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宁南渡小说】云儿娘的梦(连载)
(一)晚来的一场秋雨终于送走了留恋在广林社的暑气,热怕了的村民们陆陆续续钻出了用土坯垒成的窝,急迫地想感受一下久违了的凉爽,三三五五的在村子里到处游荡。刚下过雨的天空就像一块挂在头顶的蓝幕,一缕炊烟借着灶火的热浪冲到了半空中后又四散了开来,轻盈的飘在空中......云儿娘拄着双拐,双腿画着八字,深一脚浅一脚实一拐虚一拐来到村南的大榆树下,捡了个高起的地方,放了一块平板的石头坐在了上面,然后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条通往村外面的便道。这条被一个个小山围着的便道就像一条蜿蜒的小河钻入群山之中......日上三竿时,云儿娘脖子又伸长了许多,还在直勾勾地望着。 时间长了,道儿没了,眼前出现了一张在风中摇曳的虎皮。这哪里是虎皮!是近几年国家出钱推成的连片百亩梯田,推的时候没人规划,也没人监督,只有几台推土机成天在哪里老牛似的呻唤。一块变三块 ,一层成三层,就变成了现在那个样子,白的是田埂,绿的是杂草。大片大片的荒芜着......推的那会儿,说是什么项目,省上领导要检查,几年过去了,连一个村干部的鬼影儿都没见过。说实在的,穷山僻壤的,天上飞一个老鹰广林社的大人小孩都要盯着天爷一直瞧到大鹰变成小鹰,小鹰变成点儿才算结束。谁还愿意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找个不自在。云儿出嫁那年,这路还是一条羊肠小道,云儿是骑着一匹紫红色的高头大马 从这里走出去的。乡间人也懂得红色象征着喜庆,当时云儿娘就一再坚持引亲的马一定是要红色的,红色吉利。无奈马是稀少动物,东瞅西借实在没有,就勉强找了个紫色的,就这云儿娘心里不暖和了好几天。想到这里,云儿娘心里不禁暗自失笑,紧锁的眉头猛然间疏了开来。人都说,出家的女子喝风的狼,不吃不喝也要嚎一场。谁知道这豺女子恁是丢尽了老娘的脸,风掀掉了头上的盖头,竟然笑了一场......唉,二十年了,就像做了个梦一样。(二)
话说云儿娘眼前的这条路在七十年代原本足以跑下一辆解放牌的大卡车。
改革开放后,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把热情写在了脸上,把希望寄托在地上。村民们不断地开疆拓土 ,将承包地的实际控制线向前各自推进了好几米,路中央仅能容纳一个人行走的地方成了防空识别区。一旦有人将界石挪动、或者误入边界线极有可能会爆发一场邻里之间的战争。
没多久,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就变成了云儿出嫁时的羊肠小道。二十多年过去了,至今还有人因为当初的那场战争双方还处于冷战状态......
公元一九九五年的夏天,广林社有了第一辆把式三轮车——兰驼王。这辆初步具备高科技成分的三轮车动力是一台十二马力的常州生产柴油机。有包括倒挡在内的五个档位,在同类大小的车辆中速度快得惊人。用二狗的话来说,一旦屁股上冒出一股子黑烟,再打上三个喷嚏,几秒钟的功夫就会把狼尾巴川远远地摔在身后。
当大昌开着这辆三轮车快要进村子时,眼前的路变得越来越窄,只好把档位从四挡扳到三档,后又换成二档,这会儿只能是一档慢磨了。两条胳膊鼓圆了劲把持着方向,脚下还得不停的踩刹车,加油门,踩刹车,加油门...。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眉头中央的川字在眉心汇集到一起流经鼻梁,最后在鼻尖像珍珠一样串了起来。坐在车厢里的二狗就像弹起的皮球,不停的用屁股撞击着车厢底部,发出砰砰的声响,口里不停地咒骂着比他大二十岁的大昌:“老鬼,会不会开车?”柴油机的啪啪声盖过了二狗的叫骂声。其实就是听见了大昌也不在意,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关系,这都是后话。要不是大昌在生产队时开过两年的手扶子,他就根本没胆量将三轮车从这样的高危路段开过去。
在大昌的影响下,疑惑是广林社村民已有的好面子的光荣传统。没过几天,一下子添了六七辆这样的三轮车,而且有的兜兜似乎要比大昌的还要大一些。这时,人们才意识到原来的扩张是非正义的,而且从电视上初步了解到有关环境啊,植被啊、生态啊等等有关这方面的知识,也认识到当初的做法是极为不明智的。然而现在又要他们把固有了的领土再划出来,还是觉得像在割自己大腿上的肉一般。最后几经周折,经乡间有威望的族人不厌其烦的说合,才让出了每一块地的六爪儿,勉强让两辆相向行驶的三轮胜利完成会师的任务。
近几年又赶上国家有政策,乡村公路都在硬化。这不,路又加宽了许多。不过包工头的心黑了点,混凝土里撒水泥就像穷人屋里撒盐似的,然后穿衣服似的再裹上一层一毫米左右的面子。不到三天的功夫,石头沙子全都跑出来重见天日。有幸的是广林社的村民普遍憨厚,就是铺上一层沙子也都十分满足,别说是硬化了.....
忽然,南山沟里腾起一阵白色的烟雾,接着便窜出一辆白色的小车来。云儿娘想,肯定是二娃的广州丰田。常来广林社的小车就数我们云儿的小车最为阔气,不光颜色亮活,而且块头也大,这个还可以从人们的眼神里面读懂的。
二娃就是云儿的男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黑包工头,......
(三)
现在的二娃,已非当年的的二娃。人们都称马总,学名马登科,关于二娃的大名马登科,人们很少知道。
二娃成名之前人们都叫他二娃,成名之后人们习惯都叫他马总。二娃也乐意人们这样称呼,这样既有面子,又会在不经意间淡忘了他那段灰色的历史。
二娃出身于一个具有浓厚的农耕文化的家庭。一年到头,天不分黑夜,地不分公私不停地劳作,目标很明确就为了填饱肚子,希望很渺茫年年如此,一件衣服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依次此类推。这一点二娃的大(父亲)深有体会。他的父亲,还有他的父亲的父亲,还可以推而上之,均是踏实厚道的农民。不管历代先祖们怎样艰苦奋斗节衣缩食,都没有能够摆脱受治于人的宭迫状况。
二娃大很想读书,但终久未能如愿。人民公社的时候赶上村上扫盲,就堂而皇之的进入了扫盲班,算是念了几天书。虽然斗大的猫字没识几个,但他对于“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这句孔夫子的名言体会得颇为深刻。
二娃上学的那一年,二娃的大亲自领着儿子去找他上扫盲班时的老师。老师一看二娃,撇在两鬓的眉毛顿时收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很严肃的“人”子,两眼直射二娃的面部,二娃大莫名其妙,将噙在口里的旱烟棒子赶紧取了下来,但老师还是双眉紧锁,表情俨然。又回过头来看了看二娃,鼻子下的两根大葱深深扎进了嘴里,二娃不停的用舌头舔着。二娃大顿然醒悟,捞起自己的衣裳袖子把二娃的两根葱藏在了衣袖。这时,二娃大的衣袖里便有了四根葱,临出家门时已收了两根。
等老师神情缓和后,二娃大才告诉来意。关于起名子的事,老师是毫不推脱的,自古有天子门生之说,他就是广林社的宗师,广林社的才子都出其门何乐而不为呢。
知子莫如父,知徒莫如师,老师就给二娃起了个非常诱人的名字----马登科。然而世上的事情就是那么稀奇古怪,偏偏不从你的想法上来。二娃不仅没有金榜题名,就连个小学也没能够顺利毕业。十年寒窗熬到了小学四年级,学校的老师换了一拨又一拨,就他这个学生还在苦苦的支撑着。浪费资源倒不可怕,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去上学了,再加上老师一而再、再而三的问候,“马登科,你是不是猪脑髓装了八背头(篓),”二娃心里明白,自己的成绩已经严重制约着老师的教学水平,不然他的心是不会如此刻薄的。那副八百度的近视眼镜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挡住老师瞬间流露出来的厌恶之情,一股寒流凛然袭过二娃的后脑勺,此地已不可久留。心里暗恨: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就自动辍学了。
辍学后的二娃在社会上游荡了好几年。二娃大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一狠心就把他送到建筑队上推浆、抱砖。谁成想,二娃读书没一觳,心里倒是机灵。先是从大工头哪里包点小活,后来翅膀硬了,认识的人多了,拿上几个羊背子自己到处揽活儿。发展到后来,光揽活儿,再分包下去,只抽份子,不干活儿。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挣钱就像喝凉水那么简单。
人们看到的除了他有几十套楼房,和他开着的广汽本田外,谁也探不明白现在的马总到底有多少钱。传说是这样的,每年年关来临,马总例行要给领导拜年,后备箱拉的已经不是什么羊背子,而是几麻袋钞票。俗话说,财大气粗,当了老总太太的云儿身价也倍增。云儿娘养了两儿一女,女的就是云儿,正赶上国家实行计划生育,计划了好一阵子,由于措施不得当,噌、噌、又诞下两个男婴。苦了自己,也苦了云儿的大,好不容易把他们拉扯大。谁知老大、老二先后自立门户,云儿相继出嫁。出人意料的是老三、老四都考上了大学。一双都不愿意回来。去年老头子又撒手人寰,可怜杨家无人,只能寡妇挂帅了......
雨后的太阳像磨盘一样一览无余的悬挂在了云儿娘的头顶,云儿娘望着越来越近的广州本田偶尔反射来的太阳的光辉,心里还是没有增添一点点底气,坐在本田之上的云儿是她最后的一点希望.....(待续)
老师的小说精彩,期待续写,点赞问好! 本帖最后由 会宁南渡 于 2017-11-23 09:03 编辑
西部文学 发表于 2017-11-22 21:12
老师的小说精彩,期待续写,点赞问好!
谢谢老师点评?吉祥! 给老师把一、二、三发一个帖子里,欣赏精彩,问好! 西部文学 发表于 2017-11-26 11:49
给老师把一、二、三发一个帖子里,欣赏精彩,问好!
谢谢编辑老师,辛苦了!: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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