如勾魂使者,欲断生人之念想。   在夏蝉的夜夜入室催魂下,父亲时而安静,时而呻吟,最终望着亲人远去。父亲远去,古怪之蝉声,亦随之远去,至今未有鸣蝉入室。鸣蝉催魂,还是魂化鸣蝉?此亦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忙碌一生,未享晚年清福而远行,此痛,逝者难知,生者常憾。可生者又无奈弥留之人远去,如可留,倾尽家财亦留之。父亲远去之前夕,华信叔在院中嘱咐我,今夜守在院中,如闻锁链声,放狗狂叫,别让“黑白无常”带走你父亲。那夜院中院门紧闭,暮色之中,如真有“黑白无常”,倒不是坏事,父亲此去冥路,亦有相伴之鬼神,会不甚寂寞。江南旧俗中,“无常”亦为“世事无常”而浮想幻生之鬼神,其形难见,其锁链声难闻。父亲是在一片大寂静中走的,送他远行的,不是哭声,唯有忍不住下滴的泪水。江南旧俗中,父亲去世,大哭之事交于女儿,可惜父亲膝下无女,唯有两子。故无悲绝彻室之哭声,唯有满室亲人之悲情,久久凝固于空气,终难散尽。   那一刻,今日依稀尚记。那刻,我暗嘱旧日之我,必要深藏父亲亡去前的旧影于内心深处,他年回忆此一幕,必要如今夜同痛。多年之来,此心语,久不忘,思父之时,亦如父亲故去时同痛。唯有相异处,今时思父多几分人生之遗憾,老屋依旧,父亲不见踪影,少时院中与父亲坐在旧桌边,剥着花生米,饮着自家米酒,闲谈农家小事,亦不复可寻。父亲之旧影不可寻,睹物思人亦伤感。故父亲生前之旧物,如其旧衣物,亦按江南旧俗,在父亲“头七”之日,尽烧之于水边,送之于九泉之下。旧衣物之中,亦有父亲逢节时常穿之黑呢大衣,其布料上乘,穿之精神,此亦是父亲最拿得出手的衣服。父亲不爱穿楚楚衣冠之华衣,似乎此亦是其明智之识,唯有旧衣泥点,才是其农人本色。今日思之,亦有一悔,父亲生前,所穿之衣,未有一件是我所买。父亲亦非不爱穿华衣,他健在时,我曾回乡访友,身穿旧衣,他便取其华衣,让我换之。那衣,我穿之时,不过时,亦得体,亦精神。故思父之时,常思此衣。此衣,是吾弟买与父亲的,父亲心中亦别有滋味的。   蝉鸣,是怪事;旧衣,是憾事。往事,随院中清风远去,唯存残梦于枇杷树下。旧宅院中枇杷树,父亲去世之年,亦亭亭如盖,栽之于祖母过世之冬日。祖母过世之年,院中亦有一枇杷老树,本亦枝繁叶茂。那年冬日,祖母没挨过寒冬,老树亦枯死院中。吊祭祖母之亲友,皆在院中抚摸枯树长叹:“此树亦怪,去年冬日花满枝头,今年冬日叶黄枝枯而死。”老树枯,老人走,如院中之树,亦通人性,此吾家院落之怪事。一冬一夏,祖母有老树相伴而走,父亲随老蝉旧声亦远走。唯留守夜那日,母子三人对语,今日尚难忘怀。    吾弟说,父亲一走,烧多少纸钱,都是空事,唯有活着时,对父母好才是好,以后要多善待活着的母亲。吾弟语毕,母亲无语,吾亦无语。曹雪芹在《红楼梦》的《好了歌》中最末四句云:“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中国式父母对子女,终是痴心难改,多病之时亦如此,总会把病情掩着藏着,不让子女牵挂。那夜,母亲有一事,一笑说之。父亲在杭州半山医院动手术时,医生问我母亲,两个儿子何以不来。母亲说,两个儿子皆在外地,没通知他们。母亲如此,父亲亦如此。父亲临终前一周,是自己拔掉氧气的,家里人怎么劝也没用。父亲之意,别人不知,我又岂不知。父亲想走,趁我暑假有闲暇,可料理其后事,故执意要走。父亲不愿误我公事,从不以其私事而废我公事,至死如此。故父亲临终前笑语:“我大儿子回来料理后事,我满足了。”父亲临终痛不欲生,亦忍痛而不喊一痛声,唯望着家人静静离去。父母痴心,皆如此。    那日,亲友亦私下问母亲,日后住在老宅,还是随儿子住。亲友皆知母亲积蓄不多,故有此问。母亲淡然一笑,说她有两本存折,够用后半生的。亲友问其存款,各存于哪家银行。母亲笑语道:“一本存在义乌,一本存在萧山。”亲友亦不寻问,母亲之意,其无存款,只有两子可依靠。母亲之两本存折,又何尝不是子女的两本存折。一本存折是父亲,另一本存折是母亲。    如今,吾唯剩一本存折,更应善藏此存折。如我有幸,七八十岁之时,回旧宅过年,呼一声“姆妈,新年好”,这是人生最大之幸福。此语,两年前至山阴浙铭家喝醉酒,雪夜归家后,醉梦中曾呼之。酒醒日,吾妻告之此事,那日吾母高兴一夜。    我之醉语,母亦悦之,吾母与吾父,皆是太易满足之人。今日思之,吾心甚愧,亲恩难报。                                                               

姓名:楼叶刚地址:义乌市工人西路A8号电话:13362973803邮编:322000个人简历:    钱派再传弟子,“讲文堂”创始人,江南闲散文人。近期发表的作品有《平凡中的真味》《胡适眼中之“文章”与“老婆”》《自造机会》《李煜之帝王文凭》《闲谈骆宾王遗踪之野史》等,早期发表作品,因不甚满意,部分作品在重新修改之中,故不做介绍。最近,边读书,边讲学,边写作,故常游走在“出世”与“入世”两生活圈之中,亦常行走在生活的“边缘处”。闲暇之余,最爱公园散步,亦爱远足山水。故爱热闹,也爱冷清,爱群居,也爱独处。

西部文学 发表于 2017-10-3 14:00:59

欣赏老师精彩文笔,点赞问好!祝双节快乐!!

长风 发表于 2017-10-3 17:39:47

欣赏佳作,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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