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叶刚随笔〗闲评《琵琶行》之特异之声
郁达夫在《北平的四季》一文中，有句思想精妙、遣词平常的妙语：“我以为顶好是当这特异处表现得最圆满的时候去领略；故而夏天去热带，寒天去北极，是我一向所持的哲理。”欲寻景物之特异处，莫过最圆满之时。最圆满之景，莫过于极致日之极致景，如皇冠尊贵，皇冠上的大宝石偏为最尊贵夺目之物。 中唐诗人白居易《忆江南》词中有一句“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此诗前一句中，“山寺”乃僻静之处，又是“月下”，其静更静，“桂花落地”其声乃至绝静，诗人偏偏“静中寻静”，此中寻静之特异处，是一绝。此诗后一句，“郡亭”乃衙门内，官衙之内办事之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钱江潮水”是闹热之景，白居易于热闹中听更热闹之景，此种“闹中取闹”，亦是一绝。此诗此两句，有两绝，故为妙句。 故天下胜景，于胜日去寻胜，亦是寻其最特异之味。百味之中，寻“味中之至味”，才是真寻味，音乐亦如是。 如白居易《琵琶行》中，二写琵琶女弹曲时，高潮之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高亢激昂，如炸裂银瓶之巨声，千军金戈碰撞之轰响。碎银瓶，非碎瓷瓶、瓦罐，亦足见碎瓶之力何其大。千军厮杀声响之大，若观沙场冲杀场面，亦知居易之一二感悟。用“银瓶”“铁骑”作喻，其乐才发出至响。此曲，至响之前，亦有多种相对之声，交错而出，如“急雨”与“私语”之浊轻两声，“大珠”与“小珠”之落盘声，“莺语”与“泉流”之润涩两声。此曲，声中生声，声声不绝，暂至绝处，亦是“大音稀声”以蓄“声势”，如“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此曲之特异处，无声之声亦是无形有踪之至声，如无风格为最大之风格一样。 故寻声之最特异处，亦要于圆满之时才可饱尝，如不透不彻，势难到达听者“忘归”“忘言”“忘时”之境，如“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此中妙味，如中国写意画中之“飞白”，余响不绝，声出白纸墨字。 《琵琶行》中，琵琶声何以有如此特异之处。这和人事悲情与琴声相融而难分，大有关联，如“转轴拔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此中境界，可谓“人琴合一”，曲声自堪一绝。 故寻“声之特异处”，亦寻人生之特异处。人生之最特异处，莫过“曾经沧海”之时，此时人生最圆满。 千古悲音，尽在千古悲人悲事之中。故无悲不成人，无悲不成曲。唯悲，才有圆满时，如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之结局，宫中全是死尸，深透人性之思。 今用达夫之哲理，观居易之诗文，亦是一得。 萧然东楼氏 2017.9.18〖简介〗 楼叶刚，学界泰斗钱钟书再传弟子，“讲文堂”创办人，浙江独立作家，西部文学作家协会会员，杭州萧山儒学学会会员，中华楼氏宗亲理事会秘书长。欣赏佳作，遥祝问好！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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