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老土散文】那时·花未开
本帖最后由 西部老土 于 2018-1-22 22:26 编辑那年·花未开 院子没有围墙,逢周末的黄昏,家属院里一片寂静,大嗓门躲在一尊残垣断壁的后面,老油条索性走进了院子外面的青纱帐里,我看看无处藏身,略微思量手脚并用攀上了楼门洞二层的小阳台,随着老油条的一声口哨响,拐子取下了遮住眼睛的黑布,他四处张望,竖起耳朵辨别细微的动静,一场老狼捉小鸡的游戏开始了。 微弱的灯光照耀在坑坑洼洼的桌面上,我右手拿起电烙铁,左手持焊锡丝,随着一声滋啦的声响,松香迷人的味道弥漫开来,拐子问:“你这样焊接能结实吗?” 老油条说:“看着能结实,每一个铆钉都事先镀了锡。” 大嗓门说:“你看看接线对不对?电路图接错了焊的再结实也出不了声音。” 我满头大汗,仔细地用镊子拨弄了下焊点,嗯,微丝不动,说明焊接的很结实。又对照电路图检查了接线,嗯,没有错!将三极管、二极管插入事先用铜丝绕成的管脚中,接上电池盒、动磁喇叭,抬起头来看了看小伙伴们说:“我要开电源啦!” 啪嗒,打开了电源开关。丝丝、丝丝,喇叭里传出来微弱的电流声,转动可变电容器,一个声音传了出来:“嗒嘀嗒、嗒嘀嗒,小喇叭开始广播啦!” 拐子邀请我们来到了他的家里,自然灾害来了,已经几天没有吃过饱过,我感到肚子好饿!拐子说:“没有吃饱吧?你等一会儿。” 只见他进到了里面的屋里,不一会功夫就用麻纸包了些什么出来,他说:“你吃吧。” 我打开了麻纸,看见里面是黄橙橙的面粉,问道:“这是什么面啊?能生吃吗?” 他说:“这是我妈从老家带来的黄豆粉,是炒熟的。” 拐子是陕北人,父母都是有点资历的老革命,在饥饿的年代还有老家亲戚的支持,我有点嫉妒了。 抓了一把豆面塞进嘴里,好香!好香!还是好香! 拐子、大嗓门、老油条都是我的小学同学,外号自然也是同学们给起的啦,至于我的外号吗,哎,不能说啊,太寒碜啦! 我的家住在二号楼,拐子和大嗓门的家在三号楼,老油条的家在一号楼。这三栋楼房是老大哥援建这所工厂时,为工龄较长或者职务较高的职工修建的。 那一年,随着母亲工作的调动,我家来到了这里居住,记得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吧,转学到了当时工厂子弟们上学的“西十里铺小学”。上课的第一天,班主任陈老师向同学们介绍我加入了这个班级,从此我就有了“拐子”、“大嗓门”、“老油条”等等同学们。 陈老师说她已经28岁,我感到年龄好大啊!可是陈老师长得好漂亮,一口标准的黑龙江话悦耳动听,听说是跟着老公来到西安的,老公是这所工厂的职工,生的人高马大风度翩翩,经常手持小口径步枪出去打猎,怪不得陈老师能跟着来呢。 我家住的是两室,姥爷、姥姥、妈妈、弟弟和我,由于父亲被迫害流放,只剩下这五口之家。 开始的时候大屋是姥爷姥姥住,我们三口住在小屋里,后来姥爷去世了,我也长大了,就把厨房改造成了住房让姥姥单独住一间。 姥姥有失眠的毛病,晚上常常大半夜睡不着觉。有一天我把自己制作的矿石收音机拿给了她,将舌簧耳机戴在了姥姥的头上,接上了室外天线,转动分线器耳机里就有了广播声。没有想到啊,姥姥从此告别了失眠,每天都是戴着耳机听广播,一直听到入眠,这台矿石收音机伴随着姥姥的晚年。 姥爷年轻的时候文武双全,单手能写颜真卿、双臂能打盒子炮,曾在爱国将领麾下任职。每到晚上都会给我讲一段故事,记得有三国、有聊斋、有西游记,还有那满是好汉的水浒与七侠五义。可能是姥爷的故事吸引了我的原因,小学毕业时就已经把几大名著(除了红楼)读了个遍。 在这个小屋里,最辛苦的还是妈妈,一家人的吃饭都要她来承担,除了照顾我和弟弟还要照顾姥爷姥姥,真是不容易!妈妈是解放前夕毕业的大学生,既有传统妇女的美德又有知识女性的修养,她是我人生最最崇敬的人! 从这个小屋的后门出去,不远处是一片农田。地里有的时候是青绿绿的麦苗,有的时候是黄橙橙的麦穗,有的时候又变成了结有玉米棒棒的青纱帐。 我在这里小学毕业,我在这里考入中学。我从这里穿过地里的田埂,走向第十五中学的校园,因为那里有我的同学和老师;我从这里跨越青青的麦苗,走向西大街的城隍庙,因为那里有交换无线电元器件的黑市场;我从这里告别了亲人,打起背包走向了广阔的天地,因为那里是我无奈的归宿。 在农村插队落户的日日夜夜,我无时不刻的思念着这个小屋,思念着小屋里住的亲人。记得有一次从插队的农村回家,背着几十斤的包谷豆,步行到县城再拦车到宝鸡,从宝鸡再逃票乘火车回到西安,一路上艰难险阻、一路上思家心切,黎明时分回到了这里,开门的是姥姥,看到我后用山东话问道:“你找谁呀?” 我愣住了,姥姥不认识我了,我大声说:“姥姥,是我啊!” 这时候妈妈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我看见了,妈妈的眼里噙满了泪花!她说:“孩子,你要不说话,我们还当是来了个要饭的。” 后来招工到了宝鸡,再后来考学走上了技术岗位,再后来就可以经常用出差的机会回家看看了。有一次出差到西安,回到家里看到妈妈在水池边上洗衣服,我走过去看了看,好大的一池子衣服啊,有姥姥的、弟弟的还有妈妈的,我把妈妈让到了一边,虽然是男子汉不会洗衣服,但是也不能让妈妈劳累了,我挥起双手硬是把这大盆的衣服洗了出来,在那一段时间里,只要我回到家中,一定要帮妈妈洗衣服做饭。 有一天,妈妈接到了一个通知,通知她爸爸平反了。还是在这个小屋里接回了我的爸爸,老人已经年近花甲,有幸在人生旅途的后半程回到了家中。期间我结婚生女,爸爸毫不犹豫地将孙女接到了身边,好让我有精力去完成大学的课程。谢谢您们!我的爸爸妈妈!是您们帮助我完成了学业,走上了新生! 对于家属院和小屋的记忆都是碎片,时间过去的太久,无法完整的回忆往昔。今天忽然想到去看看我曾经的家属院,曾经住过的小屋,曾经记忆中的痕迹。揣上了索尼小黑卡相机,怀着忐忑的心情出发了,老家属院离得并不远,只是这里已经没有熟识的人。 家属院的大门是敞开的,闲人可随便进入。来到了大院子里,一排排的老楼还有不少焕发着青春住的有人,只是靠大马路一侧的老楼拆掉了准备建新楼。院里很冷清,走到一个什么服务中心门前,看到有两三个青年人站在那里聊天,我过去问:“师傅,请问XXX号楼在哪里?” 记忆还是出了偏差,把当年居住的楼号说错了,按照指引来到了一栋楼前面,看了看楼号确实是我说的那个序号,但是前后转了转,却没有昔日的记忆痕迹。 这时候看到有两位老人走了过来,我上前问:“老师傅,请问过去的二号楼现在是几号楼啊?” 老人操着上海普通话说:“我们也不记得啦,你找谁?” 我说:“我妈妈过去是厂里的,叫XXX,您认识吗?” 老人想了想,摇了摇头表示记不起来。正在失望之际,对面又走过来一个中年人,看年龄有五十岁上下,我问:“师傅,你知道过去的二号楼在哪里吗?”他回答:“我家就在二号楼住,现在叫XXX号楼,你是……?” 我看了看他的面貌,突然想起来我的一个发小,有点像,声音都相似,那时我们常常在楼前楼后玩耍。我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姓崔?”他似乎也认出了我,问道:“你是XXX吧?” 我说:“我是XXX的哥哥。” 原来他是我发小的小弟弟。 很幸运遇见了老邻居,他热情的带着我直奔二号楼,路上我问及他哥哥的情况,他伤心地说已卒于08年,我沉默了。 一会功夫就来到了二号楼,哎呀!好熟悉啊!这不就是我的家?我曾经生活居住的地方吗?! 正好楼前面有两位老者晒太阳,我走上前去问:“老大爷,请问您们是在这个楼住吗?” 一位大爷看起来干瘦但精神烁烁,他回答说:“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今年九十一岁。” 我又问:“那您认识我的母亲吗?她叫XXX。” 这一问可不得了,他说:“认识啊,你是老大吧?你家就在那个门洞,你姥爷还送过牛奶呢!” 姥爷为了帮助妈妈养家,的确为家属院里送过一段时间牛奶,看来老者是老邻居。 坐在一起拍了张合影,拉了会家常,说了会那时的事情。我好像穿越了时空,又回到了那个年代:窗前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妈妈下班回来了,我迎上去接过妈妈手中的小包,看见她穿着高腰的雨鞋,妈妈说:“外面的路都是泥巴,要不是穿了高腰雨鞋,其他鞋早就灌满泥啦!” 姥爷起得很早,要去牛奶站拉牛奶,在大家上班前把一瓶瓶牛奶放在各家的门口,然后把头天的空奶瓶收走。姥姥在家里做早餐,一般都是打玉米面糊糊吃,吃过早饭,我去上学,妈妈去上班。 记忆是一大串接着一大串,眼前的场景还有着那时的痕迹和印象,只是楼房里、小道上、树丛下的人们已经物是人非。 我向两位老者告别,向发小的弟弟告别,向曾经的家告别,向那年花未开的时光告别。 我怀着喜悦又忐忑的心情,满载着昔日老家属院和小屋的记忆,向着那时朝朝暮暮曾经走过的大街去了。
2017年元月22号 西部老土于闻声·土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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