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叶刚随笔〗 生与死的思考
闲聊中,听到同龄同行在国庆节中病故的噩耗,淡然的心情就变得不淡然。每当听到这种茶余饭后的消息,我总要摸摸自己的胸口,似乎自己的心脏离停止也不远了,似乎那个去“未知之乡”的主角,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这不是“兔死狐悲”,也不纯是“同类相悲”,而是一种恐惧死亡的本能,一种全无准备上路而有可能上路的潜意识忧虑。这种感觉,与一个完全没有复习好的考生匆匆走入考场时的感觉相似。这种感觉,总是让人心神不宁。 对于死亡,我没有直接经验,但间接经验还是有的。有间接经验,并不意味着我对死亡有准备,可以坦然面对死亡。有时,对于这个问题,因为害怕而故意回避,如鸵鸟把头埋入沙子,来个闭目不见。一听到死人的消息,总希望时间快点过去,用时光遮掩这种焦虑。 可是听到这种消息的近两日,我总是很难健忘。昨夜早早睡觉,怕熬夜累死。今天早上,东想西想,幻想自己身上的零件,哪些正在报废。最后,啥事也没做,空想一个早上。这样的空想,似乎没有意义,耽误不少实事,又似乎很有意义,活着的时候要做好上路前的准备,不至于临时抱佛脚,走得太匆匆。毕竟这一天总要到来,晚准备不如早准备,但有时准备得太早也是白准备、瞎准备。如《红楼梦》中秦可卿死的时候,死得太匆忙,棺材还没准备好。薛蟠说有一口樯木棺材,上好的料,闲置着。这口棺材,是义忠亲王老千岁预定的,可他“坏了事”,没来取。这个老千岁,出了政治纰漏,没法来取棺材,最终这棺材白白给秦可卿准备了。 给自己准备一口棺材,用得上用不上,是另外一回事,但这样做,也算是对死亡的一个干净答复。人最烦的,莫过于人还没死,假想死亡时的情形,一直挥之不去,一直围困着自己。这种假想,有时会让人感觉生活特别孤寂,特别乏味。孔子可能也遇到过这种情形,他可能最终摆脱这种心灵的困境。所以他常常在《论语》中说“不知老之将至”“乐以忘忧”之类的话,虽然此时的孔子,还未死,还不知道死亡的真正滋味。然而这种对待死亡的态度,是值得模仿的。快乐中忘却年华老去,在无忧无虑中,静静地退出人生的舞台。 孔子不去想“大限之日”,过好当下的日子。如果心底放下人生的“大限之日”,越是快乐的时刻,越会有忧愁。东晋王羲之在兰亭盛宴中,畅兴起笔《兰亭集序》,兴尽之余,由乐转悲,吟出“修短随化,终期于尽”的感叹。文中“修”,即“长”之意;“化”则“造化、自然”之意。人生的长短,就交给造物主,人从娘胎落地那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走向坟墓。王羲之的这种感受,是真实的,也人人皆有的。越是人人都有的情感,人越不愿意承认这种感觉。这是对生的渴望。然王羲之兰亭酒醉,畅乐之时,悲也随之而来。这种感觉,马其顿帝国的亚历山大帝也有过,他还哭了。王羲之想到死亡,有没有借着酒醉掉眼泪,史书没有记载,伟大的亚历山大帝,反正是哭了。他哭的时候,是他的帝国最强大的时候。此时的马其顿帝国横跨欧、亚两洲,西起希腊、马其顿,东到印度河流域,南临尼罗河第一瀑布,北至药杀水。地中海,此时是马其顿帝国的内海。亚历山大那日在海边检阅千军万马时,满眼是雄壮的勇士,他陡然伤感起来。随从很不解,这样的日子,完全是高兴还来不及的日子,怎么可以哭鼻子呢。他说,百年之后,这群勇士将灰飞烟灭,能不生悲吗!这两位千年前的伟人,如今早已在墓冢中灰飞烟灭。然两人之千年之悲伤,从未在史书中散尽,如绍兴的女儿红,在酒窖中藏得越久,浓度越浓,烈性越足。 这种乐极也生悲,浓度越深,越是难以“乐以忘忧”。《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对此最是清醒。大观园中常常聚会,以图欢乐。林黛玉说:“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冷清?既清冷则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时则增惆怅,所以倒是不开的好。”这话说得,真是精彩。大概曹雪芹对聚会时的“聚时热闹,散时冷清”,忍不住想到“与其忍受散席之冷清,不如不聚”的真实感受。人在生与死,这条线段的两端间,会有无数次像曹雪芹的这种感受。如此重复的回味,太不经济了,要如美国作家海明威,简笔写小说《老人与海》。海明威曾说过,他写《老人与海》,可以写一千多页海边渔村之事,最终他放弃这么做,因为别的名家对这种事情,已有千万页精彩之笔,他没必要重复去写,他要写独特的海边渔村之事。最终,《老人与海》很薄,却薄得有独特之味。 重复,是生活的最大常态,是在让人加速走向坟墓。如一百岁老人,百年如一日,日日思考同一问题,这与一日婴儿又有何区别。人活一世,如果日日有一别样之妙思,如此,一日则如一生,一生如万岁,有万年之久感。这种万年之感,是心理年龄之年轮,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真实存在于灵魂深处。有心理年龄之年轮,必有生理年龄之年轮,如庄子笔下大椿树之年轮,年年有痕。如果人寿如大椿之寿,然终守一地,百代不移,日日重复,那么百代之所见所思,亦如一日之所见所思,人生百代之味终是一味,单调乏味。 王羲之、亚历山大、海明威,他们有过的思考,史铁生也在思考。史铁生最终在废园地坛中,顿悟人面对风雨,面对死亡,可用两个字“镇静”。劳伦斯在冬春两季鸟的尸体中,顿悟“向死而生”,面对死亡要乐观。这两位名家,想玩这个生死问题,最后不想这个问题,把它放在一边,随他去,不再理睬。这才是活出自我,不是活出别人。 生与死,名家在思考,平常人在思考,活着的生命都在思考,或许都在本能的思考。这个问题,有时思考得太久,味道越好,如站在圆圈的弧线上,把圈内的风景和圈外的风景,都看个透。有时,思考陷入混乱,那就啥也不想,睡一觉,第二天早上起床时,昨日的忧愁或许消失得无影无踪。生与死,是人生的规定动作,到哪一步,就做那个动作,不必多想,也不能不想,如史铁生笔下的瓢虫,似乎想明白,就飞走。〖简介〗楼叶刚,钱派再传弟子,“讲文堂”创办人,浙江独立作家,西部文学作家协会会员,中华楼氏宗亲协会理事。
欣赏佳作!遥祝问好!祝创作愉快! 重复,是生活的最大常态,是在让人加速走向坟墓。如一百岁老人,百年如一日,日日思考同一问题,这与一日婴儿又有何区别。人活一世,如果日日有一别样之妙思,如此,一日则如一生,一生如万岁,有万年之久感。这种万年之感,是心理年龄之年轮,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真实存在于灵魂深处。 生与死,是人生的规定动作,到哪一步,就做那个动作,不必多想,也不能不想,如史铁生笔下的瓢虫,似乎想明白,就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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