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叶刚随笔〗闲评《警察与赞美诗》《小公务员之死》《变色龙》中的“摇摆”手法
闲评《警察与赞美诗》《小公务员之死》《变色龙》中的“摇摆”手法 古文论中常有“文以曲为贵”“文似看山不喜平”等妙论,金圣叹也说过:“文章之妙,无过曲折。”写美文,要曲折;写小说,也要曲折。文章如此,不少美的东西,有时离不开这种曲折之美。如亭台楼阁之间的走廊,讲究个建筑上的曲折之美;如美女蛇,何以四大毒物之一的蛇,还用“美女”做定语,就是因为蛇游动的时候,在走曲线;如模特走猫步,也讲究个曲线之美。曲线美,在文学艺术上,总是有独特的魅力。 小说写作中,创造出曲折有味的情节,大概是绞尽小说家脑汁的一件事情。小说情节的曲线美,更多时候,大概就是“摇摆”这种艺术手法,留在文字中的一种痕迹。对于“摇摆”的定义,公认的概念大致如此。“摇摆”是为了打破小说情节的直线运行,经过若干次曲折、回环、反复、陡转而呈现出犹豫不定的运行过程。“摇摆”这种艺术手法,如果用得好,或许最能“虐观众的心”。如果读者看一本小说,没有“虐心”的感觉,就不大会有看下去的兴趣。 世界三大短篇小说之王中,欧·亨利和契诃夫在“摇摆”上,应该是下过大工夫的。欧·亨利“摇摆”得最好的小说,似乎是《警察与赞美诗》;契诃夫“摇摆”得最好的小说,似乎是《小公务员之死》《变色龙》。两位文学巨匠,都用“摇摆”这种手法,但在这三部作品中,两人的“摇摆”手法运用到在场景设计上,是有所不同的。欧·亨利的《警察与赞美诗》,是不同场景的外部“摇摆”,用主题先行的方法;契诃夫的《小公务员之死》《变色龙》,是同一场景的内部“摇摆”,用材料先行的方法。欧·亨利在创造这篇小说时,外部场景有七个,这七个场景充满着“巧合”。其中前面六个巧合,是写“苏比想坐牢而不得”,最后一个巧合是“苏比不想坐牢而坐牢”。第一处,苏比想吃霸王餐,最终没吃成诱人的烤鸭,因为他穿着旧裤破鞋,侍者领班推他出门。高档饭店的客人与流浪汉苏比,是两种不同身份的人,不能坐在一起吃饭,是很常见的生活现象。各人有各人的朋友圈,如果走错朋友圈,就会生出“带泪的笑”,但走错朋友圈也不是没有的事情,所以欧·亨利以此设计出“错位式巧合”。第二处,苏比砸破玻璃橱窗,警察没抓他,去追赶一个“跑着赶搭车的人”。生活中,砸玻璃干坏事的人,自然要逃跑,不逃是反常理的,警察追赶跑步的人,自然符合生活常理,所以欧·亨利以此设计出“误会式巧合”。第三处,苏比在一家不起眼的餐馆,吃霸王餐,最后两个服务员把他扔到大街上。低档饭店用暴力对待苏比,不愿用请警察的文明手段,也符合生活常理。欧·亨利在此设计出“本位式巧合”。第四处,苏比扮小流氓调戏年轻女子,这个女子没有喊身边的警察,原来她是个妓女。这种情况,在生活中不是很多,但也不是没有,欧·亨利在此设计出“误会式巧合”。第五处,苏比在剧院门口大喊大叫,做扰民的事情,警察却向市民解释,说他在庆祝球赛。有球赛,就有球迷狂欢,所以欧·亨利以此设计出“误会式巧合”。第六处,苏比偷伞,那个“伞主人”居然不敢报警,原来这个“伞主人”捡了把伞,以为伞的真主人找来了。拿错别人东西的事情,是常有的,原主人找上门的,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所以欧·亨利以此设计出“误会式巧合”。第七处,苏比到老教堂听赞美诗,灵魂大受洗礼,想到商业区找工作,自食其力过冬,一个警察见他鬼鬼祟祟而被捕他,并判他入狱三个月。人都会有内心发现的时候,但人向善时,不被别人认可,也不是没有的事情,所以欧·亨利以此设计出“反差式巧合”。欧·亨利在这篇小说中,“巧合”的产生,就是人的身份不断在错位。人的身份错位,啼笑皆非的事情,就会产生。所以,写小说对于人物身份要有设计意识。因为一种身份,就有一种生活场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身份;同一个人,也有不同的身份。欧·亨利给苏比不同的身份,如穷人、砸窗人、小流氓、吃白食者、球迷、伞主人、基督徒等,这一连串不同身份的苏比,如一条线上的不同珍珠,这条线就是小说的主题。欧·亨利在写这小说时,大概先有个主题,然后再一一设计相关场景的,以形成情节上的“摇摆”。契诃夫的《小公务员之死》和 《变色龙》,都是在同一场景的内部“摇摆”,这个同一场景就是有个核心的突发事件。《小公务员之死》中的突发事件,就是小公务员伊凡·德米特里·切尔维亚科夫观看轻歌剧时,一个喷嚏溅到布里扎洛夫将军身上。《变色龙》的突发事件,就是狗咬人事件。《小公务员之死》中,小公务员在“剧院”“将军办公室”两个地方,向将军做出有五次道歉。在剧院中,小公务员第一次道歉时,将军要他坐下看戏,别影响别人看戏;第二次道歉,是幕间休息时又道歉,将军说他忘了,显得有点不耐烦。在办公室中道歉,分两天。第一天,有两次道歉。第一次道歉,将军嫌他浪费他的时间,说他是在讲“废话”;第二次道歉,将军实在忍不住,说他是在“开玩笑”。第二天,他又去将军办公室道歉,将军对于这种纠缠,实在忍无可忍,骂出一个字“滚”,可怜的小公务员吓死在家里。 《变色龙》中警官奥楚美洛夫处理这条狗时的态度,是围绕狗主人的身份变化而“摇摆”的。这种“摇摆”,分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狗是“将军家的”,警官奥楚美洛夫有一个处理态度;“不是将军家的”,又是一个态度;“可能是将军家的”“是将军家的”,又是另外一个态度。第二个方面,将军的厨师出场揭晓答案,警官奥楚美洛夫又有两个态度。“不是将军家的”,有一个态度;“将军哥哥家的”,又是一个态度。警官奥楚美洛夫的态度“摇摆”,非常简单,狗不是将军家的,他就说“弄死”,一听是将军家的,他就“热得脱大衣”。 契诃夫的两个短篇小说,是同一个场景中内部的“摇摆”。如果契诃夫对生活现象没有深入观察,那么他对同一个场景中人物的心态,是不可能挖掘得如此深刻的。在这一点上,《警察与赞美诗》的每一个场景,就没有如此的“摇摆”。如果《警察与赞美诗》的每一个场景,也像契诃夫的《小公务员之死》和 《变色龙》那么“摇摆”,那它就不是短篇小说,最起码也是中篇小说。欧·亨利没有这么做,大概与他“欧·亨利结尾”的创作观念有关,他就要创造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巧合。契诃夫要创造的,大概就跟中国的唐诗一样,在“方寸之间,形成一片天地”。 当然,两位巨匠在“情节摇摆”设计上,有一个相似点,就是都有个“支点”,以供情节“摇摆”。《警察与赞美诗》中“苏比听赞美诗”是个“支点”,这个前面的六个场景,似乎可以互换,唯有最后一个情节,非得做这个小说的最后场景不可。《小公务员之死》中“小公务员最后一次道歉,将军骂出的‘滚’字”这个情节是个这篇小说的“支点”,《变色龙》中“将军的厨师出场”的情节,是这篇小说的“支点”,但契诃夫的两篇小说,似乎支点前的各个场景,有很严密的逻辑顺序,是不可以互换的。如果这些场景的顺序互换,小说在“摇摆”中螺旋式递进的味道,就会失去。 小说要写得曲折,美是美,累人也是挺累的。 2018.1.1〖简介〗楼叶刚,学界泰斗钱钟书再传弟子,“讲文堂”创办人,浙江独立作家,西部文学作家协会会员,杭州萧山儒学学会会员,中华楼氏宗亲理事会秘书长,香港文联作家协会终生会员,《语文报》杯特等奖指导师,名列“互动百科”全球华人名人百科。
小说要写得曲折,美是美,累人也是挺累的。 欣赏老师精彩的美文,点赞问好!祝元旦快乐!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