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山人 发表于 2017-10-29 22:15:08

【乔山人散文】月夜,那一地的黄金叶

本帖最后由 乔山人 于 2017-10-29 22:17 编辑

         1973年深秋的一天,整个下午,我也没能把小背篓捡满。夕阳将我疲惫的身影拉得线条似的,软软地瘫倒在东墙角。       七岁的我放下小背篓,挨着墙角倒出只有半背篓的柴禾,心里暗想,晚上又该被妈骂了。      那年月不知咋回事,大家吃不饱肚子不说,就连烧锅烧炕的柴禾也很少。大人们在农业社整天劳动,捡柴禾就成了我们小孩的事了。家里的柴禾实在接济不上的时候,父母亲就会向队长请一天假上山割柴。鸡叫头遍时,他们就拉上架子车摸黑走几十里的山路,赶天亮到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割一天,才能勉强割到一架子车的柴禾。那时候公家管得严,群众只能用镰刀割柴,谁也不敢用砍刀砍树木,哪怕是枯死的树都不行。一旦被逮住,就成了挖社会主义墙角的阶级敌人,所以我们习惯叫割柴而不是砍柴。      靠山吃山,我们家就在乔山脚下,离山近,割柴较南乡人方便些,便有南乡的女子嫁到我们山村来,图的就是便于割柴。南乡人上山割柴时,第一天总是拉着架子车到女儿家歇一宿,第二天早早起来,进山割柴。这样以来,使得离山口近的地方几乎寸草不生,柴禾还没长起来就让人割完了,只有走进大山深处,才有可能割到一架子车柴禾。那年月,谁家如果有一垛子柴禾,邻居们就会羡慕得眼睛滴血,嘴里啧啧地感叹:“看人家柴垛子大的,几个月都烧不完!”那时候,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只要在路上看到哪怕只有一匝长的柴禾都会捡回家。多年后,我走在路上还有捡柴禾的习惯,被年轻人看到了,就笑话我视柴(财)如命。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妈妈放下撅头,顾不上检查我捡回来的柴禾,边拍打身上的灰尘边吩咐我和姐姐:“你俩赶紧睡觉去,晚上有活干。”      我刚放下的心又被妈妈的这句话揪了起来:“妈,你让我俩都睡下了还干啥活呀?”我忐忑不安地问。   “先睡去,月亮上来了叫你俩。”妈神秘地说。   “我还没吃饭呢!”我抗议道。   “吃啥吃,睡觉前不许吃饭,起来干活时再吃。”妈妈语气强硬。   “赶紧睡吧,一会儿还要干活呢。”姐悄悄地拉了拉我的衣袖说。       我像烙锅盔似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破了小脑袋也想不出妈妈晚上要我们干啥活。肚子也乘机凑热闹,“咕咕咕”地叫个不停。我用手不停地搓揉着,好不容易将叫得疲乏的肚子哄睡着,眼皮也渐渐地沉重了起来。   “快起来,干活了!”听到姐刺耳的叫喊,我装作没听见,想赖过去。姐看我不起来,一把揭开盖在我身上的被子,伸手就在我的屁股蛋上扇了一巴掌,“起来吃饭啦!”       一听有饭吃,我顾不上睁开眼睛,一骨碌爬了起来。昏黄的煤油灯下,白发苍苍的奶奶挪动着三寸金莲,颤巍巍地揭开锅盖,一股蒸汽腾空而起,奶奶一下子被白茫茫的雾气埋没。   “晚上要劳动,专门给你俩做了玉米糊糊,吃饱了好干活。”奶奶幽幽的声音从雾气里飘荡了出来。   “我妈呢?”我端起香喷喷的玉米糊糊问奶奶。   “你妈去梁赵队豆子地搂豆叶去了,吃完饭你俩背上背篓背豆叶去。”奶奶吩咐我俩。   “怎么半夜搂豆叶?”我疑惑不解地问奶奶。   “下午散工时,你妈看见沟对面梁赵队收完豆子了……”奶奶絮叨着。       瘦弱的姐姐背起一个和她一般高的大背篓,我背起和我一般高的小背篓,我俩手拉着手,在半个月亮的光照下,向二里外的梁赵队豆子地走去。       梁赵队离我家不远,但却要穿行一片公坟地和翻过一条大沟。朦胧的月光照射在公坟茂密的柏树上,影影绰绰的树冠随着轻微的山风晃动着,树丛中不断地发出“咕......咕咕,咕......咕咕”的鸣叫声,我俩从一座座芳草萋萋的墓堆旁慢慢地走过去,我似乎觉得那蛰伏在柏树下的坟墓里,一双双骷髅似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和姐姐。我紧张地攥紧十一岁的姐姐的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头发都竖起来了,两只惊恐的大眼睛不敢向旁边看一眼,手心直冒汗。姐姐的手劲却越来越大,攥得我的手指都快要粘到一起了。突然,从坟堆里飘过一道鬼灵般的蓝光。“姐——!”我好像被谁踩到了脚似的惨叫一声。   “不怕不怕——”姐姐哆嗦着声音边安慰我边用另一只手快速地摩挲着我的头顶,“头发里有电,鬼怕电不敢过来。”几百米的公坟路好像几十里,我和姐姐连滚带爬地好不容易跑出了公坟,樊家沟却挡在了我们的面前。       樊家沟五、六十米宽,三十几米深,沟路像长蛇一样呈“之”字型爬在沟的两边。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钻进了云层,沟底下黑乎乎的一片。我和姐姐不敢贸然下沟,站在沟边扯着哭腔喊:“妈——妈——!”       妈在沟对面的豆子地里闻声赶了过来,帮我擦干了眼泪,带着我俩过沟。沟路只有五六十公分宽,太靠里背篓就撞到沟墙上了,太靠边又怕掉到沟里去。妈妈背着姐姐的大背篓,姐姐背上我的小背篓,我们三个人小心翼翼地相跟着下沟。一路上妈不停地回头叮嘱: “慢点,小心脚下,慢点走……”       背着空背篓过了个沟,汗水就湿透了我们的衣裳。       踏进刚刚收获过的豆子地,踩在厚厚的豆叶上,如同踏在软乎乎的棉花包上。这时的月亮从云层里又探出了头,如水的月光静悄悄地洒落在豆子地,一地金黄色的豆叶在银白色的月光下泛出黄灿灿的微光,好像一瓣瓣金叶子在等待着我们去收获。   “嗷——”我大叫一声,好像看见了久违的白馍馍,一头扑进妈妈堆积好的豆叶里,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股豆香,不,准确的说是豆腐的磬香潜入到了我的肺腑里,好香啊!       第二趟的时候,妈妈说什么也不让我俩过沟了。她将两背篓沉甸甸的豆叶分别送过沟来,再让我们背回家。然后,自己又返回去在空旷的豆子地里用竹耙搂,扫帚扫豆叶了。直到现在,我的眼前还会经常浮现出妈妈矮小的身影爬行在樊家沟的沟路上。       鸡叫头遍的时候,我都数不清跑了多少趟了,只觉得两腿发软,脚步蹒跚的连路都走不稳了。我接过背篓央求道:“妈,我和姐明天再来搂豆叶吧,瞌睡的实在不行了!”   “不行,这又不是咱队上的豆子地,明天人家梁赵队的人来了就没咱的份儿了。”妈哄着我说,“我娃乖,咱咬咬牙,再背十几下就完了,你爹回来了让他给我娃买画书(小人书)。”我一听有画书看,劲头又上来了。       鸡叫三遍后,东方开始微微发亮,半个月亮可怜兮兮地挂在西天,失去光泽的月亮已经照不清道路了。刚刚出土的嫩嫩的纤细的麦苗一个个头上顶着晶莹剔透的露珠,一滴滴亮晶晶的露珠好像童话世界里的水晶灯似的,在路的两边乖巧地为我们点亮了回家的脚灯。空气里弥漫着山菊花芬芳的清香,凛冽的山风吹得我们湿透了的脊背冰凉冰凉的,近十亩地的豆叶在黎明时分终于被我们全部打包回家了。       奶奶端着从豆叶里捡出的一碗白豆,指着靠着东墙堆如小山的豆叶,笑眯眯的对着在外干木匠活刚回家的父亲说:“看,这是你两个娃一个晚上从梁赵豆子地背回来的,今年冬咱有热炕睡了!”   “不对,是我妈和我俩一起背回来的。”我争辩道。       父亲一句话也没说,转过身向外走去。我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他在脸上抹了一把。   “爹,干啥去?”我大声问,“我要看画书呢!”       父亲还是一言未发,踉跄着走出了大门……作者简介       乔山人, 60后,陕西宝鸡扶风人。2012年以来,在企业杂志上发表散文、诗歌等作品。2016年6月至今在江山文学网、盛京文学、陕西散文论坛、东南文艺等网络先后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80余篇。

长风 发表于 2017-10-30 16:58:13

欣赏老师佳作,怀念曾经岁月,赞

乔山人 发表于 2017-10-30 17:05:29

谢谢长风老师的赞誉,遥祝安好,致茶。

洛沙 发表于 2017-10-30 18:52:59


乔山人 发表于 2017-10-30 19:12:42

感谢洛主编的厚爱,遥祝安好。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乔山人散文】月夜,那一地的黄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