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纪长篇反腐小说]精准扶贫第五章大好事(一)
余诚吃了早饭才洗脸。回到家以后余诚基本不知道早饭是什么味道,母亲八十了又有气管炎,在这样的初冬本就难熬,回来他这个爷们还得给他做饭,余诚本是个吃饭挑剔的人,现在也只好象汪相龙那样,认命了。五十岁,没了工作要么留守陪老人要么拖油瓶去城里带孙子看儿媳白眼,这也是命,是50后60后70后们的命。舅父在世曾给母亲说过,别生娃娃的气,有饭吃就行,只看饭不看脸,现在想来这句话真是至理。余诚如今是有了孙子的人了,更能体味这句话苦涩,所以每天早上母亲吵上一句就开吃,一个馒头一碟菜一碗小米粥,十有八天是酸菜,他也买些菜,但都是中午吃,早上天冷能做熟了吃到嘴里就不错了。有几天余诚还觉得这天天一碟酸菜没有了在北京时不停上火。
洗了脸他出门朝东穿过长长的街巷就到了东沟边上。自从沿黄公路通车之后他还没有下过河滩。据说剪彩的那天黄河西岸百十里的塬边人成千上万地涌下沟坡,余诚很遗憾那段时间他在北京,这可是千里黄河西岸几千年里的一条通衢大道呀,余诚曾不至一次听做过黄河纤夫的父亲讲纤夫的血泪史,父亲生于1935年,16岁拉纤一直到解放后的60年代初,那时黄河西源关中东府煤炭曰用百货全从壶口沿黄向南至潼关又顺渭河西上往来,父亲是冬天在黄河边光脚踩过雪的,如今,如果父亲健在看到这条公路边不知要多高兴。
想起父亲,余诚不禁凄然。
下沟的土路很宽,余诚不知两个月过去了何以这土坡还是土坡,据说别的村早已将下沿黄公路的坡道全部筑成了水泥路。“这又他妈的耍什么把戏,上面没给钱?就只不给靠河庄?”余诚想。
两个人正从坡的山地拉了人力车艰难地爬上路来,车上装了修剪的树枝,虽不成垛但很沉重,太约因为路不好上的原因只敢装那么多,余诚紧走两步想帮他们拉一下,等到近前他们已然上来,道是余诚急了这一下鞋踩进厚厚的浮土弄的满鞋子都是。这是敏第哥两口,六十刚过和余诚大哥间龄,下苦的人,黑脸,余诚长这么大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几个男孩各不省心,听说年前头又一个儿媳病死,家里留了几个孙子嗷嗷叫,另两个儿子在韩城开饭馆,一个还叫地痞砍残了一只胳膊。不知怎么余诚天生对这些弱势群体有一种亲近感。
“敏哥,这天冻了还剪树,你两口真勤快,”余诚说。
“没一一有,今个星期哩,二媳妇回来了娃有人看,我和你哥加个班,”敏第老婆微笑解释,她脸不似敏第哥那常年日晒的黝黑,但全是尘土说话时露出两排白生生的牙齿来。余敏第没说话也没表情,因为刚才的努力费了好大的气力,他们便把车停在道边稍作喘息。
余诚走到道边,他不好意思立刻去清理鞋里的尘土,只是把脚在路边跺了跺掏出一支烟递给余敏第:“歇一下!”
余敏第把车在路旁停靠了接过烟,两个人便半蹲在路旁闲聊,那位大嫂则急忙用衣襟擦满脸的土。
余诚问,浮土这么厚你俩不能到人家路打好再拾柴?余敏第答,等这伙狗曰的打水泥路还不知猴年马月,今冬肯定不行,明年这三百棵椒树还要不要?
余诚瞅了一眼路外面,一垅一垅的梯田全是椒树,地里干净整洁不见杂草,余诚说,敏第哥你两口可真不简单呀|
这时大嫂插话:有什法子哩好兄弟,几个娃都没上下学不象你家,家里又不顺,这多少年就靠这几百棵椒树,不干昨行呢!
听说这回赔的不少嘛?余诚道,
赔什么哩!一棵椒树一百元,和人家干部插的棒棒一样赔,我这成熟的椒树一年一棵卖几百哩,多亏弄我的树少。余敏第愤愤地吐出一口烟说。
人家都争的想叫征自己地你还嫌征的多?
人家都是干部能曰鬼,咱凭啥!当初沟地没人要,我和你哥下的苦都不能给人说,如今庄稼成熟了,毁了你不心疼?再说只给那点钱,余嫂说。
余诚疑惑:不是说荒地沟坡地和林地赔偿标准不一样的嘛?你有林地证吗?
余嫂:林地证十年前都发了,但这一刻人家干部的荒地就是林地,而你的林地能算个沟坡地就不差了,至于人家凭空里再写了多少地把插的椒枝数成多少树谁又知道。
余诚无语。说起来他虽教了三十年书但也是个农民,想起在那些在无良的官面前在那些被扭曲的政策面前有理说不清的无助,他有时也想哭。
余敏第两口走了,车子在厚厚的浮土坡上慢慢向上,一对老农民夫妻连拉带推艰难地爬行,显出努力的样子。在余诚眼里,那是一个家庭的生命之舟,承载了对生命的渴求生活的无奈和未来的希望,也许一个坎坷就能车毁人亡一个巨浪就会倾倒颠覆,但他们坚持着,余嫂瘦削的肩膀始终保持着一种姿态。
余诚转过身,沿黄路上正有各色车辆南来北往,大河就在眼前奔腾汹涌,他的眼前突然有了无数个这样的肩膀,他想,几千年来不正是这些肩膀这些脊梁在支撑着这片蓝天这个国家这个民族?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